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被她抱得有点紧,低头柔声说:“甄宓,你的衣服脏了,要不要回去换件衣服,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他想赶紧打发了这个难缠的小丫头。
甄宓平日最是干净,突然闻到了一股酒气,很是不爽,便松开两手也要去脱外套,突然像是见到了什么东西,急忙又抱住了郭嘉。
这郭嘉见她松开了自己,转个身刚想开溜,却又被她从背后抱住。这次甄宓外套半脱,身体的温热和轮廓隐约浮在他背上,况他又有酒气在身,难免有些飘飘然之感。
“你是不是不信我?你不要走,我有证据!”甄宓发觉郭嘉要走,急忙道。
“我确实不信,你从来也没相信过我啊。”郭嘉没好气儿地说。每次上课,她都觉得他在信口开河,“不如这样,我把你带去甄俨那里,他什么都信你。”郭嘉提议,他被她抱得有点难受。
“不要!”
“那么去找你母亲,或者姐姐们。”
“更不要!他们一定会觉得是我疯了。”甄宓忙道。
“那你要怎么样,咱们总不能一直这么抱着吧,我也要赶紧回去了。”郭嘉很是无奈。
“如果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能不能相信我?”甄宓小心翼翼地问。
“哪样哪样呀。”郭嘉感觉是在打机锋。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的大名了。你的学问我仰慕得很,但是却不喜欢你这副,做派。”甄宓嘟着嘴。
“好吧,学问学我就是,做派可莫学,你学也学不来。”郭嘉道,“你的证据呢?”
甄宓被他这跳跃的一问给问住了,但她何其聪明,忽而明白过来,如果她信过他,那他现在也可以相信她啦,于是才要看她刚刚提到过的证据。
甄宓掏出了一块石头:“喏,就是这个。”
“放开我吧,我又不会像道士一样消失,我得转过身来看呀。”郭嘉无奈地说。
甄宓放开了他,却始终挨他近近的,生怕自己被黑暗吞噬掉一样。
这是一只通体乌黑的椭圆柱体,上有白色纹路迂回蜿蜒,勾勒出一只眼睛的形状。郭嘉突然意识到,这便是累世记忆中,那枚永远存在的珠子。
“道士说什么?”郭嘉表情冷峻,凝重地问。
“他说,让我好好保管。”甄宓疑问地看着郭嘉,“它是什么?你认识吗?”
郭嘉凝神不动。
“你一定知道对不对?我母亲,哥哥,姐姐,哪怕天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你都一定知道,对不对?”甄宓追问。
“我在你眼中,都是这么神通广大的吗?”郭嘉突然斜眼问她。
他又回到了那个放任不羁的郭嘉,哪怕只是一瞬,他都不愿意离开这个可以玩世不恭的身体,与那个深不可测的灵魂作伴。
“是。”今天的甄宓,异常乖巧。
“晚了,从明天起我都不教你了!”郭嘉将石头塞回甄宓手里。
那珠子在她手里,眼睛是闭住的。
而在他手里,却有着清晰的瞳孔。这些,甄宓都没有注意到,她也并不甚关心它的来历,只是凝视着他,仿佛想让他读懂她的意思。
第二天,郭嘉离开了甄府。
辗转经年,他来到袁绍的麾下,作了司空祭酒。
其时袁绍已坐拥冀、并、青、幽四州,雄踞河北,是最大的割据势力。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因王允对董卓旧部李傕等人的赶尽杀绝,引得其部属帅众攻取长安,再次挟持了汉献帝。其后李傕杀樊稠,与郭汜为权位内讧厮杀,数月僵持不下。杨奉、牛辅等部将助汉献帝逃往弘农,又辗转多地。
如此动荡时期,郭嘉曾与沮授聊起,当今诸侯,谁迎天子大驾,必可为群雄之首。他虽为袁绍军师,当为主帅图谋,却并不热衷于向他力谏此策,因为他认清了袁绍的本色。
反观频频献策却不被采纳的沮授,仍总一腔热血的在袁绍帐前力谏:
“将军生于宰辅世家,以忠义匡济天下。目今皇上流离失所,宗庙惨遭毁坏。而州郡牧守以兴义兵为名,行兼并之实,无一人起保天子,抚宁百姓。现将军已粗定州城,应早迎大驾,建都邺城,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兵马以讨不臣。彼时,何人可与之争!”
另一派以淳于琼为首的军师却持反对意见。
“汉室衰微日久,重整复兴实非易事!且诸侯各据州郡,士众动以万计,便是‘秦失其鹿,先得者王’。该当自立而图。若迎天子入仕,惟命是从,行则无权,止则获罪,何益之有。”
沮授再谏:“迎天子匡扶汉室,于义于理皆明,是为成事之关键。如失却良机,定为他人所图,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望将军三思。”
袁绍虽为汉臣,却常怀不臣之心,曾扬言“国已分崩离析,上天垂暮于我,欲以我代天子乎。”
袁绍的本来面目,在礼贤下士宽厚仁德的外表下面,是一副被扭曲在卑微身份之下的分裂人格。袁绍出身名门,却是婢女所生,过继于袁成一房,在家中地位与一应供用,比之其弟嫡子袁术差了许多。他自尊极高,欲念深重,凭一己武勇而有了如今的地位,却多谋少断虑而无策。并不是可以成大事之人。
当世英雄,若不是孙坚四年前早逝,郭嘉真以为他就该是自己要找的人。
也只有他是驱逐董卓,匡扶汉史最为彻底的一位英雄。
郭嘉思度着,不想走到了一簇桃花深处,春日里袁府桃花分外锦簇,听说是为了一个人而种。
郭嘉轻笑一声,便在花间深处,看见了那个身影。
她还是那样清灵隽邈,不论是在书册里,还是花信间,就像从未食过人间烟火的仙子,一丝一缕都得自天赐雨露。
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倔强而高贵,聪敏又无邪的小弟子。
这时她也看见了他,清灵的眸子一闪,便要欢喜地跑过来。而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子,却已被重重礼数身份包裹,不得不收起率性,换以一副缓慢而优雅的步调,徐徐向这头走来。
一别三年,她已不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了,她是二公子袁熙的新婚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