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儿,如果你早知道真相的背后竟是这般血淋淋,你还会选择撕开它吗?”杨皇后端庄矜贵地走在去往北辰殿的路上,她将两人对话的声音屏蔽,语气少有的严肃。
“会!”洛云溪当然想继续当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快乐少年,但地宫一行,他看到了诸天万界人才济济,帝路尽头斗争激烈的一角,也明白了人皇之位所承担的重任和压力,逃避看似简单,但最终并没有解决问题,所以最后的最后,姜公公还是死了。
“哎!”望着洛云溪罕见的落寞中带着悲伤的神情,杨皇后不着痕迹地转移视线,淡淡扫了一眼别在洛云溪腰间的天命剑,吐气如兰:“本宫原是不愿你沾染这些因果的,但身为洛家人,你从降生的那一刻起,也许就逃不开了。”
帝尊死后,洛家一分为二,分离出去的那一支复辟了大周帝国,大明神朝四大世家一齐默认洛云锦的未来国君之位,原因就在于他的特殊体质与帝尊同根同源,而神魂中蕴藏的大道神通继承了昔年分崩离析的大周神朝国师的神圣道果。
有这层渊源在,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等洛云锦成为人皇之后,他都是最适合说服新立的大周神朝重归大明的不二人选。
但现在变数出现了,杨皇后看到杨家和洛家大帝传回来的地宫战报,内心是迷茫的。
人皇以万古时光布了好大的局,落子甚少,以至于各方神人至今都看不清棋局一角。黑衣男子和瑶池神祇做出的推测也是基于帝尊消失前的一些布置,灵尊的突然介入,也许是个极好的揭秘的契机。
“臣妾问今上安!”
“儿臣问今上安!”
“朕躬安,皇后、皇儿请起。”
洛倾痕身着一身玄色烫金龙袍,俊朗尊贵,一身神力掌控得圆满自如,灵压敛而不发,望之与寻常凡人无异,但眉眼之间流露出的威势却十分摄人,那种常年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度并不是他想隐藏就能隐藏得了的。
众人所在的太极宫坐落在紫禁封神阵枢纽中心,其核心建筑北辰殿富丽堂皇,肃穆沉稳,一砖一瓦散发着镇压诸天,亘古如一的磅礴气势。繁复的神纹隐藏在雕梁画栋的每一道痕迹之间,与大殿、天地浑然一体,代表了人族在阵法与建筑一道的至高杰作。
北辰殿作为大明神朝历代人皇唯一居所,建成后在万族青史上地位极高,前殿后寝,建筑本身的高度、宽度都是圣京之最。但这座大殿平时启用的频率并不高,洛云溪身为皇子,踏进北辰殿的次数也很有限。
北辰殿的正殿连接着太极宫唯一的入口,不管是居住在后殿的人皇、皇后,朝会觐见的百官,还是宫女、侍卫,始终都要经过这里。此刻威严空旷的大殿内空无一人,洛云溪自下而上,仰望那高高在上的人皇龙座,一片金碧辉煌中他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与寂寥。
孤家寡人,也许就是形容他这一刻心情的最好写照吧!
万古唯一的无上人皇开辟了它,也将所有的后来人禁锢于此。人皇执宰神朝,俯览诸天,既是荣耀,也是悲哀。腰间的天命剑似乎遥遥感应到了帝尊的气息,哪怕被桃夭彻底封印了,剑身也在微微发烫。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回来了。
洛云溪拍了拍天命剑,它仿佛真的读懂了洛云溪心中所想,快速安静下来。
说来实在嘲讽,帝尊建了这座城,但他待在北辰殿办公的时间却是历代人皇最少的。更讽刺的是留给帝后就寝的永安殿,他一夜也不曾住过。
从始至终,帝尊要么在御书房修炼,要么召见王公重臣问政。指定下一任人皇之后,他更是躲进了小竹楼里,不再管天下事。
帝尊建造这座城,仿佛只是为了把自己囚禁起来。
洛倾痕私下召见洛云溪的地点,就在御书房。
御书房是人皇独自办公和临时小憩的居所,有帝尊亲手布下的究极防御法阵,也有隐秘的逃生通道,里头更收藏了不少重宝,比如镇压人族大势与神朝国运的人皇至宝明皇印。
明皇印是后天气运圣器,最主要的功能就是稳定人族气运,其次才是凝聚大明神朝的国运。它是诸天有名的气运重宝,防御至宝,唯一的攻击手段就是砸。
神印一盖,滔滔大势倾覆、碾压之下,圣人非死即伤,鲜有人能完整抗下明皇印一击。
传闻人族共主能借助秘术将明皇印幻化成神甲,守护道体和神魂,但第一任人皇帝尊从来都没使用过这个功能,到底这个传闻是真是假,谁也无法确认。
御书房因人皇长期在此固定办公,龙气浓郁程度仅次于北辰殿大殿,每一任人皇入住这里都会对其进行微调改造,千百次后早已不复帝尊当年的原貌。
洛云溪将心神附在天命剑上,借助神剑他才能勉强感知到御书房的浑厚力场,和龙气浓度的变化。要是没猜错的话,龙气最粘稠的地方应该就是昔年帝尊闭关,历代人皇修炼的密室吧!
