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紫藤冷不丁大笑,打破了片刻的静默。
她与方才楚楚可怜的模样判若两人,媚笑妖娆地站起来,面对盛崋的识破,丝毫没有露出惧怕之色,反而挑逗他:“哟,没想到公子不但模样俊俏,而且如此睿智非凡,当真世间少有的英才!仙道尽是一些嘴里天天仁义道德却道貌岸然的假君子,到处都是假模假式的规矩,公子何必那么憋屈,不如加入我们魔道,自在洒脱无拘无束。”
“一派胡言,你们魔道害人不浅,妖言惑众,你千面佛害人无数,嗜好撕下人的脸皮,制成人面具,真正的紫藤,早在不久前就被你杀了。”盛崋厉声骂道,他拳头紧握,青筋暴起。虽然他对青楼女子颇为反感,但万物存在皆是道理,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什么?你……你是妖人!”秦二少被吓得屁滚尿流,摊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紫藤,眼白一翻,竟晕厥了过去。
趁着盛崋为秦二少这般胆小如鼠而感叹的空档,一袭鹅黄从一旁闪到盛崋身边,一轮银月对着他当空滑落,盛崋却一动未动,青丝飘逸,银光擦过他俊俏面容削落,眨眼竟落了空。
盛崋以肉眼见不到的速度,闪身躲过,巍然不动于立于五步之外,一丝一毫都没被伤着。
黄衫女子手执月牙弯刀,她就是那晚袭击他的另一个黑衣人,逆羽。
“我今日便要将你们一网打尽,替天行道!”盛崋冷哼一声,祭出青木玄剑,素手开合,玄光闪现,八卦回轮,一剑数刃,铮铮剑鸣,齐刷刷朝她们二人攻去。
千面佛和逆羽跳起避过,在空中翻转落地,各自祭出灵器与漫天剑雨缠斗起来,一时间,兵器相碰之声不绝于耳,厢房木具被劈得粉身碎骨,地上一片狼藉。
约一盏茶的时间,逆羽被盛崋浑厚猛烈的剑力弹出靠走廊的窗外,顺着内室楼梯滚落到一楼去,三人从厢房打到一楼大厅,万花阁里霎时被惊得鸡飞狗跳,人头攒动,一下子都跑得没影了。
逆羽已浑身血迹斑斑,被严丝合缝的剑雨团团围住,找不到可以逃脱的破绽,法力不支,渐渐居于下风,眼看就要万剑穿身。
“老大,我快支持不住了!”逆羽脸上斑驳着几道血痕,在煞白的脸色下衬得有些狰狞,美貌不再,她拼命应对着盛崋操纵的剑雨,向千面佛求救。
“没用的废物,平日不勤加修炼,害怕有损容貌,如今便拖我后腿,活着有何用?”千面佛恨铁不成钢地责骂她,她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衣裳早已被汗水浸湿,眼看撑不了多久。
忽然,逆羽一个不慎,肩膀被两把飞剑刺中,她整个人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了千面佛的视线,她顿时心生一计。揪准剑雨回头的空隙,甩出乌绫将正从楼上踉跄跑下的秦二少绑到手中,挟为人质,盛崋见状,只好召回剑雨,数剑归一。
“啊……大侠,救命啊!我错了,我不该算计您,您大人有大量……”秦二少语无伦次地向盛崋求救,千面佛嫌他吵得心烦,点了他的哑穴。
盛崋想着,虽说秦二少是个做派毒狠又贪生怕死的纨绔子弟,死不足惜,但他却是城主唯一的儿子,若不是被宠溺惯坏,也不会养成这般性子。这几日死的人够多了,所以盛崋不敢轻举妄动,恐再添亡魂。
“别过来,一动我就杀了他!”千面佛威胁道,她手持乌刺利刃,架在秦二少脖子上。盛崋留意到她的袖口,正往下滴着血,而她好似没有察觉。
“我手上也有你的人,不如我们交换人质?”盛崋扭头看了一眼墙上只剩下一口气的逆羽,嫩黄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你少蒙我,交换了我们一个都逃不掉!”千面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强忍着伤痛,咬牙切齿地说道。
“念深!念深!贱人!快放了我儿!”一个浑厚刚毅夹着沧桑的男声打断了僵持的场面。带着两个护卫赶到的秦观刚下马,便看到自己儿子被一个陌生女子挟持着。
“给我一匹马!我成功脱身后自会放了他,否则,你们就给他收尸吧!”千面佛看到门外的两匹马,顺口说道。
“好!好!别伤害他!”秦观满口答应,转头吩咐属下,将马牵给她。
秦二少如同一只被猎人捕得的小兽,脑袋耷拉在肩头,被千面佛夹带着,驾马消失在夜色里。
“我去追,你别担心!”盛崋对一脸担忧的秦观说完,便纵身一跃,落到对面房屋顶上,向马匹离去的方向追去。
在千面佛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盛崋始终保持与其的距离,生怕被她发现后有伤害人质的举动。
忽然,他发现对面屋顶蹿出一个身影,与他并肩追赶千面佛。他扭头望去,银发在黑夜里飘扬如旗,那不是城主秦观吗?他为何也会轻功?难不成同是修道之人?
