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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一宗命案

案件编号:D030132201007040089

立案单位:东闽市公安局运河分局刑警大队第二中队

立卷人:俞建新 李广通

立卷时间:2010年3月31日

01

我读警校的时候,有个室友叫胖兄,东北人。

胖兄是一个怪咖,不管什么食物,他都喜欢分开吃,一个面包,一个苹果,甚至一块巧克力,他也要拿刀切成一块一块的,长方形,正方形,或者三角形,再捏起来放进嘴巴里。

胖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他从老家带来的猪血肠煮熟切块,一边沾着特调的酱料,一边看他最喜欢看的血腥电影,尤其是那种血肉横飞、残肢乱窜的。

为此,我们没少拿他开涮,每次开他玩笑,他都不生气,还说:“我这叫提前预热,等大家毕业了,不是分到刑警队就是重案队,早晚会遇到杀人碎尸案,到时候见到恶心场景,你们可别吓得尿裤子。”

我们继续调戏他,说这杀人案也不是天天有,更何况还是碎尸案,我没想到,宿舍里的六个人,我是第一个遇到碎尸案的,还是一起恶性杀人碎尸案!

2010年3月30日,我工作的第89天。

那天正好是我值班,白天和技术中队的同事连出了七八个现场,晚饭只吃了一个可怜的鸡脖子,就拼命将案子录入执法办案系统,又是上传笔录,又是等领导批复,忙得晕头转向。

录完案子,我一头扎进被子,在脑袋接触到被子的一瞬间,我已经睡着了。

凌晨两点,我睡得正香,却被一脚踹醒了,踹我的人正是通哥,他大喊道:“快起床,出现场,死人了!”

我一激灵,一下子坐了起来。

北方的三月份已经还暖,但昼夜温差大,最可恶的是还下起了雨,稀里哗啦的,我刚出楼门口,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通哥连推带搡地把我塞进警车,上车后,他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告诫我:“一会儿到现场见了尸体,你可给我憋住了,想吐也得咽回去,否则别怪我脚下无情!”

我应了一声,心里直骂娘。

通哥是我师父,大号李广通,今年四十一,属鸡的,分局刑警大队第二中队二组组长,私底下我们都叫他通哥或者侦察鸡。

通哥之所以这么告诫我,是因为两个月前,也是这么一个值班夜,一民宅内发生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被害的是老两口,凶手抢了钱,把两位老人活活捅死了,还丧心病狂地剖开他们的肚子,大肠小肠流了一地。我跟通哥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虽然在警校时也见过被福尔马林泡过的“标本”,但鲜活尸体给我的冲击太大了,还是这种被捅死剖肚的,满眼凌乱啊!

我一个没忍住,将半消化的晚饭全吐到站在身边的巡警大哥身上。

虽然案子紧接着破了,我却成了比凶手还出名的人,整个刑警大队都知道第二中队有个见尸体就会吐的菜鸟,这让通哥很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来,那段日子我也活得很痛苦,屁股都被他踹开了花。

十五分钟前,通哥接指挥中心转警:有人报案称,在运河区珠江大道东路段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袋子里是人体尸块。

接报案后,指挥中心立刻通知该辖区的巡警提前过去了。

我们是和技术中队的同事一起出发的,出发前,通哥也通知了同组的陈刚和仲大龙,让他们直接去尸块发现地点集合。

十五分钟后,我们赶到珠江大道东路段的小树林,提前到达的巡警大哥们已经拉好了警戒带,陈刚和大龙也到了。

巡警负责出警的是二中队的唐文龙一组,见通哥来了,忙上前打招呼,见了我,小眼睛眨巴眨巴的,说:“这不是猛子吗?”

我恭恭敬敬地说:“唐哥。”

唐文龙望着我用无比鄙视的神情说:“猛子,等会儿你见了尸块想吐的话,千万别忍着啊!”

我干笑了一声,懒得再搭理他。

上次我见到被捅老两口的尸体,一时没忍住就是吐在他身上,之后每次见面,他都找机会寒碜我。

通哥在听了唐文龙的简单报告后,立刻给大家做了分组,以发现的第一袋尸块为中心,向四周进行地毯式搜索。

雨越下越大,哗啦哗啦的,虽然穿着雨衣,雨点子砸在脸上也是生疼。

大雨给搜索带来了很大困难,林子里黑黢黢的,我跟在通哥后面,打着强光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找着,当时我心里还挺怕的,就怕一脚踩到尸块。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搜索,我们确定了十处抛尸点,共找到了十三袋尸块。而此时,雨也停了,我们疲惫不堪地回到了路边。

所有尸块都用一种黑色无标识的塑料袋包装,就是市场上卖的那种装垃圾用的袋子。

十处抛尸点中,前九处抛尸点都只发现了一袋尸块,依照距离第一处抛尸点的远近程度,包尸袋依次编号为1—10号,在第十处抛尸点发现的三袋尸块,包尸袋依次编号为10A至10C。

我们将十三袋尸块依此排列完毕,由技术中队的老迟现场拆袋检查。

老迟大号迟宝辉,今年三十七,属牛,分局刑警大队技术中队的主检法医,因为和我们对班,只要有命案现场,一般都由他配合通哥工作。

他嘴里嚼着口香糖,似乎完全没受到碎尸案的影响,他对助手同时也是徒弟的李小瑶说:“注意记录。”

李小瑶举着执法记录仪,老迟打开了一号袋,就是报案人最先发现的那个袋子,当时已经被报案人拆开过了,老迟把手伸了进去,一边检查一边说:“一号袋内有两块尸块,分别是左小腿连带足部和右小腿连带足部。”

老迟将那血哧呼啦的一截子小腿提溜出来,给技术人员拍照,一看到那截白花花的小腿,我胃里止不住一阵翻腾,通哥也发现我有些不对劲,朝我大腿猛拧一下,我一咬牙,硬是把窜到喉咙里的消化物咽回去了。

好险,两个月前的悲剧没有再次发生。

老迟继续低头拆袋检查,每拆开一个袋子都会将袋内的尸块拿出来拍照,每看到不同部位的尸块,对我的胃都是一次巨大挑战。

“二号袋内有一块尸块,是左大腿;三号袋内有一块尸块,是右大腿;四号袋内有两块尸块,分别是左上肢和右上肢,五号袋内有……”

老迟仔细看了看,将袋内的东西拎了出来,说:“五号袋内是连在一起的腹腔器官,包括肝脏、胃腔、大小肠,一对肾还有脾脏等,等一下……”

他将那一堆连在一起的人体器官放回袋子,接着拿出两个椭圆状的东西,说:“还有两块乳房区域组织。”

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了,转头对着空地就是哇啦哇啦一阵狂吐,一边吐一边咳嗽,肺管子都快咳出来了,老迟见到我又吐又咳嗽,说:“通哥,带着你徒弟到一边去吐,别影响我工作。”

被老迟这么一说,通哥脸上也有点挂不住,转身对着我屁股就是两脚,我重心不稳,直接跪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本来看到尸块呕吐我就很难受了,再被通哥踹了两脚,我突然感觉特委屈,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心想着,当初怎么就听了老爸的,读什么警校做什么刑警,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做的工作!

陈刚见状把我扶了起来,低声说:“猛子脸皮厚,机枪打不透。”

本来心情已经降到谷底,经他这么一说,我又忍不住笑了,然后爬起来,默默站了回去。

通哥没看我,继续听老迟说:“六号袋内有两块尸块,分别是左上臂和右上臂;七号袋内有两块尸块,分别是左前臂连带着手,右前臂连带着手;八号袋子内是一块……不,是两块腹壁组织,九号袋内是一些零散的皮肉组织。最后是在10号抛尸点发现的三个袋子:10A袋内有一块尸块,是躯干的中段;10B袋内有一块尸块,是躯干的下段;10C袋内有一块尸块,是躯干的上段。”

陈刚问:“尸块来自同一具尸体吗?”

老迟说:“根据被分解的部位、肤质颜色还有断面情况分析,尸块应该是来自同一具尸体,不过还是要回分局做详细检测才能给出确切结果。”

陈刚说:“但没发现受害者头颅,无法确定其身份。”

老迟说:“很正常,一般杀人碎尸案,凶手碎尸的目的无外乎三点:第一,不让公安机关查到受害者真实身份;第二,抛尸方便;第三,人为隔断他和受害者之间的联系,避开公安机关搜查。凶手肯定将受害者的头颅藏在别的地方或者另作处理了。”

通哥点点头,他环视了一圈,说:“珠江大道地理位置相对偏僻,远离市区,周围没有居民区,商店,工厂,看来凶手是精心挑选了这个地方来抛尸。”

老迟表示认同,说:“不知道凶手在抛尸前是不是看过天气预报,这场大雨无形中帮了他的忙,因为雨水冲刷,抛尸现场基本被毁坏,加上刚才我们大规模搜找尸块,想要从这片树林子里找到什么线索是不可能了。”

通哥指着不远处的指示牌,说:“不过珠江大道上有监控,东路段比较偏僻,来往车辆不会太多,我想这也是帮了我们的忙,通过监控录像排查出凶手的行动轨迹也不是难事。”

通哥让唐文江一组留在现场,等待指示,我们先带报案人先回了分局。

报案人叫王臣,男,二十四岁,东闽市新世纪不动产公司项目二部的业务经理,和他在一起的人叫李灵,女,十九岁,东闽市城市管理学院学生。

通哥负责询问,我负责做笔录。说到笔录,我必须要科普一下,国内出版的一些犯罪推理小说中出现的笔录都很笼统,基本上是一笔带过,事实上,一般笔录分询问和讯问,询问主要是针对被害人或者证人,而讯问则针对犯罪嫌疑人,如果是前期调查还没能确定这个人是嫌疑人也要用询问。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今天凌晨,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运河区珠江大道东路段的小树林里?

王臣答:我是去约会。

通哥问:就是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吗?

王臣答:是。

通哥问:她叫什么名字?

王臣答:姓李,具体叫什么我不清楚,我知道她网名叫做“小灵仙”。

通哥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王臣答:我们就是网上认识的,聊了几次,我见她挺开放的,就约出来见面了。

通哥问:你们是什么时间过去的?

王臣答:凌晨一点多吧,我去学校接她,我说去宾馆开个房间,方面也安全,但她说想要刺激的,我们就开车出来了,转悠了半天,最后来到了那片小树林。

通哥答:你们过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其他人?

王臣说:没有。

我一边记录一边想,他当时是精虫上脑,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注意其他事情。

通哥问:你们是怎么发现尸块的?

王臣答:我们亲热之后,我下车方便,却发现外面下雨了,我在车旁边找了棵树,解开裤子正想撒尿,却听到那种雨水滴在塑料袋上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当时我觉得挺奇怪,就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了半天,发现树下面有一个黑塑料袋子,鼓囊囊的,我打开一看,结果发现是两截子人腿,还带着脚丫子,然后就报警了。

陈刚和大龙为李灵做了笔录,她所说的同王臣的叙述基本一致。

做完笔录,天已经亮了,楼外面灰蒙蒙的,通哥让他们保持开机状态,如果有需要,还会联系他们的。

他们走出大门的时候,王臣晃神,差点跌在地上。

所以,不要轻易同陌生人出来,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惊喜还是死亡。

发生了恶性杀人碎尸案,分局长很重视,连夜召开了紧急动员会,迅速成立了“3.31”杀人碎尸案专案组,专案组由分局长牵头,刑警大队队长窦昀任组长,刑警大队第二中队队长俞建新任副组长,成员包括第二中队全体警员,其他中队全力协助。

分局长要求尽快找到尸源,确定受害者身份,迅速侦破此案。

动员会结束后,俞队给我们开了一个简单的案审会。

会上,通哥让大龙给在座每位发了一份老迟提供的受害者简要信息,随后,他简单描述了案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今天凌晨,我们接到一起报案,报案人王某在运河区珠江大道东路段的小树林内发现了一袋尸块。接报后,我们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随即对小树林及其周围进行了全面搜找,一共在十处抛尸点找到了十三袋尸块。这些尸块来自于同一具尸体,但现场并没未发现受害者头部,在抛尸点及其周围也没找到任何可以证明受害者身份的东西,包括衣物或私人物品,受害者身份亟待确定。刚刚发到你们手里的是技术中队提供的受害者简要信息,受害者系女性,45—50岁之间,体型偏胖,有生育史,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中午,尸块系人为肢解形成,其他信息还要等法医进一步检验,基本情况就是这些。”

俞队把话题接了过来,说:“刚才通哥跟大家说了简要案情,这案子分局长很重视,市领导也亲自打电话来询问了相关情况,我们必须尽快破案。下面我分配一下工作,一组的人联合国保,治安和派出所警力分区域进行搜排,二组的人联合技术中队的同事,尽量从尸块上找到线索,同时内勤部门要联合媒体发布失踪女性的寻人启事,注意近期受理的失踪和家庭纠纷案件。”

开完会,我随即去指挥中心调取了珠江大道东路段各路口监控,凶手可能只考虑到抛尸地点了,却忽视了该路段比较偏僻,来往车辆很少,在经过反复比对后,一辆车牌号为冀*25883的银灰色面包车进入我们视线,大家很兴奋,但通过全国公安交通管理信息系统核查后,却无该车牌号记录,这是一个假牌子。

刚刚出现的一条线索就断了。

忙碌了一上午,没什么进展,负责搜找排查的同事们也没传来消息。临近中午,老迟打电话让通哥过去,我也跟着一起去了。

虽然我来分局三个月了,这还是第二次来技术中队的解剖室,上次是那个老两口被捅死的案子,我来这里拿过报告。

下楼的时候,通哥见我走路一拐一拐的,突然冒出一句:“以后要是再想吐,记得离我远点,我的脚丫子经常不受控制!”

