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惭小,金蛇狂舞,舞动漫天的雨滴。
东夷巨大的洪流即将淹没黑色的河堤。
河堤虽险,却幸好有一个人在茫茫的人海中四处修补,哪里出现险情,他便会按照指示出现在哪里,虽然解不了危情,却可缓解一下局势。
只是不久之后,商奴便迷失了方向,变得无头苍蝇般四处乱闯,身形越来越慢,纵是铁打的身躯,体力和灵力也有耗尽的时候。
云上的王仲云已经自顾不暇了,因为要为商奴指明救援方向,就不得不飘得低一些。
越来越多的东夷士兵发现了他,不时有羽箭向他射来,虽然大部分的箭到了半空就软绵无力,却也有臂力强劲的射手能够威胁到他。
王仲云伸手握住一只擦过脸颊的羽箭,看着头顶四周闪过的仿佛近在咫尺的惊雷,就扔掉了箭,掉转了云头,果然断撤离了。
再不走,不被箭射中,也得被闪电劈死。
雨势刚至便绵密劲急,雨丝似一条条的粗大的蛛丝,织满了这片战场。
霹雳一闪,照亮了山林,一只蜘蛛从暗处探出,爬上自己精心织就的网上,迅速靠近正在惶然挣扎的虫蝇。
它已胜券在握。
如果没有外力,弱小的虫儿必死。
商奴虽强,在这片广阔的战场,却如蚊蝇般渺小。
那片白云如昙花一见般消失在滂沱大雨中,只添了半分冷凄之意。
孩童打着哈欠,美女蛇一般的目中依然笑意盈盈。
只有青螟王对着雨幕吼叫几声,那个老巫师笑着看了他一下,青螟王便也如一个垂老之人一般,软软地坐下再无声息。
摩礼青的心越来越像海水一样翻腾不止,焦躁难言,一个妖人幻化出的怪兽,竟是他生平从未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身上的衣衫破烂了几处,隐隐有丝丝血水渗出,动作也慢了下来,再看那兽仍然像不知疲倦般奔跑跳跃,狂嘶乱吼。
摩礼青心里哀叹连连,三个兄弟也是伤痕累累,不禁悲从中来,难道今天真是命丧于此吗?
正惶急间,忽听到身后一个声音缓慢低沉道:“摩将军,且休息一下,这个怪**给我来对付。”
摩礼青一愣,这声音听来很陌生,仿佛是一个邻家少年的声音,甚至有一丝的稚嫩,口气却大得很,竟是要面对他都战胜不了的怪兽。
等他跳出圈外,定睛看时,便看到果然是一个少年站在身后,雨中的少年正好抬头,正在看他,黑色的云层里电光闪动,透过雨幕,也照亮了他的脸刹那。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打湿的衣服紧贴全身,显得稍过单薄,他看上去眉色间有种疲惫之感,可是他的眼睛却是明亮的,朝气蓬勃的,充满着笑意和善意。
摩礼青匆忙间问了一句:“敢问尊驾大名?”
那少年笑道:“在下王仲云。”
言未讫,王仲云已一拍腰间,那把妇好赠于的长钺便已在手,怪兽前扑的身形猛然顿住。
好像它感受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四蹄不安的蹬地,鼻息粗重。
摩礼青同样惊奇不已,这个少年虽然看上去似乎不凡,但修为却比他还要低,只不过金丹修为,为什么这兽如此惧怕,便好像看到了百兽之王的猛虎一般?
兽比人对危险的感知更强烈,更敏锐。
只见那粗大的钺尖忽然间竟柳枝般抖动,光华一闪,空间扭曲变幻了一瞬,两只小小的老虎便出现在了王仲云的面前。
摩礼青顿时瞪大了双眼,这把兵器果然不凡,竟然也幻化出了两只兽,只是,这个,有点小了点吧?
这两只小虎憨态可掬,摇头晃脑,眼睛竟然如人类般漆黑光亮,抖了抖浑身光滑闪亮的毛发,四下打量,鼻子乱嗅。兴奋得原地乱蹦乱跳,哪里像是虎,分明就像是人类养的大猛一般。
王仲云脸也红了,这是禽和羽吗?
