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新开的一家鹤亭书馆,不知何时名声四起。
书馆内说书的人是个才美双绝的女子,亦或者是说书的的故事新奇独特。
书馆总是都座无虚席。
书馆卖的书浩如烟海。无论什么书,只要你价格给的到位,掌柜的都能为你寻来。
鸾鸢翻着手中的浮生录,提起笔在第四页写上一个名字:茯苓···
茯苓二字之后,一串事迹自动浮现在纸上。
一旁的烟姝看着掌柜,目光落在茯苓后面的妖王二字。
“掌柜的,茯苓妖王?”
鸾鸢合上欲心录,浅浅一笑,接过烟姝端来的秋露白,轻抿一口。
“这是红菱姑娘的委托···”顿了顿,从抽屉内拿出一副画卷。
画卷上写着浩大的茯苓二字,笔力苍劲。
“将这副字挂在书馆门口,这便是今日说书的故事。”
烟姝接过,退身离开鸾鸢的房间。
鸾鸢拿起娟布细细擦拭着手中的一瓣鳞片状的玉佩。绯红的光泽在光影的照耀下,在桌子上折射出红色的微光。
红菱姑娘真是大方···
······
酉时已到,
鹤亭此刻早已满座。众宾客围坐在书馆大厅。
人们惊叹书馆的格局独特的同时,也不免称赞书馆的设计者。
三层高的书馆,一楼布满桌子以便众宾客听书,书馆中间凌空建造的直达二楼的一个说书亭,开放的格局,能使说书人的声音在一二楼均可听的一清二楚。
二楼卖书,摆满了一层层的高达书架。三楼谈生意···
烟姝轻敲房门,“掌柜的,都准备好了。”
鸾鸢打开门,今日穿着一席红衣。头上插着一支绯月云簪,耳带烛玉珏,手持一把雕花折扇。
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凌然生威。
烟姝微微一愣。
看着烟姝吃惊的模样,浅浅一笑。“走吧。”
鸾鸢飞身而下,红色衣裙飘飘仿佛绽开的血莲。足尖轻点,落在说书亭内。
烟姝紧随其后,在说书亭内侍候着。亭子四周掩着着一层淡淡的白纱。
原本喧闹的书馆,瞬间宁静。
烟姝跪坐在鸾鸢一旁,身前摆着一把古琴。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番···
鸾鸢喝了一口烟姝递来的清酒,润了润喉。将袖中的白色帕子放在酒杯旁。
芊芊细手拿起花梨醒木,在桌上清脆一敲,声音似水如歌。
“无情岁月紧紧催,有限光阴去不回。人生难得几回醉,管他是是与非非···”
打开浮生录,一个故事娓娓道来。“今天,我们要说的是茯苓妖王···”
·······
茯苓靠着枝干上,眼神决绝得看着树下将她团团围住的士兵。
人群中一位相貌俊美的墨衣男子格外显眼,那双眼睛里蕴含着锐利,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仿若将她置入冰洞之中,彻骨寒冷。
她想起那句话,最冷是人心···
人们手持冷器眼神剖析着树上受伤的绝美女子,一身美颜的红衣,眉心是妖族统领特有的黑色妖纹,原来妖便是用这般模样魅惑人心。
为首的男子上前一步:“茯苓,只要你交出水灵珠,我便饶你一命。”
茯苓冷笑一番,无奈的摇了摇头,“栖迟,我妖族圣物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大胆妖女!”一旁的侍从刀锋对着茯苓,眼神凶狠。
栖迟拂手示意侍从退下,薄唇轻启,“茯苓,只要你交出水灵珠,便会放了你们。”
目光扫视一干将士。“不可能。”茯苓强忍着疼痛,咬牙切齿的说道。“休要骗我。”
栖迟上前一步,踩在地上掉落的枝叶咯吱作响。“这水灵珠你交还是不交!”眼中不含一丝温度。
茯苓绝望的阂眸,捂住被射伤的右肩,无可奈何。沾有血渍的嘴角勾起,苦笑。“除非我死…”
栖迟冷漠的转身,挥袖而起。“拿下!”