我没缓过神来,他就下去了。

后来细想想,这可能是对我变相的道歉了吧。

推开解剖室的门,老迟和李小瑶正坐在一边吃着桶装方便面,见我们来了,老迟将方便面推开,问:“你们吃了吗?”

通哥说:“还没有。”

我是没食欲了,看到这些尸块,估计几天内吃饭都会反胃吧。

老迟用舌头剔了剔牙,让李小瑶拿了一份报告给通哥,然后我们走到解剖台前,看到了一具支离破碎的无头女尸。

老迟说:“因为受害者头颅缺失,无衣物和其他物品,也没有找到杀人碎尸的现场,可供分析受害者状态的信息比较有限,具体信息都写在尸检报告上了。”

通哥简单看了看报告。

老迟补充道:“我没有在受害者的胃容物内发现常见的毒物,尸体所呈现的状态也无中毒迹象,可以排除中毒致死。”

通哥问:“不是中毒致死,难道是机械性窒息吗?”

老迟摇摇头,说:“受害者身上没有出现尸斑,应该是死后立刻被碎尸的。但受害者双手的指甲未呈现紫绀色,心脏和肺脏表面也无出血点,尸块上也未出现樱红色改变,这一切都不太符合机械性窒息的特征。不过……”

通哥急着追问:“不过什么?那他是怎么死的?”

老迟迟疑了一会儿,说:“根据尸体出血情况和尸块断面分析,我认为受害者很可能是被活体分解的!”

活体分解?

我冷不丁一激灵,心里骂了一句娘。

老迟见我打了个颤,问我:“怎么了,害怕了?”

我干笑一声,说:“有点吧!”

老迟说:“害怕是正常,正常人都会害怕。”

我心想:我哪怕是有点害怕啊,我是怕死了,活体分解啊,这得是多大的仇恨,要让受害者保有意识地分解她,最后割掉脑袋!

读警校的时候,我经常看美剧,以为《CSI》里的那些变态杀手都是编剧虚构出来的,没想到现在自己正在真实地经历这种案件。

通哥解释道:“凶手这么做是想给受害者生理和精神上最大的折磨,如果死后碎尸,受害者起码会少一些痛苦。”

老迟肯定地点点头,说:“没错,从活体分解的做法上看,凶手确实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通哥问:“那凶器呢?”

老迟用塑料棒点了点尸块,说:“所有尸块都是在关节腔的地方被砍断的,关节部分离断面的肌肉创缘比较整齐,依此判断,凶器应该是一把刃长,但面比较窄的刀具,重量上不会很重,偏轻盈。”

我插了一句:“没准是杀猪刀。”

老迟说:“有这种可能,从凶手对受害者各大关节的离断手法来看,他分解的技术很娴熟。你们知道吗,受害者的胸椎是按照肋间空隙向下,循序渐进分解的,这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和掌握的技术,而且受害者的外阴及其盆腔是连在一起被切走的,几乎是一刀成型,依此分析,凶手具有一定的人体结构和解剖知识,还有熟练的解剖技能,对分解或肢解尸体很有一套。”

通哥问:“会不会是你的同行?”

老迟说:“有可能,也有可能是个杀猪的。”

老迟让李小瑶取来一个完整的黑色塑料袋:“这就是包裹尸体用的塑料袋,一共39个,规格统一,是60*40厘米,各大商场和超市都有售,每袋尸块的包装方式也是一样的,分内外两层,内层用一个,外层用两个,打结方式一致,从凶手能够很淡定地将人活体分解,又有序地进行包装,可以看出他杀人碎尸的时地点很隐蔽,应该没有老人或孩子同住,他单身或独居的可能性最大。”

通哥嗯了一声,说:“依此推断,凶手为男性,年龄应该在20—30岁间,性格内向沉稳,有耐心,从事与解剖或屠宰相关的工作,单身或者离异,独居。”

我耸耸肩,说:“这种人全市大概有几万人吧,太模糊了。”

老迟说:“有两点,我需要跟你们说一下,我觉得可以作为接下来的侦查方向,第一,在受害者阴道内,我发现了一个金属避孕器。”

他将尸体旁边一个白瓷托盘里的“V”型金属器递给了通哥,说:“这是受害者身上唯一的外来物品,虽然没有编号和特殊印记,但我想不失为一条线索。”

通哥点点头,问:“那第二点呢?”

老迟说:“我在检查尸块的时候,发现受害者的肛门很狭窄,她生前做过痔疮手术,应该就在一年内,因为进行痔疮手术时,是以小刀来切除患部,所以会有某种程度的瘢痕。但有些病人的体质容易引起瘢痕性狭窄,即使以内痔核的结扎切除法,广范围切除黏膜,肛门依然狭窄,像整个轮状伤痕,治愈后也会狭窄。你们可以在全市的医院查查看,即使是外地人,应该也会有住院或者手术记录。”

通哥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会考虑的。”

老迟说的话我基本没听懂,什么“瘢痕性狭窄”,什么“内痔核的结扎切除法”。我心想,你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十个字就概括了,受害者曾做过痔疮手术!

02

离开老迟那里,通哥立刻让陈刚和大龙去调查避孕器的事情,我们俩则去调取了一年内在市里各大医院和专科医院做过痔疮手术患者的详细名单。

市里大中型医院有近十家,专科医院更多,通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调取的手术记录名单打印出来的一刻,我绝望了:这一年内,全市有两万多人做过痔疮手术,想要从这两万多人里捞出一个受害者信息犹如大海捞针,况且还不能确定她是在本市做的手术。

倒是陈刚和大龙那边的调查有了突破性进展,他们在走访了几家计划生育服务站后,确定老迟在受害者阴道内取出的V型避孕器是众多避孕器中的一种,叫做“爱母环”。

“爱母环”是一种具有记忆功能的避孕环,于2009年经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注册,在今年年初于东闽市运河区的爱佳妇幼保健站作为试点率先推广,推广使用人数不多,大约300人,我们结合在医院调取的手术者资料进行对比,发现有13人符合条件,随后通过她们预留的电话号码联系到了她们本人或其家人。

一个叫林秀梅的女人进入了我们视线。

林秀梅,女,1963年11月27日出生,汉族,高中文化,本市人,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职工,住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宿舍5号楼2单元301室。

当时我们拨打了林秀梅家的座机,接电话的是她丈夫张国修。

张国修说林秀梅这两天回娘家了,挂断电话没多久,他就将电话打了回来,说林秀梅没去娘家,她失踪了!

我们随即让张国修来分局做了尸体辨认,虽然没有头颅,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被分解成若干块的尸体是林秀梅。

见到老婆被分解的尸体后,张国修差点昏过去,而他们的女儿张珊也证实,今年年初,她带林秀梅去了爱佳妇幼保健站更换了避孕器。

张国修,男,1957年4月9日出生,汉族,高中文化,本市人,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职工,住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宿舍5号楼2单元301室。

张珊,女,1985年9月14日出生,汉族,大学文化,本市人,北港市喜洋洋文化传播公司员工,住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宿舍5号楼2单元301室。

依然还是通哥询问,我负责做笔录。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林秀梅是什么时候离家的?

张国修答:大前天,就是3月30号那天中午。

通哥问:你为什么会说她回娘家了?

张国修答:那天中午,我们吃饭的时候拌了几句嘴,她就说不想和我过了,然后拿上包就走了,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回娘家。

通哥问:这几天里,你们之间都没有联系吗?

张国修答:没有,我以为她气消了就会回来,也就没搭理她。直到你们打电话过来,我才发觉事情不对,打电话去我丈母娘那里,她说我老婆根本没过去。

通哥问:林秀梅的性格怎么样?

张国修答:她性格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容易犯小心眼,虽然我们经常吵几句,不过也没有隔夜仇,夫妻不都是这样吗。

通哥问:她平常交际广泛吗?

张国修答:她没什么朋友,和她关系不错的就是楼里的几个女的,她们经常在一起打麻将,聊家常,还有棉厂的几个老职工。

通哥问:你或者林秀梅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你有什么可疑人的名单吗?

张国修答:我们都是老百姓,能得罪什么人,就算真的无意中得罪了谁,也不能这么报复她啊,她只是一个家庭妇女。

通哥问:在林秀梅离家前的一段时间和她失踪的这几天里,你有没有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或者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张国修答:没有,我没注意。

随后,我们也为张珊做了询问笔录,因为常年在外上班,她和家里联系不多,只是逢年过节回来,平常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相比张珊,张国修家里的小保姆更了解林秀梅。

小保姆叫张小燕,今年十八岁,外地人,长得挺清秀,一年前张国修摔坏了腿,就在家政市场找到了她。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张国修和刘秀梅的感情怎么样?

张小燕答:叔叔阿姨感情很好,阿姨有时候喜欢闹脾气,和叔叔吵架,不过基本是今天吵完了,明天就和好了。

通哥问:林秀梅离家那天,她和张国修吵架了吗?

张小燕答:吵架了。

通哥问:吵架内容是什么?

张小燕答:当时我在厨房里刷碗,没听清,就知道他们吵架了,我出来的时候,阿姨拿上包就走了。

通哥问:当时张国修有什么表现?

张小燕答:叔叔骂了几句,就回屋了,下午去棉厂了。

通哥问:说一下张国修和林秀梅每天的生活内容?

张小燕答:叔叔每天上班,早上出去,下午回来,阿姨不上班,说是提前退休了,平常上午在家,中午在家吃完饭后就到小区附近的纵然居茶馆打麻将,和她打麻将的都是小区里的阿姨。

通哥问:最近一段时间,林秀梅有没有接触什么陌生人?

张小燕答:我不太清楚。

通哥问:家里有陌生人来过吗?

张小燕答:没有。

离开前,通哥告诫张国修和张珊要注意安全,尽量少外出。

与此同时,我们调取了小区内外的监控录像,只能确定林秀梅离开小区,去向成谜。

虽然确定了受害者身份,但林秀梅的背景可以用“身家清白”来形容,她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妇女,家境一般,社会关系简单,也没作风问题,案件性质一时难以定性,情杀,仇杀或者财杀,放在林秀梅身上,似乎都说不通。

但从凶手活体分解的做法上,他和林秀梅之间应该有着深仇大恨,随后陈刚提到:“会不会是张国修或张珊得罪了什么人,对方将愤怒发泄到了林秀梅身上?”

我说:“在调查林秀梅背景时,我也调查了一下张国修,他和林秀梅一样,都是东闽市第二棉厂的员工,张国修是第二车间的主任,林秀梅退休前是第四车间的工人。据张国修的同事称,张国修性格比较内向,平常话不多,为人还算正派,很少与人结怨,对于他老婆被害,他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刚问:“那他们的女儿张珊呢?”

我说:“张珊今年二十五岁,六年前出去读的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北港市工作,她是一个普通的白领,没有男友,生活简单规律。”

通哥坐在那,一根一根的抽烟,也不说话,大龙有些着急,说:“通哥,你倒是说两句啊!”

过了半天,通哥才冒出四个字:“事出有因。”

我和大龙对看了一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通哥掐灭了烟头,又点了一根,啪嗒啪嗒地抽着:“猛子,如果你走在大街上,会打你身边的路人吗?”

我白了他一眼,说:“我有病吗,我凭什么打别人!”

通哥说:“就是这个意思,你不可能无缘无故打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被打,林秀梅也是一样,凶手对她肯定有非杀不可的理由!”

大龙一脸苦相,说:“但我们的调查已经很深入了,没有疑点啊!”

