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雪的答案是在筱葙意料之外的。
“筱葙乃一介贱民,身无长物,恐怕是公子高估了筱葙的价值。”筱葙在江映雪对面落座,嘴角含笑的对江映雪说。
“世人皆看到姑娘自甘下贱,却不知姑娘‘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的无奈。”
江映雪欺进筱葙的视野里,使筱葙不得不仰视着她。
“姑娘价值几何,我心里清楚。”
筱葙直视着江映雪。
“公子又怎知筱葙心中所思?”
那首诗后半首,不正是自己此时心境。
“若我说,你的样貌性子都颇像在下相识的一位故人,姑娘可信?”江映雪含笑看她。
筱葙自是不信。
“公子莫要再取笑奴家了,这原是戏文里男子倾慕女子,意欲与女子相识的情节,并不适合此情此景。”
江映雪忽地抬手,拆下发间的青白玉冠。
“若我说,我是女儿身,不知姑娘可愿卸下心中防备?”
筱葙惊讶的睁大了眼,饶是她在红尘中打滚,阅人无数,可她善于揣测的只是男子心理,从没见过哪个女子乔装打扮来梵楼的。
筱葙根本猜不透江映雪的目的。
“你到底,意欲何为?”
“我说了,合作。今日前来,是为了给姑娘指条生路。”
生路?她哪里有什么生路可言,在这暗无天日的梵楼里,日复一日的活着,有的只是绝望。
“何为生路?”
“自己掌握命运。”
毫无疑问,江映雪的条件是令筱葙心动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现在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你继续做这梵楼里的红牌姑娘,继续过暗无天日的生活;另一条是,相信我,为自己搏一搏。”江映雪将樱唇贴在筱葙耳边,轻声说着可能颠覆筱葙人生的一番话。
而筱葙听着江映雪的轻语,心中却如奔腾的潮水般激动不已。她该相信江映雪么?她觉得江映雪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她不由自主的相信她,仿佛被蛊惑了一般。
江映雪说的没错,如果选择相信她,还能为自己搏个出路,如果自己拒绝,那么她将继续过着深不见底的日子。反正自己已经深陷泥沼,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糟糕的!
看江映雪的气度品味、才学见识,想必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的女儿,她浑身都散发着的自信,让她愿意放手一搏。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筱葙姑娘可唤我六小姐。”江映雪并不打算隐瞒她。
上京中的贵女筱葙知之甚少,只听过恩客们在酒桌上提及几句,但符合眼前这位姑娘年龄个性的,莫不是……
“您是江家……”
“姑娘果然聪明。”
可传闻江家六小姐单纯可爱、天真烂漫,筱葙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传闻中的六小姐和眼前这位女子联系起来。
“筱葙不知,六小姐如此大费周章,于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要上京城里全部的消息。”
“六小姐好大的胃口,收集上京城所有的情报绝非易事,六小姐拿筱葙一条贱命来换,这买卖是不是太划算了?”筱葙在试探。
“筱葙姑娘误会了,我刚刚说的是——自己掌握命运。你不仅可以获得自由,也可以报仇,还可以去寻找你的亲人。”
筱葙沉默了。对于筱葙来说,她连堂堂正正的活着都是一种奢望,她从不敢想去寻找自己的亲人。若江映雪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她又当如何?
她能够相信江映雪么?
“至于那些伤害你的人,比如,鸨母,我可以捏住她的把柄,任由你处置,到时整个梵楼都是你的,要杀要剐,还不是姑娘说了算。”江映雪扬起纯真的笑靥,却说着置人于死地的话。
“还有那对人牙子夫妻……”
筱葙瞳孔紧缩。
“我会替你翻案,让你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这事,本不是你的错。”
筱葙听了江映雪的话,由一开始的惊慌失措,转变为五味陈杂。
筱葙从未想过,今生,还会有人真心待她,如果说一开始对江映雪还有疑惑,此刻,便也没了。她知她所想,知她为人,知她无意同楼里其他姑娘争斗,知她想寻找亲人,知她想堂堂正正的活着。
这便够了!
江映雪既真心待她,她也远帮助江映雪得到她想要的。
可江映雪如何知晓她的遭遇?但随即她便释然了,一位有权有势的大家小姐,知道她的过往本也不是难事。
“为什么是我?”
只因你是筱葙。
“是啊,为什么是你?世间可怜之人如此之多,就当是你我有缘吧。”说着,素手便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放在木案上。
“你若答应,就差人把这玉佩送到王家府邸,届时我自会知晓;若你不答应,这玉佩便留给你,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江映雪顿了顿,继续说道“若你想,以后梵楼不会再是一个冷冰冰的地方。你可收集天下孤女在此抚养,让这世间少些痛苦绝望。”
说着便旋身出了暖阁。
江映雪真是知道如何让自己甘心臣服!不得不说,她为自己画的理想蓝图,筱葙很心动。
她有些不敢相信今日发生的事情,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命运会因此改变。她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可以将那些伤害她的人碎尸万段!
只是,亲人,她真的能找到么?
筱葙看向窗边白瓷瓶中的梅花,此刻,好似也变得生机盎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