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得暗沉，零碎的星子仿佛捉迷藏般的闪烁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寒风呼啸着不满地不请自来，径直穿过窗惹得案上的残烛摇曳生姿。尖细的声音哀鸣着回荡在他们的耳边，卜宁眉头一蹙，不同于之前的那种凄厉，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些亡灵似乎被安抚了……
“小师父，这里的声音每夜都会有吗？”苏木长身玉立临于窗前，眉眼轻舒似是随意的一问。
“嗯。”像是有些不太情愿的开口，小和尚移开了目光，“所以还请两位早日离开此地。”
卜宁看着小和尚别扭的样子，眨了眨眼，欲要开口却被窗前一闪而过的黑影打断了思路，“那是何人？”说着，卜宁就开始往前追去。
看着她追去的背影，苏木微微怔了一下卜宁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像这样不管不顾地追出去风险有多大，她也不是不清楚。莫非那个人，卜宁认识……苏木想着也追了出去，小和尚微微叹气，也无奈地跟了两步追了上去。
夜幕降临，暮色笼罩着整座城。街道上没有一缕灯光，整座城仿佛都沉睡了过去，街上的三个人显得格外惹眼。
卜宁追出来起初还能看见那道黑影，等她追出了寺庙，那道黑影便不见了踪影。她逐渐停下脚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有有多么的不冷静。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却感觉那道黑影她十分熟悉。
“小施主，危险！”身后的声音由远及近，卜宁沉浸在刚刚的思绪中没来得及反应，想象之中的痛觉并未来临，反而被一个温暖的拥抱禁锢在了某个人的怀中。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涌入了心脏，她的四肢百骸似乎都在被灼烧。
仿佛是在叫嚣着，她的身体有多么的熟悉这个拥抱。
“苏木……”
小和尚正好走了过来，“这位女施主，刚刚真的是太危险了。若非是……还请两位施主赶紧和小僧回去吧。这里实在是不安全，像刚刚那样的攻击无处不在。”
“是么？”一道清婉的声音忽然在三人的耳边响起，没有那种尖锐的凄厉，却在这空旷的空间里让人下意识的心凉了一下。
“居然还在~几十年过去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女声带着笑音在空中飘荡着，久久不散。卜宁的心咯噔了一下，果然是她认识的人吗？不，那不是人，而是灵……谁都没有出声，三个人在往回走的路上各怀心事。
有时候他总忍不住想，当初是不是真的错了。那个夏日午后，蝉鸣吵得愈发扰人，他透过竹林的层层缝隙见到的那个白衣背影，她似乎是看到了他又似乎没有。
墨色的发半挽着落在身后，白色的衣服静静地垂着，石桌上摆着一个精巧的棋盘。她右手执一白子，似乎正在考虑什么，地上开满了小苍兰。
“你是谁？”
彼时小小的他就那样站在竹林中，听到声音紧张地站直了身子，小小的下巴微微抬起，“这里是皇宫，我自然是皇子了。你会不会成为我的皇娘娘？”
关于玄冥这个未来的皇后，宫里宫外的流言不断。如此出挑的外貌和气质，加上那人手里的棋子想也知道这人便是那位传言中的皇后了。说实话，林齐昭很喜欢这个女人，她和其他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样。
和皇宫里那些每日盼宠争锋的女子都不一样，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洒脱，一举一动都不像是笼中之鸟。他有点不懂，这样的一个女子如何和灾星也联系不了啊。彼时他还不懂树大招风，只是觉得要说祸乱朝纲，那些贵妃们显然更像一些。
月亮没有错，但她遮掩了星星的光芒。
“会对弈吗？”白衣女子手执一子，转过头来笑着看向他。出尘的容貌让他怔了一下，然后又有些踌躇。他天资不高，也不得父皇的喜欢，出身也不高贵，在这皇宫中鲜少有人会注意到他。更没有人认真地教过他下棋。
可是他很想亲近她，小小的包子脸皱成一团，艰难地开口问道，“皇娘娘可以教我吗？我想学！我会认真学的……”林齐昭的声音越说越小。
铿锵的兵刃交接声近在耳边，林齐昭回神，看着眼前的一切。远处的马蹄声一声声破风而来，喧嚣的尘世又辗转落入了他的眼前。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永远也回不了头了……
“你们走吧。援兵已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林齐昭冰冷的声线炸在了众人的耳中，那些人也听见了马蹄的声响，瞬间慌乱的人群推搡着都想着自己先一步逃走。林齐昭头疼地看着那群人，他怎么居然真的信了，曾经竟然真的想靠这些人光复玄冥。
忠，为将为兵者高出别人的便是这一个忠字。但是，这个字却不能要求所有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无论是为现实而活，还是为理想而活。
苏念也没再和他们打下去，趁着他们乱作一团过来用匕首割破了束缚着林齐昭的绳索，“公子，我们也走吧。”说完，苏念坚定地冲他点了点头。
另一边，花朝翻身下马，半跪在地上，“臣，救驾来迟。殿下受惊了。”
“追查到线索了吗？幕后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齐昭任由苏念扶着自己，剑眉微蹙，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好像更深沉了，星光完全沉沦藏匿其中。花朝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一眼苏念，又一次低下了头。
苏念了然的笑了笑，不自然地拉了一下右边的衣袖，“我先去马车上等你。”
听到她出声，林齐昭不自觉地皱了眉头，但也没有开口挽留。
“你不相信她。”清冷的声音仿佛是在说一句什么平常的话语，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花朝这才微微抬起了头，“不知底细的人，臣不能赌。”说完他面露豫色，稍稍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苏姑娘真的不会控灵吗？”
这句话像是回到了数月前一般，彼时余晚也是这样带着几分犹豫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殿下，那丫头会不会控灵？”
余晚和花朝都是少年天才，既然这样猜测必然是已经有了根据。林齐昭点了点头，“我会问她的。”苏佩卿被杀，花暮失踪，他自己被擒，自从苏念离开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个发展，完全背离了他们所想的方向，也并未像苏念离开时希望的那样回到正轨。
花朝点了点头，眼底的倦色难以掩饰。实在是太累了，他现在只希望一切赶紧尘埃落定，他的妹妹能够快点找到，“阿晚在城里寻到了许多灵的痕迹，她怀疑这一切都和灵有关。”
林齐昭拍了拍花朝的肩，这条路走得太艰难了。他知道，每一个人都很累，但是都在咬牙坚持，谁也没有放弃。玄冥有的弊端，翎羽也有。玄冥的昨天，就是翎羽的明天。他们要建立新的制度，彻底铲除世家的盘曲错节、只手摭天。
皇娘娘教他的那局棋，他一直都有好好记得。
这是玄冥唯一的生，也是天下所有人的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