通哥说:“林秀梅被害,如果不是她本身的原因,那肯定和她最亲近的两个人有关,张国修和张珊,张珊只是一个小白领,又在外省,估计能发掘的信息不多,重点还要放在张国修身上,对了,还有那个小保姆。”

我问:“小保姆也有问题?”

通哥点点头,说:“你记得我们给她做笔录的那天,我谎称手机没电,用过她的手机,在她手机里存储第一个号码就是爸爸,下面的号码却是张国修的。”

我冷哼了一声:“每个人都喜欢在手机里存昵称,他这么存储张国修的名字也不稀奇啊!”

通哥甩给我一句:“那回头你把手机里我的名字也改成爸爸好了。”

对于我和通哥的斗嘴,陈刚表示无奈,他起身倒了一杯水,问:“通哥,你是不是怀疑他们之间有不正当关系,不过张国修那人看着挺正派的。”

通哥说:“人不可貌相,杀人犯也并不都是一脸凶相啊,越是那种看起来斯文正派的,越有可能是败类。”

我们再次来到张国修家,希望找张小燕了解点情况,他说好,就把张小燕叫了出来,这次我们没有见到张珊。

通哥问张珊去了哪里,张国修说她心情不好,昨天去外面散心,晚上没回来,后来她给我发了信息,说在朋友家住下了。

通哥感觉到事情不妙,立刻拨打了张珊的电话,但电话已经处于关机状态,林秀梅被害后,她女儿张珊也突然失联了。

她会不会成为凶手新的目标?

张国修得知女儿也失联后,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随后,我们通过联系张珊的朋友和同事,确定在她失联时间段内没有联系过他们,随后我们调取了小区的监控录像,确定张珊在昨天上午十点离开了小区。

我们随即发出了寻人通告,但没有任何回应。

张珊失联的第三天,运河区古门店派出所接到了一起报警,说体育大街100号的三利公司的下水道被堵,在疏通工人赶过去进行疏通浚工后,发现堵住公司下水道的并不是普通杂物,而是奇怪的小方块,密密匝匝的,大约有几千块。

一个胆子大的工人捡了一块,放到了鼻子前面闻了闻,说:“没什么特别味道,不过挺软乎的,好像是肉。”

下水道中怎么会有肉,还是那么多小肉块?

另一个工人问:“什么肉啊?”

那个工人说:“不知道。”

另一个工人问:“会不会是……人肉啊?”

那个工人一听,随手将肉块丢开,紧接着报了警。

随后,派出所的民警赶到,发现事情不对劲后,立刻将案子转给了我们,我们随技术中队的同事赶了过去,老迟确定那些肉都是人体组织,一共2700多块,每块都有拇指头那么大,块块均匀。

这让我们想到了十四年前发生在南京的“刁爱青碎尸案”。

刁爱青碎尸案,又称南大碎尸案,发于1996年1月19日,地点为江苏省南京市,受害人为南京大学成人教育学院一年级女学生刁爱青。受害人遗体碎片在其失踪9天后,也就是当年1月19日清晨,被一名清洁工在南京华侨路发现。凶手为消灭作案痕迹,将其尸体加热至熟,并切割成2000片以上。案发后,南京市公安部门内运用警力进行大规模搜查,但至今仍未找到凶手,成为中国七大凶杀悬案之一。

如今,这种变态至令人发指的作案手法再次出现在东闽市,加上之前林秀梅被活体分解的案子还悬而未破,一时间人心惶惶。

老迟将在下水道中发现的2700块小尸块带回了分局,在进行清理后,确定为生肉。

这些碎小尸块是否是张珊的,暂时还不能确定。之前发生的林秀梅被活体分解的案子中,林秀梅被碎尸,未找到头颅,但被分解尸块上隐藏的线索让我们找到了侦破方向,最终确定了受害者身份。

而这些小尸块来自于身体不同部位,是否来自于同一个人还需要检验,要从这些小尸块上找到蛛丝马迹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了。

在调取该公司的进出监控录像时,我们再次看到了那辆银灰色面包车,车子使用的还是那副假牌子。

当时下车的是一个年轻人,他戴着帽子,手里拎着一个黑色袋子,从公司后门进入,十五分后乘车离开。

这是我们第一次捕捉到犯罪嫌疑人的画面,虽然没看到他的样貌,但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凶手总算浮出水面了。

通哥还发现,在其打开后备箱的时候,出现了一双抽动的人脚,虽然没看到人,但那双红皮鞋很眼熟,通哥忽然想到,他每次见到张国修,他脚上都穿着一双扎眼的红皮鞋。

那车里的人会是张国修吗?

通哥立刻拨打了张国修的电话,电话已关机。

我们随即赶了过去,张国修不在家,保姆张小燕称,昨天他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出门了,当时她问他去哪里,他说回单位。

通哥问:“昨天他出门的时候,穿的什么鞋子?”

张小燕也慌了,磕磕巴巴地说:“红……红皮鞋。”

我们又赶到第二棉厂,张国修的同事说他这两天都没过来,也没请假,因为知道他家里出了事,领导也没过问。

如果真是那样,那在下水道中发现的小尸块极有可能来自张珊,而当时被关在车里的红皮鞋男人就是张国修!

凶手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将罪恶黑手伸向这普通的一家三口?

此刻,破案刻不容缓!

我们再次来到张国修家,这次通哥没有功夫和张小燕闲聊家常了,而是凶狠地质问:“你和张国修到底什么关系?”

张小燕吓坏了,直接说了,她是张国修的性伴侣。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你们是什么时间发生关系的?

张小燕答:就是我来他们家做保姆的当月。

通哥问:林秀梅知道你们的事情吗?

张小燕答:知道。

通哥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张小燕答:有一次中午,我们俩正在屋里做爱,她就回来了,推门正好看到他趴在我身上,当时我以为她会打我骂我再把我赶走,结果她什么也没说,就去厨房做饭了。尴尬了一段时间后,我见她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就继续和他保持这种关系。

通哥问:当时张国修有什么反应吗?

张小燕答:他说让我放心,只要好好伺候他,不会亏待我。

通哥问:张国修性欲很强吗?

张小燕答:还行。

通哥说: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张小燕问:你指什么?

通哥说:就是在性方面?

张小燕答:他喜欢插我屁股,这算吗?

通哥问:还有其他的吗?

张小燕答:嗯……每次我们做爱,他都喜欢拿枕巾蒙住我的头,让我叫他爸爸。

我问:叫他爸爸?

张小燕答:他特别喜欢我叫他爸爸,他说我这么叫他,他会很兴奋,我叫的越大声,他越高兴。

我瞄了通哥一眼,这家伙真够变态的,恋女情节很严重啊!

通哥问:所以你在手机里存他的号码是爸爸?

张小燕答:没错,阿姨在家的时候,我就叫他叔叔,阿姨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叫他爸爸,她叫我乖妮妮。

通哥问:除此之外呢?

张小燕想了想,说:有一个事情我不知道算不算。

通哥问:什么事?

张小燕答:每次我们做到高潮的时候,她就会问我爽不爽,我说爽,他让我叫他爸爸,我就叫他爸爸,他一边答应,一边喊,小菲,小菲……

通哥问:小菲是谁?

张小燕答:我也不知道。

通哥问:你没问过他吗?

张小燕答:我问过,他不说,他就问我爽不爽,我说爽,后来我发现,每次他叫出来的名字都不一样。

通哥问:每次都不一样?

张小燕答:是。

通哥问:他大概喊过多少个名字?

张小燕:十个吧。

通哥问:你还记得是哪些名字吗?

张小燕答:我把它们都记下来了。

她从房间里拿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十个名字,小菲,佳佳,兰红,兰萍,玉芬,宝华,小月,小枝,红霞,梦梦。

张小燕答:每次他都会叫不同的名字,有时候还会一起叫好几个名字。

通哥问: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张小燕答:其实,张国修还找小姐。

通哥问:为什么上次不说。

张小燕答:我觉得这和阿姨的死没什么关系,就没有说,再说张国修不知道我知道这些,我不想惹麻烦的。

通哥问:你怎么知道他找小姐?

张小燕答:有一次,阿姨没在家,我们吵架了,他半夜就出门了,我怕他出事,就跟了出去,发现他打车去了一家叫做红月亮的按摩店。

通哥问:那家按摩店在什么地方?

张小燕说:就在谈南路上,门脸挺小的,但小姐不少,听说有七八个呢!

我和通哥离开张家,离开前,再三告诫张小燕将门锁好,除了公安局的人,其他人一律不给开门。

我说:“没想到这个张国修这么变态,不仅和小姑娘发生关系,还让人家叫他爸爸。”

通哥没说话。

我又说:“你说那名单上的名字,会不会都是她之前发生过关系的人?”

通哥还是没说话。

张小燕说得没错,谈南路上确实有一个叫做红月亮的按摩店。

进了店,就有一个中年女人迎了过来,问:“两位按摩吗?”

通哥问:“有什么服务啊?”

中年女人问:“你想要什么服务?”

通哥说:“当然是特殊服务了。”

中年女人说:“指压一百,精品二百,全套四百。”

通哥问:“能优惠吗?”

中年女人说:“什么优惠?”

通哥问:“警官证能够优惠吗?”

中年女人脸色瞬间变了,然后她听话的为我找到了当时给张国修提供服务的小姐,她叫娜娜。她说张国修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通哥说:“他死了。”

娜娜吓傻了。

以下为娜娜所做询问笔录的内容:

通哥问:他第一次来这里消费是什么时候?

娜娜答:一年前吧,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

通哥问:他经常过来吗?

娜娜答:他每个月都会过来一两次。

通哥问:每次他都要求什么服务?

娜娜答:就是四百的全套。

通哥说:他有没有什么怪癖?

娜娜答:来这里的客人几乎个个都有怪癖,有的喜欢用腰带抽我,有的喜欢在我下面塞奇怪的东西,还有让我喝尿吃屎的,你说这些算不算怪癖。

通哥问:这些客人你都接吗?

娜娜答:一般来的就是客人,哪有把钱往外推的道理。

我心想:这些找小姐的人真是够变态的。

有些门就是这么奇特,有的人走进来之前是条狗,进来之后就变成人,有的人走进来是个人,走出去却变成了狗。

通哥问:你们做爱的时候,他是不是喜欢让你叫爸爸?

娜娜答: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喜欢让我叫爸爸,很多人都喜欢,还有让我叫爷爷,叫儿子,叫主人的,叫什么的都有,只要给钱,叫什么都行。

通哥说:你们做爱的时候,他有没有叫过别人的名字?

娜娜答:你怎么知道?

通哥问:他是不是叫过小菲,佳佳,兰红,兰萍等人的名字?

娜娜答:没错,每次我们做爱,他总喜欢叫一些陌生人的名字,不过客人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我们不管的。

通哥问:刚才我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你迟疑了?

娜娜答:因为你不是第一个问这些名字的人。

通哥问:还有别人也问过这些人名吗?

娜娜答:竿子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通哥问:竿子是谁?

娜娜答:就是住在这附近的一个男的,大名我不知道叫什么,认识的人都叫他竿子。

通哥问:他是怎么问到这个问题的。

娜娜答:就是闲聊说起来的。

通哥问:他认识张国修吗?

娜娜答:不认识。

通哥问:你具体说一下。

娜娜答:这事情说起来也挺怪的,竿子第一次过来,点了一百的指压,但当我摸他的时候,他却说不要,他不让我摸他,我说你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还害羞啊,他只是让我脱光衣服,对着他自慰。

我看了看通哥,心想:真是什么奇怪客人都有。

通哥问:你们没做吗?

娜娜答:没有。

通哥问:继续说。

娜娜答:之后他每次来都是这么做,有一次完事后,我就问他为什么不做,他不说,还让我讲故事给他解闷,我说给钱,他就给了我一百,他问我是不是遇过很多奇怪的客人,我说是,然后和他闲聊起来,其中就说到一个客人在做爱的时候,总喜欢叫其他人的名字,有什么小菲啊,佳佳啊,兰红啊,梦梦啊,他听了很激动,问我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我说叫张国修。

通哥问:后来呢,他又来过吗?

娜娜答:那次他走的时候,给我放了三百块钱,说如果那个张国修再来,我们做爱的时候,一定要记下他喊出的其他人名字,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就答应了。

通哥问:张国修一共喊过多少人的名字?

娜娜答:十个。

这个数目和张小燕提供的一样,看来这十个人名并不是张国修随口喊出的,她们对他有特殊的意义。

这个张国修远远比我们看到的要深。

通哥问:这个竿子是什么工作的?

娜娜答:他在迎宾市场里的一个猪肉摊上帮忙。

通哥问:他多大了,身高,外貌?

娜娜答:二十岁出头吧,个子不高,挺瘦挺壮的,长得还行吧。

通哥问: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娜娜答:不知道。

通哥问:每次他都是开车来吗?