……
茯苓被铁链锁住双手双脚关押在水牢,铁链上画有一道锁妖咒。
“咯吱~”笨重的水牢铁门被打开,发出刺耳的声音。
茯苓缓慢的抬头看向来人,映入眼只觉讽刺。
栖迟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栖迟蹲在她身前,隔着牢门居高临下的看着此刻狼狈的茯苓。“……”哪里还有昔日妖王的形象…
“呵。”茯苓可笑的看着眼前的人,“陛下真是令人费解。”
“哦···我忘了,我不是人,人都不理解,我一个妖又怎么会理解。”
栖迟看着被锁在水牢的落魄女子,即使这般境遇,还是难掩红茯苓一身妖艳之色。
眉头微皱,转瞬即逝。
对一旁的守卫吩咐到,“把牢门打开。”
“···”守卫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水牢里犯人镣铐上的锁妖咒。应该没有什么事···
掏出钥匙为将军打开牢门。“陛下小心···”
栖迟挥退守卫。缓慢的蹲在茯苓的身前,忽视茯苓的眼光,从食盒里拿出一盘盘点心。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呵。”茯苓可悲的看着栖迟,“收起你那伪善的嘴脸!”
栖迟神色不变的把一盘盘点心拜访在茯苓面前,“奇鸢谷的妖兽们已经死了…别挣扎了。”
“?!”看着这昔日朝夕相处的脸庞,心脏刺痛。茯苓手脚麻木,心脏也仿佛窒息一般,泪水止不住的夺眶而出。朝着栖迟嘶吼起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茯苓赤红了眼。
“为什么还要杀死奇鸢谷无辜的妖兽们!就为了那人间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得长生的水灵珠!你的心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猛然想起了什么,茯苓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仰天悲怆,“……哈哈哈哈真是人心难测···哈哈哈,我都忘了,你本来就是人啊·····”
绑着的双手早已勒出血痕,茯苓将摆在面前的点心扫落。
“滚·!”
栖迟将落在地上沾了灰的点心捡起来,毫无表情···
将余下的收拾干净起身离去。“明日,我再来看你。”欲言又止。“如果你还不能给我一个答复,红菱等人,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茯苓绝望的闭了闭眼,抬起头,试图将眼中泪隐忍下去。
苏娘说想哭的时候抬头看看天,眼泪就不会流下来。
是啊…可是这昏暗的牢房里何以看到天空……
······
茯苓行刑那一日,被带到了皇家围场。围场内全是一个个装备精良的士兵。
执行的人正是栖迟。
红菱隐藏在士兵之中,看着被锁妖咒束缚的王,心中隐隐作痛。
栖迟走下座位,拿着刑牌的手沁出了汗。
“茯苓,我在问你一句,你交还是不交?“
“我在说一遍!除非我死!“茯苓咬牙切齿,嘴角沁出鲜血。
栖迟的身子晃了晃,重重的合上眸子,将手中刑牌扔出,“行刑···“
刑牌还未掉落地上,一掌击来,刑牌变得粉碎。刽子手也被定了身。
几个小妖化出原形出现在军队中,士兵们大乱。
红菱带着奇鸢谷仅余的妖前来营救。她趁乱冲上刑台。“王,我们走!“
茯苓被红菱搀扶起身,一道利剑刺来。
苏娘飞身挡在了二人身前。
“不要!“看着逐渐消散的苏娘,茯苓惊恐的睁大了双眼…除妖咒……
栖迟握着利剑的手臂微微颤抖。
刑台下的惨叫连连。将士们手上的兵器都被下了除妖咒…
茯苓看着生灵涂炭的样子,攥紧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子。
红菱使用妖术出手伤了凡人,被反噬,倒在茯苓身边。
茯苓含笑的双手捧着红菱的脸,“菱儿,姐姐不能陪你了···以后,你便是妖族之首。“将带着血的食指抵在红菱的额间。
“吾以妖王之名,传位妖主红菱,自此荏苒归穷泉,奇鸢永幽源。”
红菱的额间出现新任妖王的印记。“菱儿,我要你发誓,不得为我报仇,自此带着众妖远离人间。”
红菱咽呜的对着茯苓发誓。
茯苓呕出一口鲜血,苦笑的偏过头,看向栖迟,笑着流下泪水。
“所谓的妖族圣物都是假的·····水灵珠是真的,你想要···便给你吧···”
红菱大惊,紧紧拉住茯苓的手,“王!“不可以,这是要她死啊!
