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儿童节，周一。
正是早晨10点过，六月蜀州气候正怡，阳光斜着洒进来，打在同学们侧脸上，稚嫩的皮肤有些发红，微微鼻息搅乱了漂在半空的粉笔微粒。
高一下册分科后，因为疫情原因，网课足足上了五个月，今天刚复课，班上同学一个也叫不出名字。
隔壁正举办着幼儿联欢会，但棠溪对此兴趣不深，这些新同学脸上的戏其实更多。
他把表壳照向身后，有两个男生对着楼下幼儿节目评头品足，大摇大摆的潇洒样子格外扯眼。
可惜他们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谈话内容，想来应该是两个幽默又有礼貌的青年。
后边有个带眼镜的微胖女同学，单手压着靠窗那边的耳朵，耸拉着脸，不时还翻个白眼。
再转动角度，教室中间有个开小差的短发女生，下巴杵在书堆上不知道在看什么，有些呆呆的样子。
嗯...？
好像是在看我？
棠溪有些不好意思了，生怕被别人以为他是个“偷窥狂”，于是学着刚刚那两个男同学正大光明的样子，战术后仰，转过去观看儿童节目。
三幼和雍中是用镂空的铁栏杆隔开的，栏杆底座边整齐排列着一列光溜溜的小屁股。
因为迎光的原因，棠溪只能半眯着眼睛，这才看清原来是一群小妖。
小妖顾名思义，小到爬不上围墙底座，只能把前爪搭在上面，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几十个翠绿色的小屁股。还好人类看不见，也就谈不上伤风败俗了。
棠溪回想着，校园无人的几个月里，学校里的小妖怪似乎越来越多了呢。
棠溪从小就能看到妖怪，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特殊。
就像哥哥小时候告诉他的：每个人都有特长，有的人跑得快，有的人长得帅；有的人外向，胆大到敢当着喜欢的女生撒尿；有的人记忆超群，能够将乘除口诀表烂熟于心。
这样想来，能够看到妖怪，也就见怪不怪了吧。
棠溪恍惚了一会，窗口晃晃悠悠吊下来的一个小纸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棠溪回头看了一眼，走廊暂时安全，于是将棉绳慢慢拉过来，取下纸团。
[午休回不回家，爷吐了，我们那老巫婆是真的恶心。]
棠溪没有犹豫，取支中性笔写下。
[哥，你想回吗，我听你的。]
再次确认了没有寻楼老师，棠溪把悬着的棉线拉过来，把纸团粘在上面。轻轻拉了拉，连通高一高二的信息枢纽就开始运作了。
棠溪高一，他大哥棠海比他大一岁，就在楼上的高二（三)班教室，两兄弟都走读。
按照雍中的规章，走读生只要不嫌麻烦，中午是可以回家吃饭的，只要赶得上午休就行。
不一会，棉线又来了。
[放学等我！]
[嗯嗯。]
雍中是高一上结束开始分科，棠溪其实更喜欢文科，但哥哥说让他读理科，他就这样选了。
高中时间宝贵，以前在家里还有当着镜头跳操的羞耻体育课，结果一到学校就被班主任没收了，变成了现在的自习课。
其实也还好吧，对于这些刚刚归栏的野马来说，只要不上课就挺高兴。
棠溪没有同桌，三连坐现在就他一人独享，或许是因为第一排，或许是被他的颜值震慑。
已经不重要啦，因为班主任代老师已经进来了，第一句话就是：“等会咱们先把座位排了啊。”
“前排怎么没人？”
“你们一个个都躲后面，就想搞些歪门邪道是吧，等会全把你们弄前排来！”
这下好了，后排同学一个个面色就跟苦瓜一样。
事实证明，代老师说这话就只是为了吓唬一下同学，前排九个位置，也没有强行抓壮丁来填，甚至棠溪有些怀疑代老师是不是按照颜值来分配的。
九个前排位置都是靓仔靓女，至少也看的过去，三个一桌，男女不同桌。
嗯，一共五个女生，四个男生。
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棠溪看着两个女同桌，神色犹豫。
‘怎么办，又被当成女生了！’
‘就怪海哥，等会下午还是去剪个头发吧...’
‘要不要举手，老师会尴尬吧？’
棠溪看了看后面不修边幅，满脸痘痘的男生同胞，又假装收拾书，偷偷对比两位同桌。
在长达0.01秒的漂亮小姐姐和男同学的艰难抉择后，棠溪下定了决心，并且确定了代老师的眼光。
‘嗯，小姐姐看起来更好相处呢。’
分好了桌，代老师继续发号施令：“来几个男同学把多的桌椅板凳搬到杂物教室去。”
棠溪对冒充女生心怀愧疚，主动站出来，端起一副桌椅就走。
出教室的时候依稀听到代老师在骂：“你们男生好意思吗，看看人家女生都自告奋勇了，一个个白吃那么多干饭...”
棠溪端着椅子，心情有些复杂，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一条诡异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远了...
...
...
棠溪等了好久，住校同学甚至都打了饭回来了，一个个在教室里谈笑风生，十足的网友见面会。
看了看手表，已经12：23，正考虑要不要上楼找大哥，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向棠溪招着手。
...
在车库取了自行车，两兄弟推得挺快，就快要跑起来了。
这也没办法，校园内不准骑车，再急也得推着走，或者跑。
“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啊？”
“哥，我得剪头发了。”
“怎么？长头发好看啊，别的不说，妈肯定就不让你剪。”
棠溪支吾了一会，正好出了校门，上车骑了一会才小声说道：“我老师把我当成女生了，分了两个女同桌。”
棠海哈哈大笑，整个单车都在摇晃。
“这不正好吗？哈哈，帝王级待遇，好看吗？”
“嗯。”
“那不正合你意吗？我的颜狗弟弟。”
棠溪不说话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呗。
从学校到家，自行车就十分钟路程，在一户画着门神的大红门，两兄弟下了车。
这种红门多见于乡下，出现在县城里显得有些突兀，一楼是棠家的店铺，门口还煞有其事地挂着招牌：雍城棠方福年画研究所。
咯，那拿笔的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棠方福了。
“爷爷，我们回来了。”
棠海象征性喊一声，老人耳聋，工作时间又专注，果然被忽视了，两兄弟直接进屋上二楼。
棠家这套房子构造很奇特，正好在小区最外边，一楼有个平房连接着前后两栋楼。整个是个U型，U中间是一个接近八十平的屋顶阳台。
棠家财大气粗，直接把二楼两户都买下，中间大阳台再改造一番就是个小花园。
也不需要多招呼，家里人各有各的事情，兄弟俩一个去冰箱取菜，一个去拿碗筷，夸拉夸拉地就刨起了米饭。
都言西蜀人爱吃辣，什么无辣不欢，什么就着辣椒吃西瓜，其实都有些偏离实际了。
就这顿饭而言，一份回锅肉，一份蔊菜。两份菜都不是特别辣，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真要每天吃火锅，开塞露在西蜀的销量恐怕得提高五个百分点。
时间紧迫，吃完就得回学校，也顾不上洗碗了，兄弟俩跟爷爷象征性打了招呼，噔噔噔就骑着自行车往学校风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