娜娜答:是啊,他开一辆破面包车,银灰色的,说是花几千块买的报废车。

当娜娜说出这些信息的时候,我和通哥眼前一亮,这个竿子很符合当时我们为杀害林秀梅的凶手做出的特征描述。

随后,我们走访迎宾市场内的摊贩找到了竿子打工的那个猪肉摊,老板说竿子话不多,干活实在,前些日子说家里有事,就走了。

当我们问起竿子住在哪里的时候,猪肉摊老板带我们过去了。

那是一栋单门独户的民房,两间正房,一间偏房,大门紧锁,通哥找了个砖头,直接把锁子砸坏了。

推开大门,我一眼就见到了偏房前面垃圾桶内的衣物,有男人的,有女人的。

通哥直接进了正房,刚刚推开门,一股恶臭就扑面而来,我跟在后面,闻到那味道差点直接把午饭吐出来,猪肉摊老板登时就瘫在了地上,通哥让我给指挥中心打电话,请求支援。

这个房间墙壁上喷满血迹,在房间角落里,我们看到了林秀梅的头颅,另一个角落里则是张珊的头颅,还有骨架,手掌,脚掌等器官,零零散散,撒了一地。

在那些人体组织器官旁边,还有钢锯,长刃砍刀,菜刀,电推子,墙纸刀,封口胶,浓盐酸和一沓黑色塑料袋。

这就是凶手的杀人分尸现场!

在里屋,我们找到了张国修的衣物,却没有见到他的人,紧接着,我们去了偏房。

偏房内有一口大锅,在北方,很多住平房的人家里都有大锅。

在大锅外面,我看到了一些碎肉,当通哥掀开锅盖,一股怪异的香味扑面而来,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跑到院子里,哇哇吐了出来。

在那大锅里,正是张国修被分解的尸体,他被分解烹尸了!

他的头摆在那些残肢碎块中间,已经被烹煮的脱了相,脸上保持着死亡一刻的惊恐,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03

那天晚上,我们彻夜未眠。

张国修一家残忍被害,凶手作案手法和疯狂程度令人发指,他活体分解了林秀梅,又杀了张珊,剥掉了她身上的肉,切成小块丢弃,最后将张国修杀害分尸,用尸块煮成了一锅汤。

所有到现场的同事都被震惊了,包括阅尸无数的老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虽然不知道凶手的真实名字,但好在是掌握了他的其他信息,在他住处,我们找到了一张二寸免冠照,通过猪肉摊老板和娜娜的辨认,确认他就是竿子。

当晚,我们就对他进行了网上追逃,同时也发布了通缉令。

对于他残忍杀害张国修一家,大家百思不得其解,通过走访张国修和林秀梅的亲友和邻居,没人听过或者见过这个人,他应该不曾出现在张国修一家的生活中,为什么要如此残忍的杀害这他们。

那天晚上,通哥在办公室里一个劲的抽烟,我问他在想什么,他也不说话,啪嗒啪嗒抽了半盒,突然,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急急忙忙下了楼。

他去了一楼的档案室,那是存放刑警大队陈年旧案卷宗的地方。之前我只是听说过,但没进来过。

我问:“你想找什么?”

通哥说:“一本卷宗。”

我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通哥有些不耐烦了:“我见过那些名字!”

我问:“张国修说的那些名字吗?”

通哥火急火燎地说:“别废话了,快帮忙找。”

我问:“有名字吗?”

通哥说:“没有,时间大概是1990年至1992年的,连环强奸杀人案,那时候我还没来分局,也是后来听老队长说起过。”

当时我也不知道通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帮着找,找了十多分钟,我找到了一本封存卷,卷皮已经褪色了,案件类别上写着连环强奸杀人案,时间是1990年。

通哥拿过卷宗立刻开始翻看,一边看一边说:“没错,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我问:“一定是谁?”

通哥坚定地说:“当年没有侦破的连环强奸杀人案的凶手就是张国修!”

我问:“为什么这么说?”

通哥说:“当我从张小燕口中第一次听到张国修说起的那些名字时,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现在我想起来了,他所念叨的那些名字就是这起连环强奸杀人案中的十个受害者。”

通哥所说的这起连环强奸杀人案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一起恶性系列案件,是当年的大要案之一,至今未破。

1990年6月20日至12月14日,在这半年时间内,在东闽市下属县乡连续发生三起入室强奸杀人案,凶手共杀死十一人,未抢劫财物,不过在事后现场清理中,三家人的亲友都证实,受害者家庭的户口本不见了。

这三起入室强奸杀人案给当时的东闽市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动,也对全市治安造成了严重危害,该案由当时的刑警老队长,通哥的师父王强负责,由于种种原因,这起系列强奸杀人案并未侦破,成了当年一大悬案,这也成了老队长王强从警生涯中最大的遗憾之一。

具体案情如下:

东闽市凌通县陆建成一家五口被害案。

1990年6月20日晚,凶手潜入受害者陆建成家,用放在院子中的铁棍袭击了当时正在看电视的陆建成的老婆孙小菲(37岁)和女儿陆兰红(15岁),陆兰萍(13岁),当家陆家还有孙小菲的外甥女顾佳佳(15岁),凶手残忍的将孙小菲等四人杀害,并奸尸。凶手杀人奸尸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等待外出打牌的陆建成(40岁)回来,陆建成发现妻女还有外甥女被杀害后,想出去报警,却被藏在门后的凶手袭击头部,导致死亡。作案后,凶手将凶器遗留在现场,翻墙逃离。次日一早,陆建成的嫂子发现后报案。经现场勘查,提取了凶手作案所用铁棍,在受害者内衣裤上遗留的精斑,一枚清晰胶底鞋类足迹和两枚可疑指纹。

东闽市聚河县高宝然一家四口被害案。

1990年7月4日晚,凶手潜入受害者高宝然家,袭击了当时院里干活的高宝然(41岁),随后进屋杀害了正在屋内聊天的高宝然的老婆葛玉芬(39岁),强奸了他们的女儿高宝华(18岁)和高小月(16岁),猛击她们头部,致其死亡,随后又对葛玉芬进行了奸尸,逃离。经现场勘查,受害人均系被钝器击打头部致死,办案民警提取了凶手的精斑,胶底鞋类足迹,现场未发现作案工具,可能被凶手带走或丢弃。

东闽市五行县李海青一家三口被害案。

1990年12月14日晚,凶手潜入受害者李海青家,先是袭击了在东屋睡觉的李海青(45岁)和靳小枝(43岁)夫妇,随后跑到西屋,将在睡梦中的李红霞(19岁)强奸并杀害,凶手杀人后,对靳小枝进行了奸尸,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李海青的大女儿李梦梦(22岁)下晚班回来了,凶手用铁棍袭击其头部,强奸并将其打成重伤,后被抢救生还。经现场勘查,办案民警提取了凶手的精斑,胶底鞋类足迹,但未发现作案工具。

这三起入室强奸杀人案共有十人遇害,一人受重伤。

作为三起案件唯一的幸存者,李梦梦在案发后未能向警方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她说因为天黑,加之看到爸妈和妹妹被害的惨状,精神极度紧张,并未看清凶手外貌,只记得凶手用力捂住她的嘴巴,撕掉她的衣服,将她强奸了。

由于当年办案单位在破案方面经验不足,刑侦技术相对落后,加之凶手作案后未留下更多可追查线索,虽然三起案子都提取了凶手的精斑,但当时DNA技术刚刚应用在司法鉴定程序,各方面技术很不成熟,种种原因让这三起入室强奸杀人案就成了悬案。

张国修在同张小燕还有娜娜做爱的时候,所念出来的名字就是三起案件中所有女性受害者的名字,这绝对不是巧合!

虽然通哥的解释有些牵强,但张国修的这个举动还是让他和当年系列杀人案扯上了关系,在接下来对其住处搜查的过程中,我们意外发现其卧室床下有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一些女性内衣裤,颜色和款式比较老旧,在那些内衣裤下面,我们找到了三本户口本,即当年三起杀人案中,三个受害家庭丢失的户口本。

由于当年提取的凶手精斑在保存过程中出现失误,造成了遗失,已经无法通过DNA比对进行凶手认定,虽然缺乏关键性指向性证据,但张国修还是有重大杀人嫌疑,这或许也是他们一家三口被杀害的原因。

陈刚说:“看来凶手就是冲着当年奸杀案来的,他会不会是受害者的亲戚朋友?”

通哥摇摇头,说:“可能性不大,如果凶手是三起案子受害人的亲戚朋友,现在至少要五六十岁了,而凶手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我说:“在第三起案件中,不是有一个幸存者李梦梦吗,会不会是她后来结婚生子,对当年的惨案念念不忘,要为家人报仇呢?”

大龙表示不屑,说:“你以为是勾践卧薪尝胆啊,忍辱负重二十年,让孩子出门报仇!”

通哥说:“猛子说的有些道理,李梦梦是当年系列杀人案的唯一幸存者,她目睹了家人死亡惨状,她自己也被强奸,打成重伤,心中肯定充满仇恨,所以我觉得凶手和李梦梦肯定有关系,从年龄上推测,确实有可能是她的儿子!”

有了这个猜测,我和通哥立刻赶到了当年发生惨案的五行县。

在联系了当地派出所之后,我们找到了当时李海青一家居住的地方,那里早已经没人居住了,周围邻居也都换了又换。

我们辗转找到了李海青的亲戚,据他说,当年惨案发生后,他们也都无法接受,一家人好好的,就被人杀了还奸尸,幸好李海青的大女儿李梦梦被抢救过来了。

通哥问:“李梦梦不住在这里了吗?”

亲戚说:“早就搬走了。”

通哥问:“她什么时候搬走的?”

亲戚说:“差不多二十年了吧,当时我儿子才五岁,现在我儿子都结婚了。”

通哥问:“你知道她搬到哪里了吗?”

亲戚说:“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我也忘了听谁说了,说在齐梁县的批发市场见到过李梦梦,当时还带着一个孩子。”

我和通哥对视了一眼:李梦梦结婚生子了!

我们随即开车去了齐梁县的批发市场,不过那个亲戚说的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或许李梦梦早就搬走了,不过我们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在市场内做了询问,一个老菜贩认出了李梦梦的照片,说她偶尔在他那里卖菜,因为说话方式很奇怪,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好像就住在市场后面的平房里。

在接下来的寻找中,我们顺利找到了李梦梦的邻居,不过他说她不叫李梦梦,而是叫李冉,她搬过来的时候已经怀孕六七个月了,由于没有准生证,当时还是她帮忙找的接生医生,后来生了一个男孩。

邻居说:“不过她对那孩子不好,经常虐待他,打骂就是家常便饭,有一次,我还见到她用热水泼那孩子,滚烫的热水啊,直接浇在头皮上了,孩子烫得哇哇哭,她还笑!”

通哥问:“那男孩叫什么名字?”

邻居说:“他没有大名,我们都叫他竿子。”

竿子?

我立刻掏出那张二寸免冠照,邻居一眼就认出了他。

通哥问:“他们现在不住在这里了吗?”

邻居说:“半年前,李冉得急病死了,之后竿子也搬走了,因为房租没到期,房东一直没过来。”

等那个邻居离开后,我们翻墙进了李梦梦租住的平房。

那是一个普通的小院子,房子里很干净,看得出竿子在离开前打扫了它,我们进了屋,屋里更是异常干净。

通哥突然问:“猛子,你相信李梦梦是得急病死了吗?”

我一愣:“你什么意思?”

通哥问:“我觉得是竿子杀了李梦梦。”

我摇摇头,说:“不可能吧!”

通哥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问:“什么事?”

通哥正要开口,手机却响了,电话是陈刚打来的,通哥按下了免提键:“说吧,有什么发现?”

陈刚说:“通哥,你们快回来吧,那个杀人犯,就是那个竿子来分局自首了,他承认是他杀害了张国修一家三口!”

听到这个爆炸性消息,通哥以把车开到报废的速度赶回分局。

当我们走进办案区讯问室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戴着帽子,面容枯槁,干干瘦瘦的男人。

那一刻,我有些晃神,我不相信,这个年纪比我还要小的年轻人竟然是三起恶性杀人案的凶手。

今天上午十点左右,一个年轻人开着一辆银灰色面包车来到分局,他同门卫说他叫竿子,就是杀害了张国修一家三口的凶手,他想自首,门卫一听这个吓坏了,立刻给刑警大队打了电话,没一会儿,陈刚和大龙就出来了,将他带进了办案区。

他很镇定,也没有反抗。

讯问笔录是俞队和通哥一起做的,我负责记录。

关于通哥讯问的问题,竿子都回答的很完整。当问及他的杀人动机时,他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以下为部分讯问笔录内容:

通哥问:你为什么杀张国修?

