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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周天颖八年秋。

汴州城裹上了一层凉意,凉风如针见缝即入,冷掉了树叶,吓走了行人,能躲的都躲了起来。

按理说无论天气怎样,身为一个京都总归是比别处热闹的,不过此时看来,却是大相径庭。

街上人影稀少,残叶飘飘,极为冷清,人们都躲在家里,说是躲秋,实则躲人。

躲得是谁呢?那人便是当今皇帝。

皇帝张天宁极具城府,而且虚伪又虚荣,他做的好事广为传播,不闹的人尽皆知决不罢休,他做的坏事无人知晓,除了天知地知和他自己知道,便是一个又一个的阴魂知道了。

他最爱与民同乐,受跪拜听赞词,歌颂他的功德无量,最爱出游巡视让百姓瞻仰他的无上盛颜,却有一点不尽心意便大开杀戮,而且是极为温和且无声无息的让你魂飞魄散,百姓们都说他养了一群阴兵,白日做错了事,惹皇帝不高兴的人半夜便会被阴兵带入地狱,如此便吓得百姓不敢出门,不敢靠近了。

街上冷清,将军府内也很冷清。

将军府面积大,下人又少,便显得悄无人息,好像与外面隔绝开来,形成独立的一块地界。

因此在这里居住能闲得人发慌。

陆筱在将军府已经有半年了,生活淡如流水,若能见到将军自是春暖花开,只可惜这种时刻是少之又少,将军好像越来越忙,所以陆筱逐渐很久才能见到他,而陆筱还是时刻都在期盼着将军的传唤,想为将军弹首新曲子,只是自那次事件后,将军就再也不见她了。

那日午间她去厨房端饭食,恰巧碰见给将军送饭菜的丫鬟崴了脚,将手里的一盘子菜全扑打到了地上,一看满地的残食慌张的泪都快流出来,连忙又准备了一份要去送,然而脚疼的不行,走路都困难,等她一瘸一拐的到达目的地,太阳都得落下去了,于心不忍,陆筱决定帮她送一次。

以前陆筱为将军弹完曲子后,会准备好晚膳叫他去用,吃饭也是在偏堂,而中午却是从未注意过,但是陆筱知道,将军下了早朝便一直在书房待着,于是陆筱直接将食物端去了书房。

从厨房到书房距离不近,且要穿过一个小花园,小花园是陆筱常来的地方,因为花园对面便是书房,而将军一天中在书房待的时间最长,陆筱想要躲在花草树木后面远远的看他一眼,只是机会微乎其微。

白日里外面看着书房就像是个空房子,房门紧闭,透着神秘,只有晚上烛光会映满纸窗,那道身影便出现在上面,陆筱好多次晚上偷偷跑来,就为看一看将军的影子,那时陆筱多么希望可以靠近他一些。

到了书房门口后,陆筱迟疑了一下,因为那平日半掩的房门大开,但是陆筱还是进去了,书房是独立的一间屋子,面积很大,只是将军不知为什么要在这设个这样的房子,房子房门朝东,外间是桌椅,面积较小,而通过月门后的里间才是真正的书房,面积很大,西边南边各有一扇窗户,西边窗户下是卧榻,对面靠墙摆着案几,其余地方则被书架占满。

书房里安安静静,燃着淡淡檀香,将军不在这里,陆筱没有进里间而是将其放在了外间的桌子上,正打算要走时,陆筱余光瞥到里间的一幅画,就见其夹在画架上,但是画面朝里,从外面只能看到隐约痕迹,不过也是可以辨认得出来那是一幅女子的丹青,陆筱思绪飘到了那副画上面,因此脚步就停了下来,静静立在原地望着它。

可偏偏这时将军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紧盯着陆筱,阴深的眼神是从没见过的。

陆筱不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不知道自己看了那副画多久,也不知道他盯了自己多久,只有当猛地反应过来转身抬头看向他时,那双盛满亮光的星目拢了一层的黑雾,眉头微皱,折出好看的两点弧形,半束着青丝,微风拂过白玉面额旁的两缕须发,本是轻柔飘动,而此时确如利针,让人心生恐慌,看到微红的薄唇紧紧抿着,更加强了惧意。

