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一把提起地上的张果,转身大步离开审判大殿。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做一条狗,你们凭什么让我入畜生道,我不服,我不服。”张果拼命挣扎,却奈何始终挣扎不出牛头那只大手。
牛头:“你还是安静点吧,你若再大喊大闹我就将你丢入那十八层地狱,受那剥皮抽筋、油炸斧劈之苦。”
牛头押解着惶恐而不敢言的张果,踏上一条黄色泉水铺就的狭窄道路;牛头踏波其上并不下沉,犹如踏上了人间商超内的手扶电梯,不须跨步便可自行向前,端是神奇无比。
张果举目四望,一片灰蒙蒙,不见距离远近,不见四周景物,唯有脚下一黄泉之路。
忽地,前方突现一条横亘的河流,仅有一步之宽,说是一条小水沟也不为过。但这小水沟污秽不堪,腥臭扑鼻,更像是一条露天的下水道。倒是这河岸上立着一块儿墓碑一样的石碑,上刻三个血红妖异的大字〖忘川河〗。
越过忘川河碑,沿河道一直前行,看到一座六角三层阁楼搭建在河岸边。在阁楼的第三层靠窗位置,一把造型怪异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老妪,正拿着最新款的橘子8手机看的津津有味。
牛头带张果来到阁楼前,那硕大的牛头刚好与第三层的窗台持平。他提起张果瓮声喊道:“婆婆,这里有个新鬼来讨碗汤喝。”
片刻后;
“咔嗤——吱——”
窗户打开一丝,一只灰黄漠然的眼睛从门缝里盯了出来。
一瞬间张果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僵硬,一股凉意传遍全身。如果他现在是人身的话,恐怕全身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沙哑的声音从窗缝里缓缓传了出来。这声音就像铁锹摩擦水泥地面的感觉,令人起鸡皮疙瘩,浑身不适。
“是小牛啊,你这个时间过来,是想进我这忘川河里洗个澡么?”
闻言,牛头一个哆嗦,面显惊恐,连连告饶:“婆婆赎罪,婆婆赎罪,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小的也是迫不得已,紧急任务,是紧急任务啊。”
孟婆淡淡道:“哦……今天婆婆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不许再来烦我。”
“吱——咔
”
窗户缓缓关上;与此同时,窗外凭空出现一只棕黑色带缺口的老旧瓷碗,碗里盛满了浓浓的,散发腥臭味的黑红色液体,那液体中甚至有丝线般的不明物体在搅动。
张果定定的盯着那碗所谓的“汤”,越看越想呕吐,这哪儿是汤啊,分明就是那忘川河中的腥臭河水。
牛头木然道:“喝了它。”
闻听此言张果大惊失色。
“什么??喝这个东西?这能喝么?打死我也不喝。”
牛头重复一遍:“喝了它。”
张果瞬间感觉肢体不受控制,手臂自行端过那瓷碗,就往嘴边送来。直吓得他哇哇大叫,如果还能流眼泪的话,他怕是早已经眼泪鼻涕一大把了。
“牛头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来生我给你做牛做马烧纸钱,怎么样都行,只求你放过我啊。”
牛头似略有触动,难得出口解释:“这碗汤你是必须要喝的,否则那奈何桥你是必然过不去的。凡是不喝孟婆汤私闯奈何桥者,全都会坠入那忘川河中,生生世世受那河水腐蚀之苦,永无尽头。你现在是喝还是不喝呢?”
张果:“啊?这,这孟婆汤是防止偷渡的啊?不是说喝了孟婆汤就会忘记前尘往事么?”
牛头:“………你只管喝了快上路。”
在牛头那看似不灵光的铜铃大眼注视下,张果无奈长叹,紧闭那无助的双眼,一口干了那传说中的孟婆汤。
“永别了爸爸妈妈,永别了青春,永别了为人二十载。”
牛头:“喝完了就快些上路,不要再磨磨蹭蹭。去吧,跨过这忘川河就到了。”
打断张果的感慨,牛头一把将张果推进那忘川河内。
“啊——”
张果惊的大叫。不是说掉进这忘川河就永远上不来了么?牛头你忒歹毒,为何要害我?
“咦——?”
突然双脚着地,张果惊疑一声。他左右张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仅容一人通过的青石桥上;这青石桥仅有五格石板,常人皆可七步跨完。再回头一望,哪里还有回头路,唯有一片苍茫不见尽头的忘川河在无声奔涌。
“唉!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谁又知今生的路不是还前世的债呢;也许做条狗比做人更快乐呢。”
喟然一叹,放下一切,敞开心扉,淡然向前。
七步跨完奈何桥,张果来到一处高台。
突如其来有哭喊声传来;张果循声望去,只见是一处灵棚;灵棚外摆放着花圈纸人;灵棚门口摆放着一张供桌,上面供奉着水果熟菜,正中央靠放一个半身像,那正是张果自己。
五味杂陈也难以形容张果此刻的心情;他该哭,该叹,该自责,还是该愤怒?
他看到伤心欲绝的母亲,正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脸贴在棺板上,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棺板上摸索着,似在摸索儿子的脸颊;她的泪已流干,双眼无神的盯着前方,似能忘穿阴阳,看到儿子的笑脸。
他看到不苟言笑的父亲低下了永不屈服的头颅;父亲蹲在棺材的前方烧着白黄纸钱,从那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看到父亲的脚下不时隐现几滴水渍,那是一个失去儿子的男人的眼泪。
恨欲狂,无能凭添满身殇。
怎奈何,望乡台前泪成双。
“爸——妈——”
张果双膝跪地,仰天嘶吼。
突然,他全身爆发出浓郁的阴气,一团团聚而不散围绕在他的身边,他的双目已然赤红。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步履瞒珊跌跌撞撞,向着那灵棚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眼前的场景却倏然不见,一块三丈来高的巨石挡在面前。
张果一怔,正欲绕过巨石,却见巨石光华一转出现一副画面。
那画面演绎中,一个穷苦但坚韧的少年得到了一位富家小姐的青睐,但毫无意外地遭到小姐家人的阻挠,在小姐决定以死相逼与少年私奔时,那少年却选择接受小姐家人给予的一笔钱财离开了。待曾经的少年闯的一番成就归来时,小姐却已经郁郁寡欢离开了人世。少年为此追悔莫及,将毕生财产捐献给社会,成就一番美名后与世长辞。也因此功德,换得再世为人。那画面中的少年、小姐却正是张果与史靓见。
“这,难道是我的前世?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三生石?”张果喃喃自语。
看完了前世,张果心有明悟。他迈步来到三生石的另一面,果然是他今生的生命轨迹。
张果赫然长叹:“缘是我前世欠她的,她不过是来找我讨债罢了。唉!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又有何资格再去找她讨要说法。只是苦了我的至亲父母,他们又该找谁讨要说法,又是欠了谁的债。”
一时间张果意兴阑珊索然无味,甚至没了窥探来世的欲望。
他怔怔站立半晌,心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来都来了,又何必缺了来生不看?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来生究竟如何么?”
“是啊,难道我来生真的会变成一条狗么?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因果。”顺着那个声音的蛊惑张果如是想。
然而转过今生,那本该是来世的一面却空无一物。
嗯?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我没有来生?不应该吧……
正疑惑间,突然那三生石上扑来一只瘦骨嶙峋的卷毛饿犬,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甚是吓人。
张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惊,下意识后退几步,徒然觉得脚下一空,向下坠了下去。
在即将坠入地面之下的最后一眼,张果看清了那饿犬,缘是三生石上显现的画面;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那饿犬却是直直望着他往下坠落,嘴角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是的,那条狗竟然在冲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