竿子答:因为他是二十年前发生的三起入室强奸杀人案的凶手!

通哥问:你怎么知道他是凶手?

竿子答:因为我就是证据!

通哥问:你是证据?

竿子答:我是他儿子!

他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通哥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淡定,我忽然想到在接到陈刚电话前,通哥说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或许就是这个!

俞队问他,为什么会说自己是张国修的儿子?

竿子说,二十年前发生的那三起惨案中,李梦梦是唯一幸存者,当时凶手将她强奸后,本以为一棍子将她打死了,没想到只是打成了重伤,昏迷了一天一夜后,她醒过来了。

案发后,李梦梦的精神几近崩溃,爸妈妹妹全部被害,她无法接受这残忍的一切,尤其是事后凶手一直没有被抓到,她更是处于极度恐惧中。

她决定离开那里,却在离开前发现自己怀孕了,在被强奸之前,她是一个处女,那个孩子就是凶手的,本来她想要打掉这个孽种,她不能生下这个罪恶的孩子。

他在未出生前就带着母亲无比怨毒的眼神,这怨毒注定要跟随他一辈子。

竿子答:最后她还是将我生了下来,从我出生的一刻起,她就对我充满仇恨,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孽种了,她说我是杀人犯的孩子,不该也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但她还是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她说她找不到那个杀人犯,我就是他的影子,那时候我并不明白她的话,直到我慢慢长大才发现,我就是一个发泄筒,一个她对那个害死她一家和毁掉她一生杀人犯的发泄筒。

通哥问:你经常虐待你吗?

竿子冷笑了一声,用带着手铐的手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我们看到了他被烫掉一半头皮的脑袋。

竿子答:这是我七岁时,被她用热水烫坏的,那天她又发疯地打我,先是用木棒子,后来用铁棍,最后拎起暖水瓶,把热水往我头上浇,我大哭,她却哈哈大笑起来。

通哥没说话,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这时候,竿子又脱掉了上衣,在他瘦窄的身上,前胸,双臂,后背,我们看到了大大小小伤疤上百块,形状各异。

通哥问:你没有试着逃跑过吗?

竿子答:“我试过,被她发现了两次,回来被打得半死,为了惩罚我逃跑,她将我绑了起来,然后用打火机烧我的……”

通哥问:“烧你的什么?”

竿子缓缓站起身,褪掉了他的裤子。

这个动作是我们始料不及的,当他脱掉裤子和内裤的一刻,我们看到了他的下体,他甚至用手拨动了两下,但在我们看来,那个动作并不是猥琐的,而是带着强烈的憎恶。

竿子答:她用打火机烧坏了我的下体。

我忽然不想听下去了,也不愿意想象那个残忍的画面。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找娜娜的时候,不和她发生关系,只看她自慰了,因为他下体坏了。

竿子答:当时我不停求饶,喊她妈妈,喊妈妈救命,她却什么都不听,还说她是为我好,烧了它,我以后就会听话了。

所有人再次陷入沉默,没人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如何一步一步熬过他的的童年,少年和青春的。

竿子答: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她毁掉了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资格,那里也成了我永远不愿意面对的地方。我想杀掉她,但当时我只是一个毛孩子,我必须忍耐,等待,寻找机会,过了两年,我可以干活了,她就让我跟着市场卖肉的师傅做学徒,也就是那时候,我把猪肉当成了她,每次切猪肉我都有杀人的快感。可能是我渐渐大了,她对我不像从前那么虐待了,但她还是骂我孽种,骂我是杀人犯的孩子。

通哥问:李梦梦究竟是患病死亡还是被你杀害了?

竿子答:是我杀了她,就在半年前。

通哥问:具体交代一下?

竿子答:那天我干完活回家,她又开始发疯打我,我忍了多年的冲动再也无法控制了,就掐死了她,我记得她的脸变成了青色,却带着笑容,她说等了那么多年,她终于可以去找她爸妈和妹妹了。

我负责记录的手有些颤抖:那个二十年前被毁掉一切的李梦梦本来是受害者,她生下了那个所谓罪恶的孩子,将她心里的恨和痛苦发泄到他身上,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一个施虐者,活活毁掉了那孩子的一切。

通哥问:李梦梦的尸体呢?

竿子答:我把她分解了,一条一条的,就埋在院子里。我杀了她,却没有任何轻松,因为我在分尸时,看到了她的下体,我没想到她竟然把自己的下体也烧坏了,由于常年溃烂化脓,那里已经不堪入目。我忽然觉得害我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她,而是当年杀害了三家十口人的凶手,是他害了她,她又害了我,所以我决定找到那个杀人凶手。

通哥问: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竿子答:离开那里后,我走了很多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渐渐的也就放弃了,二十年了,警察都找不到的人,我怎么找得到。我又回到了东闽市,就在市里的迎宾市场里的一个猪肉摊找了一份工作,然后租了房子,想要重新开始。肉摊上还有一个帮忙的,叫小筑,他喜欢玩微信,经常和陌生女孩出去开房,每次开房回来,都会向我炫耀,我也想找女孩,但又不想女孩知道我是废人。市场旁边的谈南路上有一个红月亮按摩店,我去过几次,因为下体坏了,就让那个娜娜给我表演自慰,我们闲扯的时候,她无意中说到有个客人每次和她做爱,总喜欢念别人的名字,她还跟我说出了那些名字,在那些名字里,我听到了李梦梦的名字,我还听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都是当年奸杀案的受害者,我知道这个客人肯定不简单,就给钱让她帮忙打听,她告诉我那个人叫张国修,我跟踪他,知道他在棉厂上班,还是个主任,也知道他老婆叫林秀梅,退休在家,女儿叫张珊,在外地上班,家里还有一个小保姆,叫张小燕。我了解了的他的一切后,猜测他或许就是当年杀人案的凶手,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有一次我以送肉的名义进了他们家,趁机取走了散落在沙发上带有毛囊的头发。

通哥问:你想做亲子鉴定?

竿子答:当时我也不知道那些头发是谁的,就全部做了鉴定,结果我真的与其中一人有亲子关系,系父子关系,张国修真是我爸爸,她就是当年强奸李梦梦,杀人奸尸的凶手!

通哥问;所以你就对他们痛下杀手?

竿子答:当我知道他是我爸爸后,几乎不敢相信,他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怎么可能是系列杀人案的凶手,但事实是,他就是。当我看到他和林秀梅有说有笑的买菜时,我真的很恨,当年他杀掉三家十口人,毁掉三个家庭幸福的凶手此刻竟然若无其事的过着平凡日子,我不能继续等下去了,我要动手,我要亲手毁掉他的家庭,让他在一步一步崩溃中看着自己完蛋!

通哥没说话,冷冷看着他。

竿子答:我是一个猪肉摊帮忙的,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林秀梅是一个喜欢贪小便宜的女人,一些特价肉就能引她去我家,随后我又以在林秀梅失踪前见过她为由引走了张珊,当你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寻找张珊的时候,我联系了张国修,说见过他女儿,他毫无防备的到了我提出的地点,接着被我打昏,带回了家,我记得当我磨刀准备分解他的时候,他向我求饶了,二十年未曾相认的爸爸向我求饶了,我问他是不是当年杀人案的凶手,他甚至没得有多想,就承认了,我说当年那些人肯定也向你求饶过,你放过他们了吗,接着就把他分解了,一边分解,一边告诉他,我是如何对付他老婆和女儿的,他听后彻底崩溃了,他的惨叫特别好听,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真的恐惧,我真想多听几句!

通哥问:你为什么在杀人碎尸后将张国修的尸体烹煮?

竿子答:我想用他的尸体做成一锅汤,一锅浓浓的肉汤,我要带给那些受害者喝一口,当年他们含恨而死,如果知道我给他们送来了凶手的肉汤,一定会满意的喝光的,我还带来了一壶,你们要不要尝尝。

尝尝,尝尝这些年的怨恨,痛苦和恐惧。

张国修一家三口被害案圆满告破,凶手竿子自首,完整供述杀人动机和过程,这件案子牵扯出的二十年前的系列入室强奸杀人案也引发了关注,不过凶手已死,张国修的杀人动机和杀人过程已无法得知,更多细节也随之成了永远的谜。

不管怎样,这对那些受害者的在天之灵都是一种慰藉,虽然这种慰藉来得有些晚。

在事后的调查中,当年三起案件的受害者坟墓前,真的多了一个保温壶,不知道是不是竿子放下的,不过那保温壶里却是空的,里面残存着肉汤的味道。

没人知道那肉汤去了哪里。

当这个新闻登上报纸的时候,引发强烈反响,甚至有人在得知了竿子的经历后,还去看守所探望他。

他是一个杀人犯,残害了四条人命,活体分解,千刀碎尸,还有分尸烹煮,作案手法令人发指,四名受害者中还包括他的亲生父母,同时,他也是一个受害者,带着母亲的恨意出生,在降临到这个世界后,经历了惨绝人寰的虐待,最后走上了不归路。

将案卷移送检查机关审查起诉的那天,我和通哥开车路过了一所大学,看着那些十八九岁的男男女女,他们笑着,打闹着,我忽然想,如果竿子能够降生在一个平凡家庭中,现在也应该是一个大学生了。

造化弄人,人生叵测。

荣格说,健康的人不会折磨他人,往往是那些曾受折磨的人转而成为折磨他人者。

通哥的诡案经历之连环灭门案

2010年5月19日,星期四,我工作的148天。

那天下大雨,下得稀里哗啦的,这种天气最适合窝家里睡觉了,但通哥偏偏带我去广西柳州出差。

广西柳州啊,还真是遥远的地方!

我们坐的是绿皮车,车厢里充满了泡面味和人的体味,通哥坐在我对面看杂志,我一会儿玩手机,一会儿听歌,过了几个小时,我就腻歪了,嚷嚷起来:“通哥,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他懒得搭理我:“网上有的是小说,自己去看。”

我哀求道:“那些小说都是编的,没劲。我想听点劲爆的,尤其是那种讲出来就让人冒冷汗的真实案例。”

他还是不愿意搭理我:“没有。”

我继续哀求:“讲一个吧,就讲一个,我求你了。”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没有。”

我贱兮兮地说:“这个可以有啊!”

他白了我一眼,说:“这个真没有!”

起初,通哥死活不肯,后来在我各种秀下限的骚扰下,他终于放下杂志,勉强讲了一个。这是一个和连环有关的案子,以下为通哥的自述:

在遇到这件事之前,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冥冥中注定,我觉得那都是编出来吓唬人的,当警察的,不能信这信那,就得坚持唯物主义,坚持无神论。

那是1999年,我正好30岁。

那一年,中国发生了好多事,国庆五十年大典啊,澳门回归啊什么的,反正挺热闹的。

当时的市区还没扩建,只有两个公安局,一个运河分局,一个新华分局,我在运河分局。

我记得那天是11月27号,礼拜六,天特别阴,阴沉得跟要掉下来似的,但就是不下雨。那天是我们值班,也真是邪门了,从早上到下午,一个外勤都没有。

我和邱楚义坐在办公室,也都没事干,就闲扯淡,东墙扯到西架上。

邱楚义是我警校的同学,同寝室的十个人,我们俩关系最铁,毕业后一起被分到了运河分局刑警大队,成了同事。

四点一刻,这个时间我记得很清楚,我接了一个电话,那时候手机还不普及,我用的是局里配的经济型手机,诺基亚5110,不过在那时算是新潮了。当时市里正在举行“警民一家”的活动,我们的照片和手机号码都被做成挂牌挂到各个场所,商场、学校和各个企业工厂,很多市民直接给我们打电话反映情况,反映什么的都有,千奇百怪啊,有正经的,也有骚扰,还有直接给我打电话说想和我搞对象的。

我没多想,就接了电话,对方声音挺怪的,听不出是男是女。

他问我是不是李广通,我说是,他说他杀人了,想报案。

我登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问他是谁,在哪里杀了人,又杀了谁,我清楚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我叫李功,住在南郊新村17组7号,我把我爸,我妈,我老婆,我妹妹还有我俩儿子都杀了,你们快来吧!”

他的声音很镇定,听不出什么气息上的起伏,说完就挂了。

邱楚义见我脸黑了,问我怎么了,我说可能出了杀人案,还是一个人杀了全家六口。邱楚义大骂娘,说这是灭门啊!

那时候分局没那么多警车,我和邱楚义骑摩托就往南郊新村赶。

入冬的风,打得脸生疼啊!

