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府中已杀声震天,想是曹操大军已冲破城门杀进袁府。
“我不能再拖累先生,你走吧!我是个多余的人,就让我带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早早离开这颠倒梦想的尘世为好。”甄宓后退着。
“你在说什么!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成为曹氏父子的玩物!”郭嘉冲上去,抓住了她的双臂。
“做玩物也好,做鬼魂也好,都不要先生再为我费心了,我不需要先生的怜悯。”甄宓多想以平等的人格站在郭嘉对面,与他并肩相携,她那深藏于心底的情感,和自己无法操控的命运,就这样阴差阳错着。
被郭嘉箍住的双手正好碰触到了一物,她甩脱郭嘉的双臂,将那物交到郭嘉手里。
“这便是当年那枚珠子,先生让我好生收藏,我便一直带在身边。每每看到,都似……”甄宓含泪,似有些说不下去,“今日赠予先生,当是永诀之纪念。只求先生,信我、听我!”甄宓强自说完,推门便冲了出去。
郭嘉本拉着甄宓,初一碰触那物,却有说不出的震撼之感,仿佛灵魂被逼出窍,六神不由自主,不觉松开了她的手。
当甄宓跑出了房间,郭嘉方回过神来,但见手中珠子眼纹顿开,不及细想,已听见院中惊呼声大作。
“何人横冲直撞!”曹丕的声音乍然响起。
郭嘉一跃而出,飞身挡在甄宓身前:“郭嘉拜见曹将军!”
“奉孝兄?军师祭酒怎会在此。”他诧异地看着郭嘉。
“郭某乃在此,特为……曹将军寻找传国玉玺。”郭嘉急中生智,近身曹丕跟前,神秘道:“我听闻袁尚自袁术处得了玉玺,担心兵荒马乱中遗失,我对袁府尚且熟悉,便早早潜入寻觅,此事曹将军切莫声张。”
《玉玺谱》曾有记载:传国玺是秦始皇初定天下所刻,其玉出蓝田山,丞相李斯所书,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高祖至霸上,秦王子婴献之。至王莽篡位,就元后求玺,不与,以威逼之,乃出玺投地。玺上蟠一角缺。及莽败,李松持玺诣宛上更始,玺入赤眉……
传那传国玉玺在董卓之乱时于洛阳井中为孙坚所获,至其身死便传给了孙策,后为袁术所夺。袁术既死,至今未见,郭嘉编造的谎言倒有九成猜对的成份。
曹丕自然知道传国玉玺的厉害,得玺者得天下,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可有玉玺踪迹?”
“尚未寻得,袁府仓库便在左近,曹将军可随我同去。”郭嘉说着指引方向。
曹丕刚要迈步,忽有所察觉。刚撞向他的身体似乎有些异状,周围的气味又有女人之馨香。他转回身,正见到那小厮一双亮亮的眸子。
那人虽面目黝黑,却五官精致,秀目有神。
原来甄宓见郭嘉将曹丕引走,并未听从他意赶紧逃走,仍立在原地呆呆望着郭嘉的背影。
曹丕走到她身前,托起她的下巴,甄宓这才恍然醒转。
“不想袁府竟有‘小厮’标志至此。”曹丕似有深意地看了郭嘉一眼。
郭嘉强忍抱憾,佯装并不知情,虽事败,仍舍命做最后一搏,他刚要编出一套说辞,不想刘夫人的声音从院门处响起。
“郭将军果已将礼物呈给曹将军了,是么。”
刘夫人由侍女搀扶,缓缓走来。
郭嘉刚刚编妥的说辞全然作废,却又要重新圆两处的谎话,实有些费神,正仓皇之时,只见甄宓冲撞而出。
“什么郭将军!此乃反复无常朝秦暮楚之小人!我险些同管家将他制服,却不想还是着了他的道。”甄宓突然以嘲讽的口气大声道。
“哦?”曹丕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一边哄骗夫人说是替旧主周旋骗了账簿。一边又极力为曹家卖命寻找传国玉玺,真是曹家的一条狗,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传国玉玺怎会在账簿中寻到蛛丝马迹,若是有,也只有一人能知,便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轻易说与旁人。”甄宓继续的抢白,一方面成功的将曹丕对郭嘉的疑心转移到了对得到传国玉玺上,另一方面又将矛头引向了刘夫人。