那只青色的怪兽却连退了几步,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中竟然有一丝畏惧和不甘。
两只幼虎仿佛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怪兽,盯着那兽,眼眸惭惭起了一丝变化,冷酷肃杀,却又有一丝火热兴奋,身形忽然膨胀起来,额头惭有王字显现,仰天长啸了一声。
虎啸声穿云裂石,激荡层云,盖过了满天惊雷之声,迅速随风传遍战场。
啸声刚落,有风吹起,竟愈来愈强。
战场上忽然诡异般地静了一刻,然后两军将士便以更加惨烈的方式殊死搏杀。
高台上,三个巫师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老人和孩子只是惊讶了一下便面色如常,手掌连翻,更加奋力催动怪兽,到是那女子狭长的如毒蛇般细长的双目中有了一丝异样复杂的神采闪动,脸上似笑非笑,阴晴难定。
两只虎,一只怪兽终于也战到了一起。
那只怪兽终究不是普通的野兽,蹄蹬嘴咬,牙啃爪撕,身上皮坚肉厚,刀枪不入,抖擞精神,仗着自己力大无穷,竟然与两只虎打得平分秋色,不分胜负。
摩礼青喘息了一阵,终究是不放心自家兄弟,又加入到了摩礼海的战团中去。
激战片刻,怪兽越来越狂暴愤怒,两只虎却是打得不紧不慢,有章有法。
这是他们几十年在战场配合出来的默契,一旦没有下手的机会,便会耐下心来,寻找战机。等敌人露出破绽,他们便会一击致命。
面对落单的敌人时如此,面对一群的敌人也是如此,他们从来都是并肩作战。
三只兽又游斗了一会,仍然呈胶着状态,王仲云也看得有些心焦,腰间忽然一阵响动,王仲云一拍腰间皮囊,一只白色短毛犬跳了出来。
哮天犬凌空一跃,已跳入战圈。
一虎蹲于前,一虎窥于侧。
一犬游于后!
这世上再强大的人或神都有弱点,只是他们的优势很好的掩盖了缺点。
也没有无懈可击的幻化的怪兽。
哪怕是有,可谁都不会去想一个问题,操纵怪兽的人呢,也强大到不可战胜吗?
哮天犬白色的身形如闪电般跃起,利爪挥出,像鹰隼划过长空。
怪兽痛嘶,扑倒,消失如雨泡。
老翁像被挨了一个巨汉重重一拳,面色瞬间苍白得可怕,脸上皱纹横生,仿佛老了十几步,忽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孩童平静如一泓秋水。
高台上无风。
蛇的图腾在扭动。
如蛇女人在晃动,忽然不动,又忽然如蛇般滑起。
她的声音在变,如草丛中蛇正在蜕皮,一层又一层。
“退兵!”
“什么?浑邪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了起来:“为什么,大好局面,眼看我们就......”
浑邪王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那女人看了他一眼,只是一个笑意的眼神。
名字中虽有浑,他却不傻,他知道,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恐怕立刻就会死得很惨。
即便他是王也不行。
最终那女人消失在一阵阴风中,休屠王也走下了高台,浑邪王才抹了一下汗,心有余悸地颤抖着向老翁道:“巫师,这女人竟然......”
浑邪王的话又一次没有说完,便被那老翁厉声打断:“我的王,你知道你刚才是在和谁说话吗?”
浑邪王想发怒,想起那可怕的眼神,声音便愈来愈小,嗫嚅道:“不就是有穷的巫师吗,你的法术和她相比不是也不差吗?为什么竟不发一言?”
老翁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竟然也擦了擦汗,嘶声道:“不,你知道吗?王,你刚才多么的幸运,居然在她的手下捡了一条命啊。”
“那不是巫师,而是他们部落的守护神。”
浑邪王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老翁盯着他的双眼道:“她,就是玄蛇。”
老翁咽了口唾液,艰难地续道:
“我们东夷部落至高无上的神。”
神字刚出口,浑邪王已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心里却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升起。
天呐!我居然活了下来,一定要痛醉一场,来庆祝自己死里逃生。
东夷部落间有句代代相传的话,被奉为至理。
宁遇鬼神,不见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