当时我就盼望是报假警的,虽然性质恶劣,顶多就是关几天看守所,但当我们赶到南郊新村17组的时候,那里已经聚了一些人,他们都不敢靠前,见我们两个穿警服的来了,就有人叫:“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是真出事了,立刻给指挥中心打了电话,让他们派巡警和技术中队的同事过来。

我们将摩托停在一边,没等我们招呼,那些人就齐刷刷地让开了,那户大门敞着,我看了看门牌号,17组7号,就是这里没错了。

邱楚义是傻大胆,拔腿就往院子里走,我跟在他后面。

我们刚进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房门口台阶上的男人。三十岁出头,瘦巴巴的,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脸上身上都是血,手里攥着一把刀子,他应该就是那个报案的李功,见我们来了,还跟我们笑了笑,说:“你们来了啊!”

我心里直骂娘,这家伙是疯子吧,杀了人还跟没事人似的跟我们打招呼。

邱楚义身手利索,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脚踢掉了他手里的刀子,三两下子就把他压在地上,上了背铐。李功脸贴着地,说:“他们都在屋里,你们进去看看吧!”

说真的,他这话听得我头皮发麻,尤其还是从这种文弱书生嘴里说出来,但真正让人发麻的还在后面。

我推开门,进了屋,一眼就看到趴在外屋门口的老头,身子下面一大摊血,都凝固了,我蹲下摸了摸他的胳膊,身子也凉透了。我往里屋走,一侧眼,见一个老太太躺在炕上,被子上也都是血,脸上被闷了一个枕头,我取下枕头,看到她紫茄皮子一样的脸色,就知道她也没救了。我继续往里走,在最西面的屋里,我看到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披头散发的,趴在写字台上,脖子被割了,也断气了,血把她裤子都浸透了,随身听里还在放着周亮的那首《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不知道她为什么闹喳喳/也不知她为什么又发呆/”

可能是电池没电了吧,声音从喇叭里出来的时候都变了味儿,挺好听的一首歌,那一刻听起来竟然鬼里鬼气的。

当时我腿有点软,毕竟刑警也是人。

我镇定了几秒钟,转身又往回走,最后看到了东屋里的娘仨儿,都是给抹了脖子,女的死在缝纫机前面,死前应该在做衣服,两个孩子则在炕上,但被蒙上了眼睛,都是脖子上给了一刀,干净利索。

说真的,当了七年刑警,我见过的杀人案也不少,分尸碎尸甚至是烹尸的都见过,但越恶心的我反倒越不害怕,最多了就是把尸体往变态里处理,相反的,第一次见到这种灭门的,死的还都是老人女人孩子,看着都让人蛋疼啊!

一下子看了六具尸体,我很不舒服,胃里也跟着抽搐,就想快点从东屋出去,透透气,转身的时候却感觉脑袋撞到了什么东西,我踉跄了一下子,往回退了两步,但我眼前什么也没有,当时我也有点懵,站在那看了半天,直到听到邱楚义喊我,才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巡警和技术中队的同事都赶来了,刑警大队的老队长王强也来了,见我脸色像黄纸似的,问我怎么样,我说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屋里还有东西,一直等到技术中队的同事取证出来,我才跑过去问他们有什么特别发现,他们说没有。

我也没多说什么,我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刚才出屋的时候确实撞到了什么,晃晃悠悠的,像是一双腿。

人腿。

经查,李功,三十二岁,某供电所供电员,被杀害的确实是他爸妈,老婆孩子还有妹妹,而对于自己的杀人罪行,他也供认不讳。

当晚的讯问笔录是老队长王强做的,我和邱楚义负责记录。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李功说的每句话都深深印在我脑海里了,他的表情竟让我有些怕,不仅是我,就连傻大胆邱楚义后来都说李功的眼睛在发光,跟狼似的,好像在他的身后还藏着什么。

以下为笔录内容:

老队长问:我们是东闽市公安局运河分局的民警(出示工作证),现依法对你进行讯问,你要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说假话或作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听清楚了吗?

李功答:听清楚了。

老队长问:讲一下你的基本情况?

李功答:我叫李功,1967年7月11日出生,汉族,大专毕业,本市人,桐乡供电所的供电员,家里七口人,有我爸,我妈,我老婆,我妹妹还有两个儿子。

老队长问:你的社会经历?

李功答:我自幼上学至高中毕业,高中毕业后打了几年零工,1990年6月进了桐乡供电所,一直工作至今。

老队长问:你以前是否受过刑事行政处罚或被劳动教养过?

李功答:没有。

老队长问:你知道为什么把你带回运河分局吗?

李功答:知道,因为我杀了一家六口的事情。

老队长问:具体交代一下。

李功答:好。

老队长问:昨天你是什么时间回的家?

李功答:晚上九点多吧。我加班了,所以回去得有点晚。

老队长问:你到家的时候,家里人都在干什么?

李功答:我爸在外屋拾掇,我妈应该睡了吧,我妹要考教师证,每天下班后,她都闷在西屋看书不出来,我老婆在东屋做衣服,我俩儿子也都睡了。

老队长问:你当时在干吗?

李功答:我买了一包鸭血豆皮,放冰箱里了,然后就回屋了。

老队长问:你给谁买的鸭血豆皮?

李功答:给我爸买的,他平常喜欢喝点小酒,就点鸭血豆皮。

老队长问:继续说。

李功答:我回屋后,我老婆嫌我回家晚了,数落了我几句,她没事就数落我,总说我窝囊,还说我不挣钱。

老队长问:然后呢?

李功答:我站了一会儿,就去外屋拿了一把刀把她扎死了。

老队长问:具体讲一下?

李功答:当时她正在给儿子做衣服,我走到她身后,左手一下子抱住了她身子,她没反应过来,没等她回头,我就用刀子直接割了她脖子,刀子挺快的,她基本没什么反抗,喉咙里隆隆了两声就趴倒在缝纫机前面了。

老队长问:你为什么要弄死你老婆?

李功答:……

老队长问:你描述一下那把刀?

李功答:就是我家用的水果刀,夏天时候买的,切西瓜用的。

老队长问:刀子的尺寸?

李功答:三十多公分长吧。

老队长问:继续说。

李功答:我去了外屋,我爸听见屋里有动静,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没事,他就继续拾掇,当时他背对着我,我对准他的脖颈就扎了一刀,他哎呦了一声,他没想到我会扎人,捂着脖子想往屋里跑,我又扎了一刀,他就倒地上了,然后进了他们的屋,本来我妈已经睡着了,可能是听到我爸的叫声,就醒了,见我进了屋,问我怎么了,我没说话,抄起旁边的一个枕头就闷她脸上了,接着朝她脖子就是两刀,她扑腾着,呜呜了几声就没音了,我没多想,又去了最西屋,当时我妹妹正在一边听歌一边做卷子,根本没听到外面的动静,我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她身子向后倾斜,我抱着她的脑袋,刀子对着喉咙就下去了,她断气之前还叫了我一声哥呢!

老队长问:你为什么要扎死他们?

李功答:……

老队长问:你的两个孩子呢?

李功答:把他们都扎死后,我就跑到外屋抽烟,等了半天,去里屋把俩孩子的眼睛蒙上,也扎死了。

老队长问:你为什么要扎死他们?

李功答:……

老队长问:为什么蒙上他们的眼睛?

李功答:我不想他们看见我。

老队长问:为什么不想他们看见你?

李功答:他说让我杀了所有人,我说孩子还太小,他说他们死了,孩子也没人照顾,不如一块杀了痛快。

老队长问:谁说让你杀了所有人?

李功答:……

他再次抬眼看了看房顶子,然后鬼祟地低下了头,整个讯问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做过这个动作。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就在我们的头顶上方。

我忽然想到白天从李功家东屋里撞到的那双酷似人腿的东西,那一刻,我竟不敢抬头了。

之后不论老队长怎么追问他杀人动机还有他口中的那个“他”,李功都沉默不语,至于其他细节,他说得很清楚,甚至到了细致的地步,在整个讯问过程中,他没有表现出一丝愧疚,反而显得很坦然。

他越是坦然,我和邱楚义就越觉得害怕。

这起灭门案就这么破了,甚至没有所谓的破不破,凶手自首,供述完整杀人过程,唯独没有说明杀人动机。

而在我们同期的调查中,李功的亲友、同事和邻居都说他人很好,从不惹是生非,和家人关系也不错,虽然他老婆有点强势,但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对于他杀了全家六口,所有人都大呼不可能。

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有人说李功被鬼附身了,有人说李功有精神病,还有人说李家风水不好,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各种说法,一夜间传得有鼻子有眼儿。

在随后对他进行的精神病司法鉴定中,医生给出的鉴定报告证明他精神正常。

在将李功送进看守所前,我抽掉了他的腰带和鞋带,他突然对我说:“你是不是特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人啊?”

当时我和邱楚义都在,我没说话,邱楚义问:“你什么意思?”

李功说:“他说你们特别想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们。”

邱楚义说:“你少他妈的在这吓唬人,别以为你这么说,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李功说:“我要走了。”

他的这句话很突兀,并没有承接邱楚义上面的话。

然后我和邱楚义就将他关进了警车,去看守所的路上,他脸上都挂着奇怪的笑,很僵硬,好像贴上去的一样,我和邱楚义坐在他对面,甚至都不敢直视他。

警察怕杀人犯,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但当时的我是真害怕,但究竟怕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

在把李功关进看守所的当晚,他就死了。

看守所的号间有所区分,普通号子里一般关十到十五个犯人,而杀人犯则会被关进双人号,鉴于李功是灭门案的凶手,案情重大,就将他关进了单人号,还配了专门的看守。

进了看守所,剃头洗澡换号服,对于杀人犯,手镣脚镣自然是不能少的,看守所内部的手镣和脚镣是特制的,手镣中间会有一条铁链子直接连着脚镣,非常紧绷,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限制犯人的动作,据当晚的看守说,在将李功关进号间时,他很镇定,甚至向看守要了一根烟。

他抽完烟,对看守说:“我要走了。”

那看守说:“走个屁,进去睡觉。”

接着他进了号子,半夜的时候,看守例行巡视,走到那间号子前时,发现李功站在床板子上,脚尖着地,整个身子向上,仰着头,脖子更是拉得老长,那看守吓坏了,哆哆嗦嗦开了门,急忙冲进去,后来他在做笔录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当时我冲进去,就想把李功抱下来,他的身体好像被什么勾住了,根本拉不动,但当时除了他以外,我什么也没看到,直到后来我叫来其他人,费了老鼻子劲才将他抱下来。”

不过,什么也没看到,不代表就没有其他的东西。

李功就这么突然死了,他的诡死给这起灭门案蒙上了一层鬼气,就连老队长王强都说想不通。

据后来为李功做尸检的法医说,他是颈部血管遭到强烈的向上牵引,脑部供氧不足导致窒息死亡,就是所谓的吊死。

普通人的脖子长度一般在十公分左右,但李功的脖子却足足有二十公分,硬生生地被拔高了一截。

李功死后,分局内部开案审会,当然开会的都是局领导们,唯一参加会议的非局领导就是老队长王强。会议开了很久,从早上一直到晚上,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最后给出了结案报告,对于李功杀人的动机解释为内向压抑诱发的神经质人格,李功家庭积怨颇深,父母从小对他管教严厉,结婚后老婆又过于强势,长期积压下来导致了惨案发生,至于李功的死,则解释为某种突发疾病。

老队长回来后,就是这么跟我们说的,邱楚义看了看我,吧嗒吧嗒地眨眼,没说话,我听了这些之后,情绪挺激动的,当场就做出了反驳,我说出了李功灭门案的几个疑点:“其一,李功杀人动机有问题,他到底为什么杀人是这案子最大的疑点。虽然他性格内向,和父母老婆关系也不如表面和谐,但很多家庭都存在这种矛盾,况且当时他回家时给他爸买了最喜欢吃的鸭血豆皮,如果他真想杀人,就不会那么做了,也应该提前做好杀人准备。这么说来,他的杀人举动很可能是临时起意的,他杀人前没和任何人吵架,只是被老婆念了几句,也没有特别过分的话,就算是长期积怨,总该有个激发点的,所以他的杀人动机绝对不是家庭积怨;其二,李功在说杀儿子的时候,提到了有人告诉他要将他们全家杀掉,甚至在后来走的时候又提到了这个‘他’,这个‘他’到底是谁,是真有其人,还是他故弄玄虚,我们还没弄清楚;其三,我在第一次进案发现场时,曾经撞到了某种透明异物,应该是悬在房顶上的,在对李功进行第一次讯问结束的时候,他反复抬眼看了房顶,好像房顶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李功死的当晚,看守也提到了一股悬在上方的看不见的怪力,这一切又该怎么解释呢;其四,李功曾经两次说他要走了,就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样,但他没求助,甚至在死前向看守要了一根烟,好像是死刑犯上刑场前的上路烟,这也很可疑的;其五,李功杀害家人,基本都是一刀子完事,跟有经验的老手一样。从他的叙述和现场勘查看来,他也没任何犹豫,就想直接把他们杀了。据我们了解,平常的他连一只鸡一条鱼都不敢杀,这强烈的反差不值得深究吗;其六,李功在供述整个杀人过程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一丝愧疚,甚至在将全家杀光之后,没有逃跑,而是选择主动报案,这也不符合一个杀人凶手的心理;最后,李功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什么将他脖子拉成那个样子,死状还那么古怪,说突发疾病完全就是扯淡啊,谁会相信!”

