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圆月顶头。
城市的夜晚总是那么的喧嚣,灯红酒绿之下,车水马龙之中,很难让人察觉到潜藏了什么,也很难让人联想到存在着什么。
少年喜欢夜晚。准确来说,他喜欢着天上的夜晚,而并非地上的夜晚。除去他那喜欢宁静的性子,这轮圆月所在的夜空总是扰乱他的心绪。
“就像眼眸一样啊。”他浅浅的笑了,就如同他面临的不是血腥的追杀,而是和某人的约会。
这声低语很快就被一阵音浪所掩埋。寂静的树林中群鸟惊慌而起,窸窸窣窣的骚动陡然沉寂。只见少年单手持刀,在半空之中斜迎而上,火星四溅之时借力奔射而出,瞬间又飞跃了几十米开外。
这是地处郊外的一处树林,距离最近的盘山公路也有几公里。少年在逃脱现场之后,经过了多次人为的变装,加上使用假身份证出入过钟点房,洗过两次澡并喷上了味道奇异的香水,并且最终从窗户脱逃。此时的他,已然是一位富有品味的老年绅士,施施然的进了出租车,目的地则是这片郊外。
精心的准备就宛如一个笑话,他甚至怀疑是那帮不中用的饭桶把自己的行踪计划暴露了出去——他从来不信任这个组织的任何人,即使他们在最后适时地寄予了帮助。
自从被锁定之时,他就已经卸下了容貌上的所有伪装,可惜的是这高雅的服装无暇褪去,却更加凸显了那份气定神闲的气质。他回头一瞥,笑道:“高小姐的拳头果然还是那么的霸道啊。”
“别说的像咱俩很熟一样,”紧随而来的高姐身形并未缓慢,脚尖轻点飘然落地,“藏头露尾之辈我可不认识。”
“但若不是藏头露尾之辈,如何能安然走脱?”少年也不急,迎着高姐的激烈攻势且战且退,“那小妮子这招狮吼功是跟你学的吧?这让我的一身绝技真是难以施展啊……中原武学不是从不外传吗,你倒也真舍得呢。”
黑色的刀片巧妙的融入夜色,几片影子薄如脆纸潜藏其中,正准备伺机而出,却只见高姐拳脚之中淡淡金光与刀身碰撞之时隐没吞噬,那潜藏之物顿时无影无踪。
“你还想安然走脱?”高姐依旧稳若泰山,出招却越来越快,与此同时少年也越来越难以伺机脱逃,“你作为刺客的话还真是不合格啊,光凭你这句话我就能至少能猜出你不是中原人。”
“你就不排除我是故意诈你?”少年并没有被逼入绝境的自觉,二人目前与其说是凭借境界战斗,不如说是依靠单纯的战斗技巧,“当然,这对我来说没有必要,因为我只是个雇佣兵,我只会为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而出声。”
“那你还真是个烂透了的雇佣兵呢。”
“别这么说嘛,至少比起完全的敌对,这个雇佣兵愿意开口哦,”少年面临高姐的拳风横卧一躺融入阴影,随即在地面上翻滚从而拉开距离,“雇佣兵只要完成自己的本职任务就是优秀的雇佣兵,而我正是这方面的佼佼者呢。与之相对的就是雇佣兵知道的事情并不多,所以我只能说出我所知道的,作为交易希望你能放我一马。”
“经点在哪?”并没有犹豫,不如说这一切也是处于预想之中——这是属于高姐的余裕。然而她的手头却并没有停下来,身体下压使得重心下垂,登时一记狮吼功震荡四方,直逼少年。少年的打法也一改之前的一退再退,随手转了一记刀花对着音浪直接迎了上去!随后他借势直冲而上,打法越来越激进,就如同使出浑身解数以死相博。在旁人看来,二人的战斗甚至进入了另一个高潮!
可是只有面对着的少年能感觉到,高姐的招式之中已然少了些许的杀意。
表面上只有两人的森林,就如同这皎洁且包容的月色,隐藏着数不尽的黑暗。高姐背后的出租屋,少年背后的暗杀团,在这短暂的平衡之中促成了两人的交锋追逐。在这众目睽睽之中,两人代表着各自的立场进行着彼此的争斗,在这不为人知的舞台上如履薄冰。
“反正不在我这,”少年也不含糊,坦然回答,“我布置了个双生幻境,就是为了将经点和王一铭区分开来,结果没想到还多抓了个小白鼠?不过这小白鼠的表现倒是完全不像是个小白啊,当时我甚至还以为他才是王一铭呢。”
高姐心里明白他说的是那个倒霉孩子小吴,但她并未过多废话,手头甚至更加凌厉了几分:“说重点。”
“我本想将那个经点捉走带回去,但她被一个老人接走了,至少我无法阻止,”少年本来想做出一副凝重的样子来表达自己战斗的艰辛,却终究没有抑制住嘴角的上扬,“既然你们不知道,看来局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清晰明朗啊。”
“你如何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这是属于你们回去商量的课后作业,可不是提供者的义务,”少年双臂微曲勉强承受住高姐沉重的肘击,踉跄后退了几步,“更何况,你也没有证明一定会放我走吧?”
“……”
“那么……作为雇佣兵,你是什么立场?”高姐并没有否认,伴随的是一个迅捷的高抬腿,间隙之间擦中了少年的发梢,又如同迅雷般急转而下,落点处碎石飞溅,犹如一声闷雷。
“给的多的人就是娘……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少年已经有些勉强了,汗水浸湿的礼服,乌青的手臂,沾血的面颊。纵然是高姐有意的放水,他却早已油尽灯枯。引以为傲的影遁牵引之术被狮吼功镇压,最多只能起到轻微的辅助功能来减少伤害;而肉搏战之中他精妙绝伦的刀法对于面前这个肉体强劲的女人更是毫无作用。不客气的说,这是一场必败的战斗。
“嘴碎且毫无忠诚的雇佣兵难道不应该这么说吗?”高姐依旧是面无表情,她的话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是命令,“你应该庆幸,你今天的暗杀和骚扰任务失败的很彻底,不然半小时前的你就已经失去所有属于你的东西了。”
芒刺在背的感觉刺激着少年,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名为“恐惧”的感情了。但他笑的很大声,就如同在抵抗着什么,在挣脱着什么,反倒让他显得是那样的洒脱。
“雇佣兵当然没有忠诚,但是有些人能给的东西,有些人给不了,”少年回身就是一记大幅度的劈砍,似乎已经毫不在意接下来会承受的伤害,“雇佣兵只是一匹狼,他们只是会追逐着最大的一块肉,仅此而已。”
“而我,早就失去了所有属于我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