陆筱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怔愣的心神仿佛飘走,眼里只有面前的这个人,可随即她就觉得很难过,像万千虫蚁啃噬着跳动的心,而那阴锐的眼神就如利剑般毫不留情的刺透血肉。

他问你在看什么,清朗的声音此时压的沉沉的,如石子落入幽闭的潭水,只有遥远的一声遂而就沉陷进去。

陆筱惊慌跪地,努力平和着随心微颤的声音解释自己的目的。

他的目光随之低下,那种压迫感从上方重重砸来,仿佛空气都被挤压离去,窒息般的感觉充斥着陆筱。

她听到将军如巨大石块般的警告,厚重棉团似的命令,还道若在犯,怎么来的就怎么把你送回去。

于是那不愿看到的事实还是来了,她像被世界遗忘般独自待在小别院中,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好在将军府并不森严,除了忌讳之地,其他地方还可以走走。

于是今日傍晚,陆筱又去了小花园。

花园占地宽广,交叉其中的石板路将花园分为好多小块,里面种了各种时令的花草树木,因此在这瑟瑟秋天里依然能感受到争奇斗艳的氛围。

而花朵种类中最为繁多和艳丽的要数菊花了,开得精神饱满,朵朵皆绽放了无穷的生命力,似可与天边的那一抹彩霞媲美。

陆筱站在一棵海棠树下,透过枝丫叶片远远望向那好像远离尘世的房子,房门闭的很紧,寂静无声。

她很多次都会幻想到屋门打开,看到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似梦似幻,流于心间,只是从未实现。

今日同样没有见到将军,但她却见到了另一个陌生人。

花园对面,两个人徐徐走来,穿过银杏树,路过月季园,沿着石台小路弯弯绕绕的行走,引路的是府内的大娘,而后面跟着的那位女子,乌发盘绕紫珠点缀,气质清冷容貌秀丽,一身紫衣翩然衬的皮肤白如凝脂,不知其是何身份。

陆筱细细打量一番便静立在小路一侧,等着两人靠近,她自知现在自己是何地位,因此待到距离合适,陆筱微屈身对着慈面的妇人唤了声周大娘,大娘回礼,身后的女子便略一点头,随后大娘带着女子继续前行。

走时陆筱抬眼匆匆瞥过那女子,只觉其眉目间更是冷艳。

陆筱不愿去想这女子是谁,为何来将军府,只是清楚一点,当时自己来这里时,也是周大娘引着穿过这个小花园的。

陆筱在这里站着,直到夕阳完全落下,沉重暮色自四面涨来,才回到自己安静的小院。

院中有一棵槐树,夏日槐花盛开香气飘散,整个院子都是清幽槐香,而槐树下放了一张石桌,就像是专门承接落下的花瓣一样,并且在此纳凉也很是惬意,旁边的三间房子面积不大,但是装饰都很繁华,若不是冷清了些,这里真的是个极舒适的地方。

这一片只有这个院子住着陆筱,其他几个院子皆是空着的,所以陆筱猜测周大娘应是将那紫衣女子领入了其他院子,不过自花园看到那女子后就在也没有见到了,将军府还是如原来一样的寂静。

而这看似沉静的将军府,实际正在默默的改变着。

几日后的早晨,太阳洒着耀眼的光芒,陆筱刚想踏出别院大门时,就听得外面隐约有吵骂声,这个时候将军去上了早朝,将军府内除了自己便只有几个下人和新来的那位姑娘。

陆筱轻轻推开门朝外瞅了一眼,声音略大,只是不见人影,于是陆筱又悄悄寻声走去,待看到人时便躲于一旁。

陆筱住的地方出门便有个水池,水池北边是假山,周围还有很多柳树,而这个水池很小,池子中铺满了睡莲,一走廊越池而建,形成第三条通往对面房子的路,围着这个水池共有四间小院,并且摆设面积各不相同,若紫衣女子也住在这里,那么就剩下两间空院了。

此时,走廊中间有三个人,面朝陆筱的是那天见到的紫衣女子,只见她静静的站着,周身仿佛围了一层冰块,冷气四溢,而她对面的两位皆背对着看不到样貌,由于这将军府太安静,且距离并不远,所以陆筱将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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