当我像机关枪似的将这些疑问说出来的时候,老队长王强语重心长地点了一根烟,说:“大通啊,你确实比其他人要心细,你提出这么多疑问,听着也很有道理,这证明你在用心办案子。”

我说:“既然您也觉得这些疑问有道理,那更应该好好查一下啊!”

老队长说:“有道理不代表就一定查得清,因为这世界上好多事情根本没办法解释清楚,也解释不清。”

我说:“可我们是警察啊,破案找真相是我们的工作,难道还要指望老百姓吗?”

老队长说:“你说得没错,破案找真相确实是我们的工作,但你也要明白,有些案子能破,有些案子破不了,老百姓需要一个说法,我们就必须给一个说法,至于他们相信与否,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我本想继续反驳的,但邱楚义跟我使了个眼色,我心想既然老队长都这么说了,不好再和他抗辩下去,那就这样吧。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一个月后,12月27号一大早,邱楚义就接指挥中心转警,有人报警说他杀了全家三口,当时我正在宿舍里呼呼大睡,邱楚义踢门进来,说:“又发生灭门案了!”

自从一个月前发生灭门案后,我听见“灭门案”三个字就害怕。

这次我们没有直接赶过去,而是和技术中队,还有老队长王强一起去的,一路上,我们几个都不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次灭门案的发生地点还是在南郊新村,具体地址是南郊新村10组12号,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报案人同时也是凶手的范良子正坐在正房前的台阶上,一脸笑意,这让我想到了一个月前的李功,当时他也是坐在台阶上,就跟等我们过来一样。

凶手等警察,真是诡异!

说真的,我挺害怕他开口的,我害怕他说出和李功那句一样的,你们来了啊,像是在热情地迎客。

邱楚义和其他几个同事将范良子制服了,然后带了回去。

我跟老队长进了现场,现场很惨,范良子的老婆倒在里屋门口,全身被砍得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血哧呼啦的,而他的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则都倒在了里屋的角落里,头上,脖子上,后背上都是伤口,血肉外翻,死前,姐姐还死死抱着弟弟。那时候正是年底,大冬天的,我们都冻得直跺脚,尸体也早就凉透了。

他杀人的凶器是一把斧子,就丢在外屋的灶台旁边。

老队长蹲下,看着那对血肉模糊的姐弟,说:“这家伙是疯子啊,下手真狠毒,虎毒尚不食子,这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我站在旁边,吞了吞口水,没说话。

在离开现场前,我刻意将所有房间都走了一遍,我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我想碰到在李功家东屋里撞到的那双“人腿”,这或许是这两起灭门案之间的关联,一方面,我又希望自己什么都碰不到。

从西屋一直到东屋,我确实什么都没有碰到。

我有些失落,出屋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啪嗒”一声,我转头,发现桌上的花瓶掉地上了,那瓶子在桌子的中央,距离桌边有十几公分,如果不是外力作用,不会掉到地上的。

但这个屋里除了我没有别人了。

还是说,这个屋里还有一股我看不到的力量。

或者,别的东西?

我盯着碎了一地的花瓶碎渣,然后又看了看桌子,那桌子距离房顶大约一米六左右。

一米六,一个普通女孩子或者女人的身高。

想到这里,我不禁吞了吞口水。

那瓶子上方不会……

我站在原地,直到离开,我都没有走过去验证我的想法,我忽然害怕了。

经过讯问,范良子对于他杀害老婆和两个孩子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问及动机时,他只是不停地痴笑。

老队长问:“你笑什么?”

范良子说:“他不让我说。”

他口中的这个“他”让我们想到李功在讯问笔录中提到的那个“他”,他们是同一个人吗,还是“他”根本就不是人,这个没名字,只有一个代称的神秘东西连续出现在了两起灭门惨案中?

范良子很淡定,就连老队长王强这种有着几十年讯问经验的老刑警都对他束手无策,不论怎么问,他就是不说话,最后连老队长王强都急了,大吼道:“你小子到底为什么杀人?”

范良子还是痴笑:“他说了,不能说。”

之前但凡有命案,抓到凶手的,邱楚义都会毫不留情的给杀人犯几个耳光,以示愤怒,虽然警察不能打人,但老队长也默认,不管怎样,他们都杀了人。邱楚义样子凶,又长着一对牛眼,光是瞪眼,很多人就怕了,而这两次,他都躲得远远的,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根本不敢动手。

其实,虽然我这么说邱楚义,我自己也和他一样,对李功和范良子也是避免靠近,即使是在为他们做讯问笔录的时候,我也只是负责低头记录。

关于范良子灭门的动机,一直没问出来,在后来对他进行的精神病司法鉴定中,医生给出了他精神正常的报告,他在做讯问笔录的过程中也表现得思维清晰,说话也有逻辑,确实就是正常人。

但恐怖的是对于杀死老婆孩子,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愧疚,就好像做了一件大好事。

在随后对他亲友的走访中,他们都说范良子是一个老实巴交,诚实稳重的人,根本不可能杀人,还是杀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他们不能想象他举起斧子,不顾她们的哀求,毫不留情地砍死温柔贤惠的老婆和乖巧懂事的孩子,一斧子,两斧子,三斧子……直至将那三个他最亲的人砍得稀巴烂。

第一次讯问结束后,我们将他送进了看守所。

鉴于一个月前李功的诡死,在进行二十四小时内的第二次讯问前,看守所方面派了专人贴身看护范良子,以防发生不测。虽然这种防范显得有些疑神疑鬼,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对的。

在我们接下来的讯问中,范良子还是不说杀人动机,最后,他被老队长问烦了,甚至说了一句:“就当是为人民服务了。”

当时听到他这句话,我真想一个大耳刮子抽死他,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他的老婆和孩子啊,他竟然说得这么轻松,跟杀鸡杀鱼一样。

但在我们第二次提讯他的那天晚上,范良子就死了。

他死得很诡异,当时负责看守的民警根本没发现坐在木板床上的他已经断气了,半夜的时候,一个看守说:“范良子,你躺下睡。”

范良子不答,那个看守就走过去推了他一下,他就倒了,他们这才发现他死了,身子都僵了。

经过检查,范良子是窒息而死,不是像李功那样脖子被拉长,而是舌头离奇地伸到了喉咙里,他是被舌头堵死了喉咙,活活窒息而死的。

一个人窒息,怎么着也会挣扎,人都是有求生欲的,他却就那么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地死掉了。

据后来那位看守说,当天晚上,吃了晚饭,他们就把范良子送回号里了,当时范良子对他们说了一句“我走了啊”,两个看守当时没在意,后来细想,他当时就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样。

李功灭门后,离奇诡死,范良子灭门后,也这么突兀的死了,一个吊死,一个被自己的舌头堵死了。

很显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灭门案件了,或许这里面有着更大的牵扯,但究竟有什么关联,谁也不知道。

虽然公安局极力保密,但信息还是流了出去,大家都变得人心惶惶的,对于彼此最亲的人都不再相信了,生怕他们是下一个举起刀子灭门的人。

当时的运河分局以破案快,效率高闻名,但一个月间连遇两起灭门惨案,整个分局也快崩溃了,我们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和信任危机,分局长首当其冲的成了顶雷的人,甚至去省公安厅做了检讨,当天直接从省里来了专案组,专门调查此案,这案子经老百姓一传,就变得更离奇了。

我记得当年香港发生了一起轰动一时的杀人案——九龙西酷刑案,就是后来大家俗称的Hello Kitty藏尸案,那起案子中的23岁女受害者樊敏仪,遭遇多人禁锢于尖沙咀加连威老道的一个住宅单位里,被迫饮尿、吃粪、严重殴打、燃烧身体等,死后被肢解、烹尸,头颅被塞进一个Hello Kitty洋娃娃之内,在香港的轰动程度仅次于1982年的雨夜屠夫、1974年跑马地纸盒藏尸案、及1992年至1993年的屯门色魔案,而我想说的是,这两起灭门案的风头和血腥度一点不比九龙西酷刑案子小,只是当年网络还没大规模兴起,新闻媒体也没现在厉害,加上有关部门介入,案子没有被大肆传播。

专案组下来的第二天,就是12月29号,在南郊新村又发生了一起灭门案,凶手用麻绳勒死了丈母娘、老婆和儿子,一听到这个,全局的人都不敢说话了,这到底中了什么邪啊!

当时我和邱楚义也跟着去了,只是没有进入现场,我们的级别不够。

虽然没进去,但当他们将报案人同时也是凶手的赵彬带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挂在了他脸上的怪笑。那笑容如果挂在恶霸脸上,我倒觉得没什么,但和他这种一身书卷气的人格格不入啊,他走过我和邱楚义面前的时候,忽然开口说:“我走了啊!”

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直骂娘,他竟然说了和李功还有范良子相同的话,这也太巧合,太邪门了吧!

他随后就被带走了,和我们预想的一样,就算是专案组的破案专家,磨破了嘴皮子也一样没问出杀人动机,之后被送进看守所的赵彬也死了,一样是毫无缘由地死了,具体怎么死的甚至连我们都不知道,这消息被专案组封锁了。

最后,后两起灭门案也给出了与李功灭门案相似的结案报告,都说凶手和家庭成员积怨颇深,而发生第一起灭门案后,在某种程度了对他们进行了传染和刺激,才导致了惨案的接连发生,至于诡死,全都用突发疾病来解释了,最重要的是有关部门介入,这案子迅速没音了,后来我问过老队长王强,他啪嗒啪嗒地抽烟,问我:“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

我说:“现在外面都疯传呢!”

老队长说:“传什么呢,案子已经破了,凶手也都死了。”

我说:“我们给出的说法根本就不能让大家信服!”

老队长说:“我们作为警察,给出相对合理的官方解释就好了,至于每个人想的,那是他们的事情了,我们管不了。”

我有些急:“这根本就不负责!”

老队长说:“你入警的时候,入警守则上没规定你经手的每个案子都必须侦破吧,也没规定每个结案报告都必须完美无缺,或者让每个人都信服吧!”

我不情愿地点点头,说:“话是没错,可是……”

老队长说:“我们做刑警的,尽全力就好了,有些案子,你觉得诡异,想要深究,这也合情合理,谁都想要一个合理解释,但不要钻了牛角尖,我们虽然是刑警,也是穿制服的普通人,有些事情不在我们的掌控之内。”

我不说话了。

过了半天,老队长问:“大通,你信冥冥之中的注定吗?”

我不屑地说:“不信,那都是迷信。”

老队长说:“其实,我刚入警的时候跟你一样,也觉得那都是唬人的玩意,到现在我对这个也是半信半疑,俗话说,不能不信,不能全信。”

我很坚定:“反正我不信。”

老队长说:“我从警超过30年了,见过的听过的案子不计其数,其中也不乏灭门案,这些年,我一直通过各种方式搜集了各地发生的灭门案资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我问:“什么现象?”

老队长说:“我发现,这里面有一个可怕的连环!”

我问:“连环?”

老队长说:“1979年11月27日,湖北荆州某县发生了一起灭门案,一王姓男子一夜间杀了一家七口,杀人动机为父子间长期矛盾,积怨爆发导致惨案发生;一个月后的12月27日,该地又发生一起灭门案;两天后,灭门案再次发生,就跟传染病似的,动机都是家庭失和,矛盾重重,但是之后,该县再没有类似案件发生。1989年11月27日,黑龙江佳木斯某县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一季姓男子大白天杀了一家五口,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杀人动机;当年的12月27日和29日,该地又连发两起灭门案,杀人凶手一样动机不明地杀害了家人;而在1999年11月27日,李功杀了一家六口;12月27日范良子杀了一家三口;12月29日,赵彬勒死丈母娘,老婆和孩子,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好像跟设定好一样,每隔十年就有连环灭门案发生!”

