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开心了。想想自己半生劳累奔波,穷尽资源,终于把自己的唯一的孩子林昊培养成才,送进大学。所有的辛劳此刻全部化作欣慰,在其满是胡渣的脸上,充斥着藏不住的自豪。那张满是岁月痕迹的中年脸庞上咧嘴一笑,好像顿时年轻了十年。
他缓缓地坐在床角上,望着手上的相框,轻抚相片里女人的脸庞,两眼还是忍不住泛红了,喃喃道:“子妍,我说过我会让我们的孩子考上大学的,林昊他成功了,他考进了大学,你看到了吗?如果你知道…一定也会和我一样开心,对吗?”。
“爸!”房门徐徐打开,入门的正是林昊。十九岁的大男孩,脸上菱角分明,虽然说不上俊美,甚至有些平凡脸庞,搭配虽不健硕,但硬朗的身躯,给人一种健康的感觉。古铜色的皮肤更是展示着这个少年对于自身的锻炼也是相当的规律。
望着老爸,林昊自然是知道林业在想些什么。妈妈已经从瓦格镇失踪一年了,而他们始终找不着她。这些年来,子妍是生是死,两父子完全没有头绪。只知道子妍失踪的那一天,平凡的像往常一样,林业早早就出门干活,林昊也一如往常的上学,只是回到家以后,子妍早已不在了。
刚开始,两父子以为她只是出门去了,很快就会回家。然而这么一等,就再也没有音讯。林业去了子妍工作的地方,才发现她今天没有去上班;走遍了平时子妍会去的地方,超市,公园,餐馆,附近的小区都找不到她;驱车赶往娘家查看,发现子妍根本没回过家;报警求组,派发悬赏单求助,一样石沉大海。
所有能做的,两父子都做了。但是子妍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一年来,没有任何消息。尽管如此,林业始终没有放弃过任何寻找子妍的可能,下班后总会习惯性的在子妍最爱的公园待一会,盼望会不会有一天她会出现在眼前,抑或是幻想着会不会此时此刻,子妍已经在家等他。
这些年来,家里的摆设丝毫未变。厨房的桌子椅子,依旧靠在墙上,林业总表示那是子妍要求这样摆着的,因为她喜欢。而子妍的衣服,都还静静的挂在衣橱上,说不定哪一天她回来,还能够看见自己最爱的那件碎花裙。一切就如子妍离开以前一样,仿佛时间从来没有流逝过,仿佛子妍从未离开过一样。
会回来的,子妍会回来的,林业对此非常有信心,尽管有些莫名,但他知道她会回来的。而他只是希望当她回来的时候,纳入眼帘的家,和当初她离开以前分毫未差,到那时他们会继续属于他们的小日子。
看着老爸坐在床上,林昊心中闪过一阵酸楚。当下马上转移林业的思绪道:“爸!走吧!难得今天这么开心,我们去庆祝吧!你想吃什么,我请!”
林业望着自己的儿子,打起精神道:“傻瓜!要你请不也还是从我的钱包中掏钱?”林业笑着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拿起钱包,走出了房门,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喃喃的说:“你妈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
两父子并肩走在大街上,迎面看见了隔壁家的黄大妈。大妈也听说了,林昊被大学录取的消息,口中禁不住的羡慕,再望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感叹着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总是特别优秀,而自己的孩子只会僵化在电脑前玩游戏。林业惯常的和邻居哈拉了几句,双眼骄傲的看了看自己儿子,感叹着孩子给自己涨了不少面子。
吃饱喝足的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林昊搀扶着微醺的林业,小心翼翼的闪躲迎面而来的路人。林昊没有过多的阻止父亲喝酒,他知道林业这些年并不好过。随着妈妈的失踪,林业不得不父代母职,还要兼顾工作,许多时候连好好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更甚的是,不管哪里有一丝风声传出某某人遇见了可能是子妍的人,无论真伪,林业总是风尘仆仆的赶去查看,只是这些年的努力都是徒劳。而今天难得有一些值得开心的事,偶尔放纵也无可厚非。
“爸,小心!别撞着人家了!”林业吃力的拉着父亲,转向路人道了个歉,路人点了点头,露出了不打紧的神情走了。然后,林昊怔住了,他看见了远远躲在路人身后的那个女人,那个他们两父子一直盼望的女人。
一时间,天地无声。
就连林业跌坐在了路上,林昊也没有反应。他只是站着傻傻地望着。
林昊看着眼前的女人和家里客厅的那张全家福是如此相似。一头乌黑的长发,有着和林昊相似的眼睛和嘴巴,那个笑容林昊永远忘不了。
这个人,是妈妈吗?
