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嗓音圆润而有磁性，天生是唱歌的料。从收音机学来的流行歌曲唱起来有模有样，尤其唱情歌时双眼朦胧，两只手不停地画圆圈，头发随着音调的高低一甩一甩的帅极了。
江天主动和他套近乎，说他家里有一台四喇叭的双卡录放机，可以循环放磁带的，从城里回原上读书爸爸坚决不让拿。他让张弛看漂亮的笔记本，上面用不同颜色整齐记录的我们听过还有没听过上百首歌曲的歌词。
张弛如获至宝，顺便翻到一页，直接就唱起来：
“少林，少林，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来把你敬仰。”
我们跟着一起唱起来：“少林少林，有多少神奇故事到处把你传扬。精湛的武艺举世无双，少林寺威震四方。悠久的历史源源流长，少林寺美名辉煌……”
有人喊了一声：上课了。
我们急忙作鸟兽散。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笑嘻嘻的说，张弛唱的不错啊。这次全县教育系统比赛好好唱，争取拿上第一名。
张弛骄傲的宣布，没问题。老师，可惜没有乐队伴奏气氛不行啊。
班主任沉了脸，好好学习好好学习，那些都是小事，你们不要以为考上了高中就完事了，考不上大学照样回家修地球。看看你们的样子，都是大人了，还想个小孩子一样，没有正形。现在上课。
张弛在后面踢了一下我，嗨。嗨。你不是有问题问老师吗？
我不语，他就不断的踢我。
班主任就问：文之。你有什么问题？
我不好意思的站起来，红着脸说：老师，我认真学习辩证唯物主义，但一直没有搞明白物质和意识的关系问题。
班主任和蔼的说，这个问题在开学第一节课我就讲了，这是咱们本学期讲的哲学的主要思想，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和今天我们要讲的唯物辩证法。辩证唯物主义是由辩证的唯物论和唯物的辩证法、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三部分组成。哲学问题是一个系统的科学，从世界的本源划分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两大阵营，从辩证法上又分为唯物的辩证法和形而上学……
他在黑板上挂上自己用毛笔工整写下的贺知章的诗：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首诗用时间这个概念，诠释了运动变化的自然规律，这就是认识论的问题。物质是可认识的，运动时曲折的呈螺旋形发展……
我们知道班主任是老师范大学政治系毕业的老学究，一年四季衣冠楚楚，讲起政治来一板一眼滔滔不绝。
我打断了老师的话：老师，这个我知道，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存在的可认识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我也知道辩证唯物主义基本原理：事物的联系具有普遍性、客观性。联系是事物本身所固有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人们既不能否定事物的联系，也不能把主观联系强加给事物。事物之间存在着因果联系，因果之间既有先行后续，又有引起和被引起的关系，原因与结果相互区别相互联系。
一切事物都处在永不停息的运动、变化和发展的过程中，整个世界就是一个无限变化和永恒发展着的物质世界，发展是新事物代替旧事物的过程。物质是运动的物质，运动是普遍的、永恒的、无条件的，因而是绝对的；静止是一种不显著的运动，是运动的特殊状态；动中有静，静中有动，世界上一切事物的存在和发展，都是绝对运动和相对静止的统一。我不明白意识是物质的产物，----母鸡是物质的，产下的鸡蛋，应该说鸡蛋是鸡的产物，-----鸡蛋应该是意识不是物质的，意识又不存在的，而鸡蛋又明明存在。我不明白鸡蛋是意识还是物质的？
有人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又赶紧止住。
班主任用手在胸膛上抚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坐下。……老师血压高。……老师是学政治经济学的，哲学上的问题还是你考上大学去研究吧。”
下课后，晓峰调侃说，你耍怪。书上不是讲了，最重要的一个特点，意识是人脑的机能。就是说，物质通过人脑产生的意识。你讲了那么多，明明知道班主任是老好人，你这是故意的哈哈哈哈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弛的馊主意……
上晚自习时，张弛说班主任让到他办公室去。
“干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张弛很有经验的告诉我，谈话。给表现不好的学生谈话。
到教学楼一层拐角，敲门。
进来。
开门的是头发凌乱的“疯雨田”---我班的田园诗人。他红着脸讪讪的说：我走了，你们进。
班主任：张弛，你来。文之，你先坐在凳子上等一下。
我环视了屋里的布置：两张单人床分别靠在墙两边，床上铺着家里织的黑白相间的粗布单子，靠窗户下两床之间放着一张课桌，一个男生正在台灯下做作业。房屋中间靠墙放着一张课桌，课桌上摆着教科书和粉笔等。靠门墙角处放着两辆自行车，一辆是新的凤凰车，一辆是旧的飞鸽车。
我寻着靠自行车旁的一把椅子坐下来，椅子吱吱呀呀的乱叫唤，我平心定气用内功压下了老椅子的不满。
班主任坐在正位上发表演讲，张弛坐在课桌一侧认真听讲：
人人都有年轻的时候，但年轻不是你个人的权利而是动力。现在只有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才是正路。你不要把精力放到那些事情上，青春短暂，人生很长，不要因一时的糊涂而抱恨终生。
张弛啊，你家的经济条件好，但开拖拉机那是下苦活，只有上大学才是正路啊。……有人老说工人好，到国营单位当工人，看不起老师。但他们不懂，老师是干部，工人不是干部。干部每月一号发工资，是未干活就发工资；工人是工作完才发工资，是劳动报酬。咱们念书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穿皮鞋，成为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成为有用的人。
现在将五讲四美三热爱。你懂吗？为什么讲，就是因为没知识没文化的人多，中国不缺农民，缺少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是中国的希望和未来啊。
张弛连连点头说对对对，我坚决听从老师的教诲，认真学习好好努力，争取学习进步。
班主任连连说好，让张弛走了。
班主任老师招手让我过来：来，坐在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