我没说话,心里却凉透了。

老队长说:“我觉得这里好像有一个环,看不见摸不着的,却又真实存在,这些连环灭门案就是这环子上的东西,它连接着很多生死,过去的,现在的,还有未来的,我们不能阻止,只能见证。”

通哥的故事讲完了,我整个人有点懵,就问:“这事没结果啊,李功、范良子和赵彬到底为什么杀人,还有他们究竟怎么死的啊?”

通哥继续看杂志,说:“老队长不是说了吗,很多事情是解释不清的,起码以我们掌握的信息无法解释清楚,我们给的无非就是一个说法而已,信与不信全看你怎么想了。”

我不依不饶:“当时你不是向老队长提出很多疑问吗,你不好奇吗?”

通哥耸耸肩,说:“好奇啊,但注定找不到答案的东西,何必再浪费精力呢!”

我撇了撇嘴:“他们会不会真是被鬼魂附身了?”

通哥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起码我没见到什么鬼魂。”

我有些气,问道:“那当时你在第一个凶案现场撞到的是什么,还有那个瓶子为什么突然从桌子中央掉到地上?”

通哥答得倒是轻松:“我不知道,或许是我当时想多了吧!”

我忽然想到现在是2010年,按照老队长王强说的,如果真存在那个“连环”,那每隔十年就发生三起连环灭门案,我问:“现在又过了十多年了,那个巧合还在继续吗?”

通哥放下杂志,说:“你脑袋秀逗了吗,去年年底北京大兴区发生的连环灭门案!”

我猛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去年11月27日,北京大兴区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凶手李磊杀了一家六口,对于为什么杀人,李磊只说一时冲动,警方给出的动机是李磊性格原因导致与家人积怨。一月后的12月27日,大兴区的张武立持刀杀死妻儿,杀人后,他在墙上写了“为了人民”四个字,并说当时有个声音在催促他杀人,警方最后给出的结论是张武力患有精神分裂。两天后,同样是大兴区,凶手张伟连杀五人,杀人动机归结为酒后情绪失控,警方也给出了官方说法,就像当年市里发生的连环灭门案一样,自然的,各种诡秘灵异说法也是乱飞,有人选择相信警方的话,有人选择相信这是灵异事件。

或许,这里面就有所谓的真相,也或许,这是一个表象而已,最深层的,最隐秘的答案还没人知道,或者永远没人知道。

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问通哥那三起连环灭门案的真相实在很蠢,现在想来,我更愿意认为这些事情根本就没有答案,我不想知道答案了!

我不说话了。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真的,后背飕飕地进凉风。

通哥也不说话了,继续看那本杂志了。

这时候,耳边传来列车员的吆喝声:“啤酒花生方便面,有需要的吗,啤酒花生方便面,有需要的吗……”

我一动不动,这事太邪乎了,却又是真实发生的,我不禁想到,如果真有这么一个连环,那么2019年的11月27日,12月27日和29日,在中国的某地,会不会发生什么?

那次出差回来后,我特意去市公安局档案科调取了十年前连环灭门案的三本卷宗,在办案民警一栏,也看到了老队长王强、通哥还有邱楚义的名字,翻阅着一页页讯问笔录和现场勘查照片,当年的案子恍然历历在目,我找到了三起灭门案凶手的精神鉴定报告,对这三起案子充满疑惑的我主动联系了当时负责为三人做鉴定的医院,现在已经成为独立精神病院了,我辗转找到当年负责鉴定的精神科医师,他姓王,今年五十岁,干干瘦瘦的,却很精神,他已经是这家精神病院的副院长了,当我提起李功和范良子等人的名字时,他竟然还有印象:“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再问起这三起案子。”

我干涩一笑。

王院长给我倒了杯水,说:“你想问些什么呢?”

我道了声谢,说:“我想问一下,包括李功在内的三个人杀人犯真的没有精神类疾病吗?”

王院长也坐了下来,他点了一根烟,说:“你在怀疑当年鉴定报告的权威性吗?”

我耸耸肩,说:“我只是想不通,如果他们没有患上精神类疾病,为什么会突然做出灭门的举动呢?”

王院长干涩一笑:“寻找案件真相应该是警察的职责吧!”

我微微颌首:“话是如此,但警察也不是神仙,也不是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所以我想寻求你的帮助,我想在你这里得到合理的解释。”

王院长看了看我,那眼神很怪异,突然,他笑了,说:“你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对任何事情都喜欢追根究底,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但我喜欢。”

他起身,在办公桌后面的书柜里取出一叠报告:“为那三个杀人犯做鉴定是我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事情,当年的鉴定结果也让我意外,这些年,随着我接触的病例越来越多,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全面,我也开始反思当年三起灭门案凶手的精神状况。”

听到这里,我来了精神。

王院长继续说:“在我接触的病例还有国外的一些案例中,我确定他们三人很可能确实患有精神类疾病。”

我一惊:“这么说当年的鉴定结果是错的?”

王院长摇摇头:“考虑到当时的医疗水平,当年的鉴定结果没有问题,而李功、范良子等三人所患的是隐性精神病,并非普通的精神鉴定能鉴定出来的。”

我反问:“隐性精神病?”

王院长解释道:“精神病症状的典型表现是患者会出现情绪上的波动,比如出现兴奋躁动、行为紊乱、胡言乱语,行为异常,连眼神都显得不太对劲等情况,但隐藏性精神病并不会出现上述情况,而且极不容易察觉,有的只是看似普通的情绪异常,精神衰弱,或者头疼、记性变差、心慌、失眠、肠胃不好,但俗话说‘病由心生’,精神状况和人心理的变化有密切联系,也与个人的情绪、性格、处境等息息相关,比如这三起灭门案里,看似毫无问题,但每个家庭积怨已深,最重要的是,隐性精神病患者的负面情绪一旦累积到一定程度发病是不需要触发点的,甚至只是普通抱怨也会引起爆发,如果当年他们家人能为他们营造一个轻松自在的家庭环境,或及早察觉发现他们潜在的隐性精神病症状,或许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我仍旧有些疑惑,王院长说:“与其相信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测,为什么不能相信科学呢,记住,科学是破除所有虚假谣传的唯一手段!”

我离开后不久,收到了王院长给我发来的类似病例报告还有一些国外权威的数据分析,这也让我更确定当年李功、范良子等灭门案并非灵异事件,也不是无法解释的,只是当时医疗和鉴定水平有限,才让人有了种种恐怖猜测,至于这每十年的巧合“连环”,我认为巧合就是巧合,这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巧合发生,没必要对于每个巧合都深深探究,存在即合理,巧合也是。

我关掉电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突然感觉阳光很明媚,心底的疑惑终于有了解答,追根究底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权利,作为刑警更甚,但在这个寻找的过程中,我们必须相信科学,相信真相总会大白天下。

亲历鬼事之红妹

讲述人:吴涛

讲述时间:2010年5月22日

这个故事是古门店派出所的一个叫吴涛的哥们给我讲的,那天一起去执行护路任务,我们坐在大金杯车的最后面,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我刚来古门店派出所。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值班室,正打着一局刀塔,就有人敲了值班室的门,我开门后,发现有四五个人,一个老头,身后跟着三个中年人,两男一女。

我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老头说,警察同志,我报警。

我问,你报什么警?

老头说,我女儿离家出走了。

我问,你女儿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老头说,她叫红妹,今年十九了。

我问,你说说具体情况?

老头说,刚才我们一家在家里吃饭,她说要去外地读书,我不同意,她妈妈和哥哥姐姐也都不同意,我好说歹说,她铁了心要去,最后我们吵了起来,她就跑出来了,我打她手机,她关机了,我害怕她出事,就来报警了。

我说,不好意思,这不属于我们的出警范围。

站在老头身后,一个戴帽子的男人说,警察同志,你帮帮忙吧,我爸身体不好,就怕我妹妹出事,我们实在没办法才想到报警的。

我有些为难,不过看他们很着急,还是决定帮他们。

我问,她离家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戴帽子的男人说,她穿着了一件红外套,一条白裤子。

我问,是步行还是开车?

戴帽子的男人说,开车一辆黄色的福克斯。

我问,车牌号码多少?

戴帽子的男人说,车子是新提的,没上牌子。

我说让他们等等,然后叫醒了在楼上睡觉的同事,虽然他们有些不情愿,还是跟我去了,我们一共六个人,开车三辆警车,分头找人了。

路上,同事跟我说,小吴,你太实在了,这种警咱们不用接的,你就说这不在咱们出警范围,如果每个家庭吵架有人离家出走,咱们都出警帮忙找人,这派出所就什么都别干了。

我没说话。

同事的意思是象征性的转一圈,继续回去睡觉,我觉得既然都出来了,就尽力找找看,我通过指挥中心给各辖区执勤巡警发出指示,让他们帮忙注意一辆黄色无牌照福克斯。

我们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

这时候,我接到指挥中心的电话,说在青崇路口旁边发现了一辆黄色无牌照福克斯。

我们立刻赶到青崇路,确实发现在路边停着一辆黄色无牌照福克斯。我下车,上前,敲了敲车窗,一个女人摇下车窗,她穿着红外套,白裤子。

我问,你是红妹吗?

她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是古门店派出所的,你家人报警说你离家出走了,他们很着急,请你跟我回去。

她说,他们都是疯子!

我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家人,他们都很着急啊!

她说,你知道什么!

说着,她就想摇上车窗,我手快,一伸手拔掉了车钥匙,她发疯的想要把钥匙抢回去,我的同事制住了她,然后我打电话让其他同事都过来,一起过来的还有老头和三个中年人,他见我找到了他的女儿,说,红妹,你怎么说走就走啊,你妈妈在家里都急坏了,快跟我们回家,有话回家说。

她说,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他转头对我说,警察同志,给你们添麻烦了,太感谢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她说,你们放开我,我不要回家,那里不是我家!

虽然红妹很拒绝,但还是被他爸爸和哥姐带回家了,同事看着他们开车离开,说,终于完事了,真是累死了。

我没说话,开车回派出所了。

不知道为什么,回去之后,我一点打游戏的心思也没了,就坐在值班室里抽烟,一直抽到了天亮。

第二天上了班,我还是无精打采的,忙碌了一上午,我整理接警单的时候,又看到了昨晚那个找女儿的老头填写的单子。

那老头叫林光耀,六十四岁,住在石岗大街和赵佗路交口处的一个门市。

吃了中午饭,同事们有的睡觉了,有的还在忙,我说家里有点事,就开车出去了。鬼使神差的,我开车去了石岗大街和赵佗路交口。

我问了一个卖凉皮的,这周围开店的有没有一个姓林的老头,好几个孩子。

那个卖凉皮的说,前面那个纸活店老板姓林,不过他没孩子。

我将车停在一边,步行过去,很顺利的找到了那个纸活店。

我走了进去,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就是昨晚那个陪老头一起来派出所报案的戴帽子的男人,应该是他儿子吧。

我对他笑了笑,他一动不动的,我这才发现他竟然是一个纸扎人。

我后背一凉。

这时候,一个老太太走了出来,见了我,问,小伙子,你要买点纸活吗?

我说,不需要,谢谢。

我转身想走。

这时候,昨晚那个报案的老头走出来了,见了我,说,哎呦,这不是昨晚帮我们找女儿的警察同志吗,快请进,快请进。

我竟然被拉了进去,老头对老太太说,老婆子,这就是昨晚帮我们找红妹的警察同志,多亏了他,才把红妹找了回来,快去给警察同志倒水。

老太太点头进了里屋。

我环视了一圈,在那个戴帽子的纸扎人旁边,还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也是昨晚一起去派出所报案的人。

冷汗浸透了我的衣服,我觉得我遇见鬼了!

我指着门口那个几个纸扎人说,他们是纸人?

老头说,是啊,都是我和我老伴扎的。

我问,你女儿红妹呢,她还好吗?

老头笑了笑,指着指角落里的一个女纸人。

那女纸人穿着红外套,一条白裤子,手上缠着一圈绳子。

老头说,她不听话,我就把她拴起来了,省得惹麻烦,总是乱跑,让我们操心。

她的旁边还有一辆纸扎的黄色福克斯。

我后背凉透了,这时候老太太端着水出来了,我说我还有事,急急忙忙跑掉了,出门的时候,因为太过紧张,竟然摔了一跤。

我回到分局的时候,一脸狼狈,同事们问我怎么了,是不是碰见鬼了?我没跟他们说,我真的遇见鬼了!

我打开公安网,在本市的常住人口信息库内查到了那个林光耀的信息,他的同户信息上只有他老婆李金娥,但我在其他关联中却发现,他的名字还关联着四个注销人口信息,打开一看,分别是林红君,林红林,林红海和林红妹。

他们四个是林光耀的儿子和女儿,十年前死于一场车祸,我点开了他们的照片,立刻就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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