“但我要你放了他们···”
栖迟抬手,示意众将士停手。
几只妖兽身受重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茯苓将手上的血玉取下交给红菱。“好好活着···”
脚步踉跄的走出邢台,抬起胳膊松开红菱拉住的手,一瘸一拐的走下台阶。
栖迟走在后面看着红茯苓的背影,一干侍卫持刀围着红茯苓,一步一步的挪动。
红菱跟在她的身后···
红茯苓冷笑的勾起嘴角,尽管嘴角早已血迹干涸的结痂,嘴唇每动一下都带有撕裂般的疼痛。
这抹笑容看进栖迟的眼里,栖迟心中骤紧,挥了挥手,众侍卫收刀却仍护着栖迟身旁。
茯苓美颜一笑,右手食指放在红唇前,“嘘…”一举一动透露出说不尽的妖艳。
众人看痴了神。
栖迟仿佛又看到了初见茯苓的那个雪夜。
那晚的她洁白的雪地上绽放出一株血莲,娇艳欲滴的模样,仿佛能吸人魂魄一般……
栖迟直觉嗓中酸涩,一时说不出什么,手中紧握那把沾上妖血的刀,“不要耍花招。”
茯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带戏谑的看着栖迟,“我们妖可不比你们人回耍花招。”
韩将军见陛下要放其他妖物离去。“陛下,这些妖不得不除···”将来为祸人间。
“朕说放他们走!”
不等韩将军说完,栖迟命士兵们让出一条路来。
红菱还想说些什么,被茯苓制止了……
“菱儿,天命···逃不掉的···”
红菱看着王的身影只觉得越来越模糊,方才王在给她的血玉里施了昏睡诀。红菱额前沁出汗珠,想要身手去抓忘茯苓的衣袖却扑了个空。
茯苓将红菱放在炎兽的背上,怀念的摸了摸炎兽的脑袋。“你们快走吧···”
炎兽咽呜了几声,领着其他妖兽离开了。
众人们看着这一切,不敢上前。
茯苓看着逐渐西落的太阳,余晖洒在她的身上,映出霞色的光晕,即使是一袭血迹斑斑的衣裙,也那般的艳丽。
茯苓凝气幻化出一把冰刃,对着胸口猛的一刺,一手聚力汇集元神,聚集心脏处。
琥珀般的血色凝珠夹杂着鲜血,被茯苓生生剜了出来。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中。
士兵们惊恐看着将自己心窍生生剜了出来的女妖,双腿发软。
“?!”
茯苓疲惫不堪的仰倒下,鲜血顺着身体流淌在地面。
心窍在手心中凝结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灵珠。
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心脏的血窟窿还在涌着鲜血,血红的衣裙晕染开来,茯苓虚弱的把灵珠传给栖迟。
“…你要的水灵珠…”
灵珠飞进栖迟的衣袖。
茯苓留着血泪,含笑的看着栖迟。
眸子渐渐合上···
脑海里回忆起曾经相遇的场景。
那时她初为妖王,不懂人事···
那时他身手重伤,周身华贵,一眼便能看出身份不凡···
可是她沦陷了,救了这个误闯奇鸢谷的人。
之后他说十里红妆娶她,
他说,他会为她种满遍地红莲…
他说,他爱她……
不论她是人是妖···
栖迟颤抖的伸手想要捂住茯苓胸口涌出的血,看着逐渐没了光彩的女子,手足无措。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国师说过不会伤你性命的···”
栖迟抱着茯苓泣不成声,“国师说只是激将法逼你交出灵珠,怎么会···怎么会···”
茯苓抬手触摸栖迟的脸庞,凄笑道,“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要遇见你………”
血泪滴在地上,血红色的冰荆棘从地上冒出,缠绕在茯苓的脚上,将她围住。
“不好!快拉开陛下!”韩将军几人连忙将栖迟与茯苓拉开。
最后一滴血泪滴落,将自己修为散尽,化作雪灵,散布人间。
“等人们醒来,便会忘记妖的存在,那时···你也会忘了我吧···”
茯苓浅笑的合上眸子,身体开始消零。这人世间,她终究是误了……
一瞬间,天降大雪,园内冰封千里,万生万物被冰封住,血红色的冰荆棘将茯苓逐渐拖入地底。
“放开朕!反了!你们都反了!放开!”
