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衙的厢房内,顾辰看着眼前五十来岁,模样清瘦,轮廓分明,一身官服的杭州知州。
如果顾辰没有记错,此刻正与他四目相对,不断打量着自己的刘大人,就是当今皇上赵光义的表弟刘知信了。
顾辰依稀记得,刘知信已经过世的老娘与赵光义的母亲乃是亲姊妹关系。
作为皇亲国戚的刘知信,原本是大宋皇家情报机构,“皇城司”的统领“皇城使”,
北宋“皇城司”性质几乎和明朝锦衣卫一样,都是帝王的眼睛,是专门设置,用以监察百官一举一动的情报部门。
只不过大宋皇城司没有锦衣卫做得那么大张旗鼓罢了。
而作为皇城司的头领皇城使,绝对算得上是赵光义眼中的“自己人”,也算得上汴京城中实权在握的人物。
而五年前,京中很多官员都忽然像吃错了药的一样,不断站出来弹劾齐王赵廷美有谋反之心,并列举了齐王的许多罪证。
但作为皇家情报部门,身为皇城使的刘知信硬生生给赵光义交了一份白卷,最后的严查结果是“齐王无谋反之实”。
刘知信这种“不懂事”的行为,让赵光义勃然大怒,一气之下,便将他从皇城使的位置上踢了下来,接着就是被贬谪出京城。
而现在的皇城使,就变成了与赵光义亲得不能再亲的大太监王继恩了。
顾辰将刘知信的信息资料从脑海里面一一调出来。
“既然大家都是搞情报的,也算得上半个同行,死老头你就别玩什么心理战术啦”。
顾辰面对刘知信身上散发的气势,丝毫没有慌张。心里暗暗嘀咕着。
能在自己的气势下保持如此镇定,刘知信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听王振说,你以一己之力敌青衣门二十八众,并砍了张成虎的脑袋?”
“不错,在下迫于无奈,才出手反击,只是没想到刘大人治下之地,也有此等匪徒,敢公然对良民行凶”。
既然不清楚刘知信话中的用意,顾辰干脆将被青衣门行刺一事推给刘知信,大有怪责是知州大人自己治下不严,才有恶匪横行之意。
刘知信哪会不明白顾辰此话,乃有意为自己开脱而故意混淆视听,但顾辰说的也算属实。
这杭州城还有隐秘的匪人,确实与他这个知州脱不了关系,所以他也不气恼,接着开口道;
“既然青衣门有杀你之心,那为何适才,你带着你那徒弟吴江政先去牢房救治被你所伤的青衣门人,最后才来见我”。
王振已将在“正安堂”,吴江政跪拜顾辰一事,与顾辰,吴江政去大牢救治青衣门人伤口一事,提前向刘知信禀报过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在船上,他们有亡我之心,顾某奋起反抗,双方互有损伤,实属正常”。
顾辰顿了下,继续开口“不过医者仁心矣,此时他们已入了大牢,罪责刑罚自有律法而定,对顾某来说,已无个人恩怨,所以他们该当被救治”。
“至于最后才来拜见大人你,不过是先公后私罢了”
听完顾辰的解释,刘知信哈哈大笑;
“古人云大丈夫当恩怨分明,公私分明,想不到顾小友竟有如此胸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什么公私分明,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咱两第一次见面,哪来什么“私”,还不是你家王捕头说你要见我,我才来的吗?”顾辰给刘知州递过去一个白眼。
对于刘大人的夸赞,他一点不感冒,这些上位者,嘴里的话一向真真假假,你真要当真了,那才是输了。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顾辰见天色不早了,站起身来朝刘知信一抱拳;
“刘大人,恕在下还有伤在身,若无其他事情,顾某就先告辞了”。
此时的顾辰已疲惫不堪,他可不想再和刘知信胡吹拉扯了。
船上恶战,损耗了他全部精力,虽然背上和腿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不过依然隐隐作痛。
来到衙门后,先是给青衣门的人治伤,接着是做了“笔录”的,完了还要被王振拉着整了几口老酒,最后才与刘知信碰了一面。
这一连串的事,竟已忙到半夜丑时了。
想起天亮还要给周育人治疗,顾辰只想找个地儿好好睡一觉,顺便忘记今晚发生的这些破事。
“既如此,刘某人就不耽搁顾小友的时间了,这杭州衙门可随时为你敞开,他日待你有空了,可随时前来一叙”。
顾辰听得出,刘知信的话里明显有着拉拢自己的意思,但此时的他,又怎敢轻易卷入杭州的官场争斗中去。
朝刘知信一抱拳,顾辰转身离开了府衙厢房。
看着顾辰逐渐消失的背影,刘知信眼中精光连闪,抚着有些花白的胡须,轻叹两声“有趣,有趣”。
顾辰和吴江政一起回到正安堂,在正安堂里睡了一宿,反正船上两女,已被王振派了官差保护。
再加上闹事的韩景重,何天川以及青衣门的人,都已被抓进大牢,目前来说,容慕雪和翠儿没有危险。
第二天清早,顾辰带着吴江政就往周家赶。
周育人自醒来后,情况还算稳定,虽然还不能开口说话,但人能保持着清醒,多少也有些精神。
顾辰如法炮制,将周育人泡过药汤后,手把手的教吴江政施起了针。
和上次一样,由于周围环境过热,他不得不褪去上衣,赤裸着上身。
因为一连串的动作,他背部还未结疤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水混合着汗水流了下来,不一会儿,已是殷红了整个背部,但顾辰浑然不觉,依旧带着吴江政专心致志的施着针。
“顾兄,你的大恩大德,小弟我没齿难忘”。周逸被顾辰“忍伤救其父”的一幕感动得流下泪来,膝盖一曲,朝顾辰跪了下去。
顾辰回过神来,“好好的干嘛就跪了呢”。
“师尊,你的伤口裂开了,”连一旁的吴江政都看不下去。
周逸如此容易感性的性情,让顾辰有些恼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别他妈动不动就跪,又不是拜师”。
“那,那小弟周逸拜见大哥,拜见顾辰大哥,总该可以跪了吧”。周逸说完,已是呜呜哭了起来。
从第一次遇见周逸,顾辰就知道这是个性情至诚的少年,想起当初自己还打过他耳光,顾辰眼眶也微微泛红。
来到这个时代,便失去现世中陆枫这帮兄弟,这是顾辰一直隐藏在心里的疼痛,也是他一直不愿去触碰的伤痕。
但此时周逸跪在地,流着眼泪真挚的称自己为大哥,这让他心里的尘封的回忆又融化开来。
他又怎么还能忍心责怪周逸呢?
“这小子”,顾辰借着冒起的热气,抹了抹眼。
走到周逸身边,顾辰弯腰将周逸扶了起来。
“你这个兄弟,我认了”顾辰直视着周逸的眼睛,目光中显露出无比的坚定,说得铿锵有力。
“太好了,顾辰大哥,小弟,小弟”周逸激动之余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小子啊”,顾辰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周逸的肩膀,给新认的周小弟一个现世的拥抱。
一旁的周夫人和下人们都感动得抹着眼,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