那里的龙气沉聚,化成了金色的灵雾,氤氲了静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在龙气滋养下,御书房内每一件物品都显得十分贵气、超然。
御书房里错落摆放着洛倾痕苦心收集来的奇珍异宝,古玩典籍,每一样价值都十分惊人。
生命绿晶,玄天灵玉,凤凰神金……大帝为打造自己未来的专属圣器,遍寻不得的顶级神材宝料就这么随意地陈列在架上,看得洛云溪心动不已,恨不得全都装进兜里带走。
话说自家父皇的收集恶趣味还真是独特,只对各类神材原料情有独钟。
不过御书房内最吸引洛云溪的,还是此刻安静躺在书桌边上的那枚白玉镶金,神龙造型简约流畅的方形大印。
帝尊证道后,天道限制了《天命》的修行模式,后来者欲借助人族大势修行,都离不开这方大印。
世间每一尊圣器都有其独特的道韵和气场,但像明皇印、天命剑、瑶池这般流传万古,热度不减的特殊圣器极少。人族气运长期沉淀其中的明皇印玉质通透,温润沁亮,在烛光下好似美人凝脂般的肌肤,表里仿佛都带着温度和生命,看得洛云溪啧啧称奇。
明皇印与天命剑一攻一守,在帝尊手中大放异彩,都是名动诸天的圣器。可惜要想彻底催动明皇印,非天道承认的人族共主不可。帝尊之后历代人皇都无法开启完整状态的明皇印,不然当年人族内乱,圣京也不至于差点被打沉了。
如今一剑一印万古之后再聚首,彼此沉默无言,洛云溪觉得有些心酸。
他这辈子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帝尊的高度,连帝尊这样的禁忌神话都被时光的伟力淹没了,他不敢想象自己死后的光景会如何。
长生!洛云溪对成圣突破不朽的三分钟热度和野望,又再一次被撩起了。
“圣始祖的佩剑啊!”洛倾痕在洛云溪走进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它。
由于天命剑的加入,御书房内的龙气流动都出现了异常,洛倾痕对龙气的变化最为敏感,所以他才能用最快的速度锁定造成龙气紊乱的源头。
帝尊的道果彼此呼应,纵使被封印了,无形中的联系也无法斩断。
天命剑流失在外数千纪元,对神朝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而今人皇圣物回归,意义远大于实际作用。
“神剑被瑶池封印了,皇儿解不开。”洛云溪解下腰间的神剑,双手奉上,同时把黑衣男子的告诫跟人皇说了一遍。
瑶池神祇和黑衣男子都不想看到天命剑解封,这一点让洛云溪很不解。
“是该如此。”洛倾痕知晓一些内情,他对黑衣男子的决定很认同。“紫禁封神阵不需要神剑压阵,待地宫结束后,你把神剑放回小竹楼吧!”