“不要!”
······
鸾鸢重重的叹了口气,睁开水眸看着坐下无不动容的人们。
烟姝弹奏的琴声也戛然而止。
鸾鸢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打开手中的折扇,目光落在人群中的一位白衣女子身上。
“请在座的各位猜一下故事的结局。”
琴声骤停,人们这才回过神,有的人听得大汗淋漓,也有的人听的满脸泪水,仿佛切身体会了一遭。
赵员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那茯苓妖王将自己修为散尽,洗去人们对妖的记忆,自是无人再记得他。”
另一桌的沈公子摇了摇头,把玩着手中的玉石。“奇鸢谷的众妖们当然还记得。应该要为他们的妖王报仇吧。”
这话听得一旁同行的李秀才可不愿意了。
“沈公子此言差矣,众妖被死杀殆尽,哪里能报仇。且茯苓妖王让众妖不得为她报仇,依我看啊,从此人妖两隔。”
鸾鸢手中的花梨醒木清脆拍下。
“不错,自是人妖两隔···不过”
······
红菱再次醒来,奇鸢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妖王,你醒了。”
红菱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鲜活的苏娘,一把抓住苏娘。
“茯苓妖王怎么样了!”
苏娘被红菱逗笑了,将手中的醒酒汤递给红菱。
“妖王怕是酒还未醒,奇鸢谷的妖王一直是您啊,哪里来的什么茯苓妖王。”
手中的碗摔落,碗中的汤撒了一地。
不可能···这不可能···
红菱赤脚下床,奔出房外。
“妖王?”苏娘看着红菱跑出的身影,一脸疑惑。屈膝将打碎的碗拾起。“王这是怎么了···”
红菱站在殿前,看着谷内起死回生的众妖和精灵们,奇鸢谷也如从前那般。
怎么会这样···
众妖见妖王站在殿前,都对着妖王行礼。“参见妖王。”
红菱看着左手腕上带着的血玉,颤抖的将玉镯取下。
镯子内侧刻着茯苓二字···
泪水止不住的留下。“你连死都要奉献自己,让大家都忘记了你。你怎么这么傻···”
众妖看着瘫坐在殿前痛哭的妖王,不知所措。
妖殿四周长满了茯苓花,众妖不知为何,也觉得心里一阵酸楚。
······
栖迟醒来,发现人们都忘记了妖的存在,忘记了茯苓妖王···而他的记忆并没有被消除···
灵珠救活了他的皇妹栖乐。
栖迟不顾众臣劝阻,下令处死国师。自此该国废除国师一位。
皇帝栖迟永废后宫,立了一个无字牌位,每日放于房内。
次年,皇帝栖迟抑郁而终。
栖乐继位,慕池国迎来史上第一位女帝,改国号为苓念。
······
一语终了,故事已成。花梨醒木重重拍下。
书馆内想起雷鸣般的掌声。
“好!”
“······”
烟姝为掌柜的倒下最后一杯秋露白。
“掌柜的,那便是红菱妖王吧。”
鸾鸢浅笑不语。
沈公子转动玉石的手停下,若有所思,“慕池国会不会说的就是西邻的池国。这慕池国君就是驾崩的迟皇吧?”
其他人也小声议论。
鸾鸢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不知是对烟姝还是白衣女子说,“放心,出了书馆,他们便只记得妖王与一个凡人的故事,其他一概忘记···”
红菱冲着鸾鸢微微点头,悄身离去。
“那为何还要说这个故事?”烟姝的眼里满是好奇。
“许是说给有心人···”
鸾鸢将白色帕子交于烟姝收起。“算算日子,孟叔和左耳也该回来了。”
烟姝随着鸾鸢出了说书亭。“是的,他俩约莫着明日未时便到书馆。”
得到烟姝肯定的回答,鸾鸢叹了口气,“你也早些去休息吧。他二人不在,这几日辛苦你了···”
烟姝欠身离去。
“故事讲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