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分外柔和，透过窗户照进屋里，给整座寺院披上一身朦胧的银纱。一阵风吹过，不知是从何处飘来悠扬的铃声。
玄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总是睡不着觉，他修习了几遍内丹功法，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长叹一声后，干脆双手交叉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发呆。
“普彤寺的二进院落，正殿是二祖殿该是供奉从西域月氏请来的高僧摄摩腾和竺法兰吧。”揭开了些许疑惑，让他心情舒朗了许多。正想着，院内传来脚步声，声音很轻，玄朔却听得格外清晰，这要拜他跟随师傅高师仁修习内丹所赐。
“这么晚了，会是谁那？”玄朔这样想着，扭头朝窗外一瞥，只看到白色的什么东西飞速飘过，由于太快，他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好奇交杂着紧张，令玄朔一激灵坐了起来。他穿上鞋子，推门出来，要去看个究竟。
院子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异常。那两个通向四进院落的门洞黑乎乎的，依旧紧闭着。抬头望去，是一座高十余丈的八角玲珑塔，由于离得近，玄朔觉得那宝塔分外伟岸，直直的戳向夜空中。
数了数，这宝塔共有九层，每层都亮着幽暗的灯光，每层的檐下的拐角处都挂着一个铃铛，那铃声便是这里传来的。
由于被黑乎乎的铁门阻隔，玄朔不能看清宝塔的细节，他不自觉地凑近了一扇铁门，想从门缝中看个究竟。
透过门缝看去，四进院落也分外宽敞，除了正殿和厢房，那宝塔是最突出的存在，在宝塔底层的须弥座上，朝南有一个门洞，也亮着幽幽的光。
“玄朔，你不睡觉，出来看什么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人站在玄朔的身后，他一只手搭在玄朔肩头，问道。
玄朔由于太过聚精会神，并没有留意身后的情况，不禁吓了一跳。他转过身去，仔细打量才发现是白日里聊天的大和尚。
“哦……我睡不着，被这宝塔上清脆的铃声所吸引，所以想看个究竟。”玄朔故作镇定，说到。
“嗨，原来是这塔搅了施主的睡意，果真是不吉利，晦气，晦气……”大和尚摇头说道。
“这宝塔一般不是供奉佛祖舍利、法器等圣物的地方嘛，怎么能说不吉利那……”玄朔道。
“这塔镇着些污秽之物，嗯……不早了，小施主快去安歇吧，明日还需要赶路那！”大和尚主动转移了话题，说道。
“嗯，师傅也早些歇息。”玄朔也想尽快结束这场尴尬的交谈。
一夜无言……
“小寺鄙陋，没有什么好的吃食，只是些稀饭咸菜聊以充饥，还望不要嫌弃。”寺院的小沙弥呈上早餐说。
“哪里，已经很好了。”玄朔说，这并不是客气，童年经历过饥荒灾祸的人，是很容易满足的。
“玄朔，这个是引荐信，你拿好。”崔彦云递过一封书信，说道。
“多谢！”
“崔融他住在明教坊，你从洛阳城南面的定鼎门进城，西边第一个里坊便是明教坊，很好找。”崔彦云耐心地说道。
“好的，我记下了。”玄朔将书信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问道，“从普彤寺出发怎样去洛阳要便利些？”
“去洛阳，你出了寺院向东南走，看到永济渠便可以顺着永济渠一路向南，直达黄河边。”崔彦云面露难色说，“黄河边上有一处白马津可以渡河，只是……只是河面宽广，浅滩暗流众多，常有渡船搁浅沉默，你切记小心。”
“好，我记下了。”
玄朔背上行囊，作别众人，踏上新的旅途。
向东南走不远，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河渠横亘于眼前，河流之上各种船只来来往往，百舸竟流好不热闹。这大概就是大运河的北段永济渠了，它连接涿郡和黄河，将渤海的盐、河朔的粮食、邢州的白瓷、洺州的铁器、相州的黑陶等集散到运河的两岸，又经由运河输送到唐帝国的中心——神都洛阳。
玄朔一路上经过了贝州、博州的清渊、魏州，码头上皆是一派繁忙，南来北往的客商，操着不同的方言，船工上上下下搬运着各种货物。
再往前走便是滑州地界，也就是永济渠和黄河交汇的地方。货物和人流多要汇聚在这小小的白马津渡口上，换上可以在黄河上摆渡的大船，普通的小船是吃不住黄河母亲的咆哮的。
渡口上挤满了人，面前就是滚滚的黄河水，因为裹挟了太多的泥沙，这黄河更像是几十丈宽的沙流，蔚为壮观。
“排好队！排好队！都不要挤！”渡口的小吏吆喝着。
排在玄朔前面的人手拿拂尘，宽袍大袖，袖口上是“离卦”和“坎卦”，象征着水火，明显是道士的打扮，再看头上，一头白发，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
这是长时间修习内丹养生的结果，玄朔这样想着。一步步跟随前面的队伍上了船。
“三十人一船，现在……一、二、三……嗯，二十八个，还不够！等等再走！”渡口的小吏吆喝着，维持着秩序。
“小兄弟，你着急渡河嘛？不着急，让咱们等等再走吧！”那个身穿道袍的老者不经过玄朔的同意，拉住他的手过船板便往码头走。
“这……怎么……等等吧……好。”玄朔来不及回答。
“这一趟船，不走为好！”老道长凑到玄朔耳畔低声说。
“这……没风呀！”玄朔扬起一把沙尘，看沙尘没有飘飞的迹象，纳闷地说。
“你看那船上众人鼻下的人中。”老道长轻声提醒说。
玄朔定睛扫视着船上的众人，只见人人皆是人中暗黑。师傅跟他讲过，内丹练到一定的境界，便可以望气，看山有山的气，看水有水的气，万物皆有气。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气，有的人元气满满，充满生气，有的人精神萎靡，一身污秽气。
玄朔的内丹还没有练到家，但是经过老道长一提醒，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注：白马津是黄河上的著名渡口，位于古黄河南岸，北岸为著名的黎阳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