不等曹丕追问,刘夫人疾步上前一个巴掌扇在甄宓脸上:“好个贱人,在这里信口雌黄。我何时藏过传国玉玺。”
正待她再要施暴,却被曹丕拉住手腕不能动弹。
刘夫人厉色抬眼,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待她。不及她发作,曹丕一贯之力,竟将她推出数丈跌坐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她惊怖之余,只听曹丕冷冷道:“你这泼妇,敢在我面前动武。”全身布满杀机。
其时曹丕虽只十八岁,却已随曹操征战沙场八年之久,历经大小战役杀伐决断。自有一股威严戾气。
“孔子曾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果不其然。哪个说她知晓玉玺之所了,她偏此地无银,想来欲得玉玺,只能从此人入手。”郭嘉此言一出,坐实了刘夫人私藏玉玺。
“好,将刘夫人带回曹营,细细拷问,不怕她不说实话。着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细细的搜查袁府,一个人也不能放走,一件东西也不能遗失!”副官听令下去安排,早有人押了刘夫人出去。
那刘夫人却仍不依不饶,口中喊冤,一并骂着甄宓和郭嘉。
曹丕听在耳里,看一眼“小厮”,再看一眼郭嘉。他早看出这小厮非一般人,更从刘夫人话中听出了甄宓的身份。听闻甄宓倾国倾城之貌,曹丕遂起心要将她据为己有。
“将此小厮带回吾帐,我要亲自审问。”曹丕下令。
“曹将军且慢!”郭嘉忙道。
“奉孝兄何事?”曹丕问。
“下官相狗,最恨旁人骂吾为狗,此小厮太过放肆,吾气实是难平,请曹将军允郭某带回教训,并严加拷问,势必得到传国玉玺的下落以回禀将军。”
曹丕沉郁的脸上并无表情,不动声色中幽幽一句:“奉孝兄果是为寻传国玉玺而来?还是别有他事?”
郭嘉已是走投无路,眼见曹丕要带走甄宓,便要做最后的努力,他自知武力不敌曹丕,只能智取,就算被曹丕猜忌,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曹将军何故疑下官?”郭嘉反问。
“甄宓乃当世美人,世人皆欲得之,吾亦钦慕久已。军师祭酒是否受了派遣,来行抢夺?”
曹丕手已按在剑上,一触即发,这话再明白没有,不管郭嘉受了谁的差遣,现在是他的主场,如若郭嘉再要阻拦,便是血溅当场。
就是血溅当场,郭嘉也不愿再失去甄宓。在这一刻他突然发觉,没有她的日子,自己的生活像是没有灵魂和血肉,原来在心底深处,他一直都在乎她。为了她,他可以放弃声色犬马,锦衣玉食,甚至是生命。
可是这一刻竟来得太晚了。
郭嘉冲上前去,却被甄宓抢到身前:“我虽一介弱女子,却并不怕你。若重来一次,我仍要骂,就算万死,我仍要骂!”
郭嘉顺势道:“此等泼妇,实是有辱将军视听,待下官好生教训于她。”说着便要拉走甄宓。
“我不要和你走,死也不要再见到你。”甄宓是打定了主意死在这里。
曹丕温和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他坚实的手腕,抓住了甄宓的手臂:“你不必和他走,我不会让他带走你。”便亲自将她抱上了战马,一支手臂环住兀自挣扎的甄宓,扬长而去。
此地只剩下郭嘉呆呆而立,怅然若失。
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这一次怕是永远的失去了。
如果说第一次他的出走与她的嫁人是一次错过,那么这次的离别便是镜破、玉碎,是永难愈合的裂痕。郭嘉回想,他开始不懂,又忽而恍然,是什么让他们再次错过,真的是阴差阳错,还是宿命的安排。
隐隐,怀中那物渐暖,他掏出细看,珠子纹理中流光溢彩,那幻影熟悉而又陌生。一时间,他如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顿悟一般,明了了所有。
在他拿到天珠那一刻起,宿命之门便开启了它的链条,单向进程意味着他对这个时代的交代,也是那个遥远星球超越光年之外的使命,总之他已不再属于自己,前尘旧事都要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