秦观也朝他颔首示意,两人一路对千面佛紧追不舍,从城南追到了城北。千面佛早就发现了他们,一直在城里绕着弯,试图甩掉他们。
出了城北门,盛崋弹指飞石,马屁股被打了一下,马受惊,猛然抬起前足,将马背上的千面佛和秦二少甩下。
千面佛垂死挣扎,拉起倒在地上疼得直哼哼的秦二少,快速运出煞气朝他背部拍了一掌,而后又祭出一根乌刺刺进他背部,随后朝身后密林逃去。
盛崋看了一眼倒在草地上的秦二少,脚步缓了缓,却还是没停下,继续追赶千面佛。秦观一把捞起自己儿子,呼喊着他的名字,在看到满手的粘稠血腥,触到秦二少逐渐冰冷的躯体,仰天悲唤,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飞了林中无数的鸟雀。
盛崋顺着血腥味追去,林中一道人影恍惚,眼看就要追上那妖女,他耳边隐约传来秦观的悲恸,他的心不知为何沉了下来,脚步停顿下来。
纠结了少倾,他还是决定放弃追赶,返身回去。在那一刻,他十分自责惭愧,眼睁睁放走一个为祸人间的魔徒。可眼下,有更重要之事去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秦观正抱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双眼无神地望着虚空,原本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的老头,一下子苍老不少。
盛崋疾步走近,拉起秦二少的手探了探脉,还有轻微脉搏,大致查看了他身上的伤口,血已止住,看来秦观及时点穴止血,不至于失血过多。
“公子,可有法子救犬子一命?”秦观眼里噙着泪花,看到盛崋在查看伤势,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此刻,在盛崋眼里,他不再是那个威严的城主,而是一个孤立无助的父亲。
“我看一下。”他微微银光自掌心亮起,在秦二少的伤口处左右移动,半晌后,他眉头微微舒展:“尚存一气,马上带回去,兴许还有救。”
秦观吹口哨,唤来还未跑远的那匹马,飞快将秦二少送回了秦府。
屋内,盛崋帮秦二少治疗,秦夫人在床前哭哭啼啼,秦观嫌她烦,派人将她拖回房间去了。
“公子,如何?”见盛崋忙活了一阵,一直在一旁冷汗涔涔的秦观,不贵毕恭毕敬地递过一方清洁的手帕,让盛崋擦洗手上的血迹。
“那妖女当真歹毒,五六分的力道朝他背上打出阴阳掌不说,还补上一刺,存心要取他性命。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少爷也是命硬之人,若不是这一掌,打得筋骨错位,这一刺可就刺穿心肺,神仙来了束手无策了。现在只需修养几月,少爷身体便无大恙了。城主不必担忧。”盛崋帮秦二少包扎好背上伤口,接过手帕,言语中波澜不惊,却于秦观耳闻,心中犹如惊涛骇浪般可怖。
“老夫,替顽劣之子,谢过公子的大恩大德!”秦观一听,看着床上悬着的心得以落下,向盛崋低下身去,作势就要跪拜。
盛崋眼里闪过惊诧,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拉住:“城主,小的一介草民,受不起您一拜,您起身吧!”
秦观看对方如此坚决,也不在强求,絮絮叨叨地道谢一番,颤颤巍巍站起。
此时,一个护卫来报:“大人,挟持少爷的同党已被关押在牢房。”
“好,下去吧!”秦观屏退护卫。
“那个黄衫女子?”盛崋问道。
“嗯,我去追之前命下属将她带回了。她们是何人?为何要挟持犬子?”秦观一头雾水,他原本想将不误正事成天惹祸的儿子带回家法伺候,没成想差点失去他。
“挟持令郎的,是弑神魔焰门四大魔君之一的千面佛,那女的是同党,逆羽……”盛崋一五一十将自己所见告知了他。秦观的面色由白转青,脸渐渐拉长,眉峰聚成了座巍峨高山。
“这逆子,都被他娘惯坏了,成天惹祸上身。若不是老夫成日忙于政事,无暇顾及,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秦观懊恼地捶着大腿,老泪纵横,一时悲从中来,顾不上盛崋这个外人,刚正威严的形象瞬间崩塌。
盛崋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便扶着他去偏房椅子上休息。
“唉,我老了,若再年轻个十岁,定多要几个儿子,也不至于将全部的希望,放在这个逆子身上……咳咳咳……”秦观长叹一气,暗自神伤。
“人之初,性本善。秦少爷只是少不更事,仗着家人宠溺,顽劣了些,如若好好教导,今后还是会变好的,城主莫太伤怀,小心伤了身子。”盛崋此前听白柳说过秦府,大小姐早前远嫁西金城,三少爷身染重病不治而亡,如今府里还有一个金钗之年的四小姐,和这个即将加冠的二少爷。
秦观哽咽不语,摆了摆手,随后想起还未询问盛崋身份:“你看,老夫一时糊涂,竟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失礼失礼……”
“盛崋。”
“师承哪派?”
“祭神渊。”
秦观听后,两眼燃起一团火焰,而后又湮灭下去,盛崋看在眼里,心中略知一二,猜到:“您,不会也是同门吧?”
“哎,老夫没脸再提自己是祭神渊弟子了。”秦观哭笑不得地摆摆手,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按照辈分,晚辈也该尊称一声师伯或师叔吧?”盛崋抱拳作揖。
“不敢不敢,三十年前,我就离开祭神渊了。若不是家人遗志,要我考取功名,我也不会放弃得来不易的修仙机会,真是造化弄人啊……”秦观尴尬一笑,双眸失神,往事在眼前如潮水般涌来。
“一日同门,终身同门,您不必介怀。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师伯了。师侄有同门随行,要与之汇合,明日一早还要赶路。”盛崋说完,抱拳作揖,正要起步离开。
“盛崋师侄,且留步!天色已晚,恐怕那魔道会卷土重来,秦府戒备森严,怎么也比外面安全些。不如老夫派人去带回你的同伴,今夜就在府上过夜吧?”秦观叫住他,诚心建议道。
盛崋低眉思虑了片刻,觉得颇有道理,于是微笑道谢:“那就麻烦师伯了!”
“不麻烦不麻烦,来人!来人!”秦观眉开眼笑,唤来护卫,去将盛崋安置在客栈的踏雪白柳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