洛倾痕的这个选择令他惊愕。
“圣始祖亲子与人皇佩剑同时出世,不见得是件好事。”洛倾痕点到即止,也不管洛云溪是否具备洛云锦那样高超敏锐的政治觉悟,能悟透他的弦外之音。
地宫圣战风云迭起,大明神朝眼下不适合再起波澜,相信其他至高道统眼下也在积极备战,以应对圣战结束后的****。而天命剑事关帝尊的诸多谋划,封印状态下的它更为稳定,更能配合其他人行事。
“诺!”如坠雾里的洛云溪点头答应下来。
洛倾痕随后又询问了姜昱恺带着洛云锦一行人在地宫探险的经过,比起其他几家大帝描述的过程,洛云溪这一版的无疑详细了许多,但因为他们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跟黑衣男子、桃夭在一起,所以很多关键性的事件都错过了。
洛倾痕认真看完洛云溪传过来的画面,了解了姜昱恺牺牲、青桓身份曝光的始末,浓眉深皱,仿佛碰到了解不开的难题。
冥冥中有好几条线把许多人和事串联到了一起,帝尊和灵尊的线是最模糊的。
三千纪元之后,帝尊布局万古的目的之一就是毁掉地宫。
黑衣男子同意了瑶池神祇把天命剑交给洛云溪带回神朝的决定,没有了帝尊的佩剑帮忙,他还能如愿破掉地宫的核心禁制,获得完整意义上的新生吗?
还有灵尊的出现,更是打破了人皇归天之后不朽禁忌无法行走人世的铁律,难道现在的他已经强到可以无视帝尊大道的压制,自由行动了吗?
这可真不是件好事!
“对了,父皇!儿臣在明心湖畔和地宫之中见到的那位总是穿着一身黑衣,面容与圣始祖皇颇为相似的圣人到底是神朝哪一家的,为何连太子哥哥都不认识呢?”洛云溪对黑衣男子的身世之谜早就很好奇了。
“此事说来复杂且久远。”洛倾痕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洛云溪说出了实情。
黑衣男子眼下并非完整的生命个体,而是一尊元神本源残缺不全的不朽禁忌强者。他的根脚来头极大,乃是与神尊同时代,证道还在神尊之前的第一代魔尊。
第一代魔尊的元神被地宫神祇拘出,幽禁在核心区域无数年。后来恰逢天地大变,第一代魔尊舍弃了一大半本源,将其投入轮回,转世成了被太皇太后李沅指定为帝国下一任继承人的帝尊。
“什么!”洛云溪像听天方夜谭一样。
他怎么都没想到,神秘的黑衣男子竟然与帝尊有关,而且还是第一代魔尊的转世之身。
太魔幻了。
“当年年幼的圣始祖被国君暗害,未央宫的太皇太后为了救他,不得已用改命禁法提前觉醒了前世宿慧。
不料魔尊道果太强,圣始祖无法承载,本源破碎之际,太皇太后用神尊二世身的一半心脏化成的神灯暂时定住了圣始祖的伤势。后来这盏神灯一直伴随圣始祖成长、蜕变,成了他的本命圣器,也就是你手中的天命神剑。
圣始祖证道后先是继承了第一代魔尊的道果,而后又将其舍弃,舍弃的道果和强行斩落的命格被他封印起来,经过无尽的岁月慢慢成长,就长成了你之前见到的那位黑衣今上。”
帝尊是霸道的,也是骄傲的,他突破不朽之后再也看不上第一代魔尊的神力本源和道果,决心将其剥离。帝尊将魔尊的天命斩落之后重新修订了自己的大道,也是因此,他才能破开旧路,走出一道直指大道本质的巅峰之路。
圣境是一个十分奇特的境界,不死不灭,哪怕是一根头发丝,也具备种种异能。一代神尊的恶念被分离出来后自己修行,成为了独立的个体;帝尊斩落下来的天命,同样也演变成了一个全新的智慧生命,而人皇小竹楼的阵灵也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意向和渴望。
在二代魔尊之后,黑衣男子之前,有一尊圣器早就通过不断蜕变,幻化成了有自主意识的生命体——瑶池。
陈家老祖当时请黑衣男子出手,在地宫中帮助青桓取得所有的钥匙,就是钻了帝尊规则的空子,毕竟不圆满的不朽禁忌在某种程度上并非不朽禁忌。
黑衣男子是不朽境唯一的,可以自由行走在诸天万界的例外。而他一旦成功帮助青桓拿到地宫的核心禁制,青桓想彻底掌控地宫,势必要毁掉这个禁制,届时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拿到被锁在核心禁制内的剩余本源,补全自身,获得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