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冉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的，天空黑沉沉的，她拿起手表一看，居然已经八点多了。
顾不上赖床了，起身便去推展飞星的房门。
床上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地面似乎被扫过，连床头随意堆的纸盒也有被整理过的痕迹。展飞星的东西都不见了。
她刚睡醒还有些发懵的脑袋终于迟顿地记起来——今天展飞星说要走，而且不让她送。
王太婆从厨房出来，端着一个大盆子准备喂鸡去，刚走出院子几步就退了回来，嘴里骂道：“造孽的天哦，雨这么大，也不晓得明天赶场（赶集）还去不去得了……”
梁冉随手披了件衣服，在屋檐下伸出手，豆大的雨珠便打在手心里，她望着黑沉的天色发了一会呆。
“太婆，我去村支书那儿了。”她背上包，撑了把伞就冲到了雨里。
“哎！早饭又不吃了？”王太婆的声音被雨声掩盖。
在房子里感受不到，撑伞出来才觉得这雨实在是大得恐怖了，打在伞面上啪啪啪地响，地面泥土泡了水，一踩进去就被粘住了，要花大力气才能拔出来。
梁冉到村支书家时已经半个身子都湿透了，雨鞋上更是沾满了黄泥。
她算来得晚的，有几个住在附近的同事来得早些，此时都围着炉子烤火，一见她来就招呼：“哎，快过来，雨太大了，今天不出去了。”等梁冉收了伞，瞧见她那狼狈样子又惊呼：“让你选那么远的住处，看这衣服都湿成什么样子了！快过来烤干，别给弄感冒了……”
几人空出个位置，让梁冉坐了。
“哎，这算暴雨了吧？你们是不知道，早上下起来那会儿声音可恐怖了，把我吓一跳。”一位医生说。
“这算什么？这边天气变化快，你别看这会儿暴雨，说不定下午就大太阳了。”
“这么玄乎？”跟梁冉关系最好的那位护士把火钳伸进炉子里掏了掏，掏出一个胖乎乎的土豆：“没吃早饭吧？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注意，现在三餐不规率，以后可有罪受了。这个烤好了，放这凉凉再吃啊。”
梁冉伸手戳戳土豆，被烫了一下手指，冲护士说了句谢谢。
护士看她孩子气的动作，也笑了，不免多冲她叮嘱几句：“这边一下雨就容易山体滑坡，听村支书说去县城的那条路上就有好几处滑坡的，这两天老实呆在村里，不要到处乱跑……”
梁冉一惊，顾不上关察那颗土豆了，追问：“已经滑坡了？什么时候？有人员伤亡吗？”
护士奇怪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就是听村支书说了那么一嘴。有什么事吗？”
梁冉猛地站起来，脸上泛白，瞧了一眼门外的瓢沷大雨，又掏出手机拔了个号码，等了一会儿，发现手机依然是无信号状态，她低下头，指尖冰凉地划过手机上那个人名：展飞星。
“村支书在哪？”梁冉的声音平静，表情却绷得很紧，坐着的几人不禁望过来，面面相觑。
“在、在后院喂猪吧……”一个住在村支书家的医生说。
梁冉立刻往后院去。
“哎……什么事啊？”
“梁冉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
梁冉在猪圈外找到了村支书。老人穿着雨衣，正把猪食倒进食槽里。
“县城那条路塌坊了吗？”梁冉顾不上叫他，大声问道。
村支书皱着眉头，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苍蝇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塌了几处，东娃子拉人的面包车被埋了，哎，造孽啊！”
东娃子是村里为数不多留下的小伙子，平时用一辆面包车，拉些赶集的人进城，也是这场雨下得突然，他平时见天气不好是绝不会出车的。
“车上有人吗？人有没有事？”梁冉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喘了一口气才问道。
“那哪个晓得哦……早上那会儿，有人出门好像看到了。等雨小点儿我带人去看看。哎，小伙子也不容易，快三十了还没讨到婆娘呢……”
“车上到底有没有人？！”梁冉打断他。
“这、这也说不清楚啊……平时早上要出门的，应该就是坐这个车走……”村支书支唔着，总觉得不说出来，有事些就坏不到那种程度。
梁冉闭了闭眼。县里的班车到不了这边，所以村民们进城的唯一选择就是坐东娃子的这辆破面包，而他每天只出一趟车，赶不上的人只能靠双退走出去。那么，展飞星赶上了吗？他在村里一个星期，应该会知道出车时间的吧？
她猛地睁开眼，冲村支书说：“我出去看看，你让他们别找我，如果有问题我会打电话。”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走。
“哎、哎！”村支书看她急成这样，也有点慌了，脱下身上的雨衣“穿这个去！我也跟去看看……万一有事还好照应一下……”
梁冉没听完他的话，接过雨衣就走了，到院门口时才停顿一下，从堂屋里背出平时看诊时的医药箱，急匆匆地跑入雨帘里。
村支书追不上她，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喊：“注意安全！说不定还要塌的！！！！”
梁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留下一屋子医疗队同事莫名其妙地看着村支书，老头连烟杆也顾不上拿了，从屋檐下一堆杂物里翻出一件雨衣，两下穿上才对屋里这群人说：“那个小女娃娃去看塌坊啦，我也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