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梧柢从早上一直跪到了中午,期间一动不动,就好似雕塑一般。接到消息赶来见他的各方势力代表,吊唁一番后都退到了长明殿外的广场上魏忠准备的帐篷里静静等待。
“徐大兄,这世子殿下他怎么还不出来?莫非是要跪到天黑?”帐篷里,穿着华服的锦衣公子有些烦躁地喝了一大口茶后,跟身旁蓄须的成熟中年男人小声抱怨道。
“张贤弟,慎言!你我代表武勋而来,应小心些才是,切莫让他人抓到把柄,影响与北王府的合作。”中年男人表情严肃的提醒道。
“这贤弟自然知晓,只是....嗨~是贤弟鲁莽了。”锦衣公子被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了不妥。
“嗯。”蓄须中年男人徐武见锦衣公子如此,不禁满意的微微点头。
起初得知武勋代表是他和英国公府大名鼎鼎的纨绔张伯伦,还有些担心,怕这家伙在幽州不分场合的使些性子,恶了北王府,影响合作。但通过这几天接触下来,发现张伯伦这家伙似乎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不堪,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拎得清。
随着时间推移,头顶的太阳渐渐毒辣起来,饶是躲在帐篷里,还有王府仆役摇着扇,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各方势力代表仍旧止不住汗流,后背的衣衫大多都湿透了。
不过这一切都与封梧柢无关,长明殿内好几根中空的蟠龙铜柱内,早已被填满了冰块,就像装了中央空调,十分凉爽,甚至还有些冷。
又不知过了多久,太阳西沉,魏忠躬着身子进到殿内,轻轻跪在了封梧柢身旁,低声劝道:“殿下,您跪了一整天,滴水未进。如今您大病初愈,想必王爷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到殿下如此!老奴斗胆,还请殿下以身体为重!”
“嗯。”闻言封梧柢点了一下头,伸出右手,魏忠赶忙爬起来将他扶起。
这一动,全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封梧柢面对这些眼神,并没有任何不适,眼皮都没抬一下。
“北王殿下!”
封梧柢刚走出长明殿,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
封梧柢闻声转头看去,发现是一风韵犹存的白衣女人在叫自己,女人面色憔悴,狭长的丹凤眼肿得有些厉害,挂着泪痕。同时还一手一个,牵着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
“二娘!”封梧柢神色复杂地喊道。
眼前这三十多岁的女人,正是封梧柢父亲的第二位夫人,侧王妃丁氏,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至于他的亲生母亲王氏,早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过世了。
“二娘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柢儿就好了。”说着,封梧柢对丁氏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见封梧柢表情不似作伪,丁氏神情稍安,暗自松了一口气。
前段时间北王身死,封梧柢昏迷,她虽然没有任何夺权之心,但还是被魏忠派人将她和两个孩子软禁了起来。
直到前天封梧柢病情好转后,才被允许出门活动,前来祭奠丈夫封栖武。这哭肿眼睛的原因,虽然主要是为封栖武的死亡而悲伤,但未尝没有委屈与彷徨。
如今看到封梧柢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丁氏悬着的心也算落了下来。
封梧柢对自己这个二娘还是十分尊敬的,心地善良,性子淡薄,从小到大对自己也是关怀备至,比对自己的亲子还上心。
“萧弟弟、雨妹妹,到哥哥这来!”封梧柢轻笑着对丁氏手里牵着的两个长得好似瓷娃娃一般的孩子招了招手。
看到封梧柢的动作,封梧萧、封梧雨两兄妹十分意动,但想到母亲的交代,又有些犹豫,不禁斜眼征求丁氏的意见。
“去吧,梧柢哥哥喊你们呢。”丁氏眼睛有些泛红的柔声说道。
得到丁氏同意,兄妹二人撒腿就朝封梧柢跑了过去,表情满是开心。
年仅四岁的封梧雨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的一把抱住了封梧柢的大腿,两只胖胖的小手紧紧的扯住了封梧柢衣襟,将将整个小脸都埋了进去,使劲的嗅着封梧柢身上的味道,‘咯咯咯’的,笑得十分开心。
小小的她,并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所以父王封栖武的死,并未对她照成什么影响。
而同样站在封梧柢身旁八岁的封梧萧,已经能大概理解死亡的意义了,所以他并没有像妹妹一样大笑,只是紧紧的拉着封梧柢的袖子,仰头看他。
视线在不经意间接触到魏忠时,会立刻躲开,眼神中有惧怕和不安流露。
看着身下这两个紧紧拉着自己衣服的孩子,感受到彼此间相连的血脉,封梧柢觉得无比亲切的同时,两小只的情绪也被他所察觉。
“来,鱼鱼,哥哥抱!”喊着封梧雨的小名,封梧柢躬下身子一把将身下的瓷娃娃一般的妹妹抱了起来,右手环在怀里。
封梧雨在封梧柢怀中,像一只小兽,亲热的将头靠到了封梧柢肩膀上,时不时用脖子摩擦一下封梧柢的脖子,而后又因为痒而笑着抬起头,如此往复,银铃般的小声从殿门传入长明殿,回荡在整个殿中。
封梧柢看着怀里开心的妹妹,感觉心里的阴郁都被驱散了不少,连带着心情也变得明媚了起来。
这时,封梧柢发现封梧萧正看着自己,眼里有流露渴望。
“唔...来,弟弟,哥哥牵着你。”短暂思考后,考虑到封梧萧已经八岁了,抱着不妥当,封梧柢果断选择了用手牵着。
封梧萧闻言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明白自己八岁了,再让哥哥抱确实不妥。他仰起头看向哥哥温和的侧脸,感受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这一刻,他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心。
一旁的丁氏看着这手足情深的一幕,眼中有泪光闪烁,至北王战死以来的不安与惶恐,彻底消散。
夕阳照耀下,封梧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沐浴在晚阳里,封梧柢温声邀请:
“二娘,一起吃晚饭吧,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闻言,丁氏眼中含泪,展颜一笑,如云雾拨开。
“嗯,柢儿。”
晚霞下,所有在场的宾客,无不内心感慨的注视着新北王一家离开的身影,似乎有种魔力,让看的人心里也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