真的是妈妈吗?
“妈妈?”林昊试探地问,这些年来落空的希望太多太多了。有些失落,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减缓。
那女人尴尬的嘴角扬起了弧度,笑了笑说:“一年不见,难道忘了妈妈长什么样了吗?”
林昊的眼角再也把守不住,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扑上前一把抱住女人:“真的是妈妈!是你吗?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傻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子妍宠溺的抱住了儿子,说:“走吧,我们回家吧!”
此刻这句“回家”是那么的甜蜜,林昊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他望着妈妈点了点头,拉起了子妍的手。
“你是不是忘记你老爸了?”子妍看了看傻傻望着自己的林昊说道。
“啊!”一时兴奋过头,林昊把那个已经喝得微醺的老爸忘了,转过头拉起老板,一家三口四年来第一次整整齐齐,林昊心中洋溢着满满的的幸福。
回到家,子妍拿了一个热毛巾,敷在了林业的脸上,望着这个对自己满是挂念的丈夫,心中满是愧疚。
“妈,这一年你去了哪里?你当年一声不响的离开,到底是去了哪里?你知道我们有多么挂念你吗?这些年,爸爸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你知道吗?爸爸他,只要任何地方有可能是你的消息,不管多远多忙…”林昊开口问道。
“我知道。”子妍望着自己的丈夫,答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们去了外婆那里找我,找不成,还要被外婆骂搞丢了我。你爸为此非常自责,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们报警,我知道你们发悬赏单,我知道所有事情。我真的知道。”转过头,子妍望着自己的孩子,轻轻的说,脸上的泪水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流。
“那为什么不联络我们?为什么不找我们?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现身!你知道我们有多么难过吗!”林昊一脸激动,不敢相信这一年,竟然是自己的妈妈都在躲着他们。
“这些年,我无时无刻都在挂念你们。甚至好几次,我都回到家门前了,可我就是不能够进门,我多想抱抱你们,可我不能够。真的不可以。”
“妈,你为什么不能够回来…为什么”林昊接着问。
“我不能够告诉你为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相信我,这次回来,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然后我会离开。你要相信,如果可以选择,我是千万不会抛弃你们的!”子妍满脸悲伤,神情像个受伤的小兔,恳求道:“不要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时间到了,我会回来的,相信妈妈,好吗?”
“不可以!你要我怎样接受?”林昊激动地说:“妈,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小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告诉我,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商量,好吗?”
听着孩子的话,子妍看了看林业,轻轻地在林业的额头亲了一下,然后站起来,神情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一般,骄傲的望着林昊说:“是啊,你长大了。”然后,伸手抹去了林昊脸庞上的泪水,轻轻的说:“就算你长大了,在妈妈眼里,你始终都是那个躺我怀里的吵着吃糖的小孩。”
“相信妈妈,我会回来的。妈妈爱你。”然后,子妍头也不回往门外走,她知道自己再不离开,她也就再也不舍得离开了。
“不…不…不!妈,别走,不,留下来…”林昊使劲拉着了子妍,他有种预感这次离去,下次见面恐怕已经猴年马月,而他已经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自己的妈妈。
尽管林昊拼了命的阻止,子妍却好像力大无穷般,完全不被影响。她推开了林昊,他顿时感觉被人撞开了一样,身体立刻失去重心,然后向后跌下。子妍别过头,不敢望着倒在地上的孩子,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原谅妈妈!”,然后朝着大门奔去。
“子妍!”忽然后方有人喊了一句。这个声音,虽然没有重量,却是让子妍身形一顿,不敢回过头望向声音的主人。
“既然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走?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林业站起身,显然还没有从醉酒中适应过来,但是这不妨碍他一把拉着子妍,张手把她拥进怀中。
“我好想你!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是不要紧,真的!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可以为了我们,躲了一年,而我们也可以为你,一起面对所有问题,我只希望你给我机会。”
两人相拥在一起,尽管脸上满是泪痕,但是此刻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