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牛……住在一起?”卢晓月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张,呈椭圆形。缓过神来后,她转头望向床榻上昏睡的玄朔,又想到他们在一起的经历,一幕幕闪过。
高师仁去查看了下爱徒的病情,继续说道:
由于长期的挨冻受饿,玄朔身体及其虚弱,他后来告诉我,自己身上开始是酸臭的味道,想来不过是汗液粘在衣服上,头发上,长期无法清洗而已。后来发现自己的身上由酸臭味变成霉腐的味道,并且身体越来越虚弱,成了一具还喘着气的尸体。
由于瘟疫不能得到很好的控制,魏州城里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收养玄朔的主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耕牛也大量感染,官府在疫区到处捕杀、掩埋耕牛。那家主人怕自己家的牛被无故捕杀,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宰杀了那头牛,自己吃牛肉。
真是愚蠢呀,耕牛是重要的农业生产工具,官府怎么可能大量捕杀耕牛。后来果真如此,证明这不过是魏州城的一个谣言。
“是啊,在瘟疫面前,谣言比瘟疫的传播更快,杀伤力更大,并且无孔不入。”卢承智老爷子感叹说。
“这家主人不仅坏,还蠢,蠢到家了!”卢晓月一脸愤怒,让他的脸蛋变得通红,更显少女的娇羞可爱。
“因为老朽我略懂一些医术,所以深知,医人重在医心。”高师仁感叹的说。
“后来那?后来玄朔怎么样了?”卢晓月急切的催问。
高师仁继续说:
本来那头牛活着的时候,玄朔还有口饭吃,牛死了,他只能饿着,在那牛棚里,等待死神的降临。
牛被杀的第三天,那家男主人上街买东西,女主人和他的孩子两人在家。中午,女主人呈上来一盘牛肉给那小娃娃吃,转身去了厨房。趁这个机会,饿得饥肠辘辘的玄朔挣扎着扑向那盘牛肉,抓在手里,就往嘴里塞,不加咀嚼就咽下去。
那家的小娃娃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并且惊动了厨房中的女主人。那家女主人不由分说,上去就给了小玄朔两记耳光,并且重新把他拖回了牛棚中。
男主人回来后,听说此事,更是气急败坏,把小玄朔双手捆起来,吊到房梁上,用鞭子抽打……
听到这里,卢氏爷孙都不禁打了个寒战,卢晓月更是双手交叉抱住自己的手臂。
高师仁缓了缓继续说:“瘟疫肆虐,医者仁心,我当时就在疫区游诊,在路过魏州时,看到了……看到了,那一幕……”高师仁不禁也面露惧色,仿佛就在眼前。
沉默许久后,高师仁继续说:
那家男主人在抽打玄朔的同时,女主人还在不住的诅咒到:“一只臭虫,还想吃牛肉,小杂种,你怎么不去死,你早就该死了,没有我们你早就饿死、冻死、病死了!不知道感恩,还抢我儿子的肉,你死去吧!臭虫!早死早解脱,我这是为你好……”
我通过那家人的矮墙,看到、听到这些,不由分说就闯进去,厉声喝止了他们。
“住手!”
“呦……哪来的牛鼻子老道。”那家男主人先是一惊,然后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我,轻蔑的说。
“你不用管我哪里来的,把那孩子放了!”
“这孩子我买回来的,你算老几,管得着吗,我劝你哪凉快哪呆着去!”那男主人威胁我说。
“老道士我云游天下,游到哪里管到哪里!”我说道。
“我草,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那家男主人挥舞着鞭子,恶狠狠地对我说。
“你试试!”我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那男主人竖着一鞭子朝我的脑门打来,我轻轻向左挪步,躲过鞭子后,左手抓抓住他握鞭子的手腕,顺势一带,右手立掌砍他的肘关节。那男的“哎呦”一声,应声到地。那家女主人呼天抢地的扑到男主人身上,去扶他。
我趁这个机会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悬在房梁上的小玄朔。想带他离开这个人间地狱,帮他看看伤情。
那家女主人此时缓过神来,站在门口,堵住我的去路,不依不饶。
“站住!打了我家男人,还抢了我卖来的这小杂种,拍拍屁股就想走人!”那女人头发蓬乱,骂骂咧咧,活脱脱一个泼妇。
“那你想怎样?”
“赔钱,赔我男人的医药费,赔这孩子的赎金,他在我们家,又吃又住,花了我们好多钱。”那女人已经不可理喻。
我将最近几天就诊所得向院中一抛,散落一地。趁着那婆娘趴在地上捡钱的机会,我带小玄朔离开了人间地狱……
“为还留着这对蛇蝎男女?为什么不好好教训他们?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钱?”卢晓月嗔怒的脸上泛着红晕,像天边的晚霞。
“晓月,你想,如果我杀了那对蛇蝎男女,他们的那个嗷嗷待哺的儿子怎么办?”高师仁慈爱的注视着晓月。
“那也要让他们接受一下正义的铁拳,卸他们一支胳膊,一条腿!”卢晓月挥舞着小拳头愤愤的说。
“这对蛇蝎确实死不足惜,但是如果我打断了他们的腿脚,他们本来可以自己劳动养活一家老小,却因残致贫,卖儿卖女,他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像玄朔一样,被继母继父虐待、毒打……”高师仁耐心的开导着她说道。
“那……那也不该再给他们钱财”卢晓月若有所思却又愤愤不平,争辩说。
“哎……我为了尽快带小玄朔脱身,才想出如此办法。”高师仁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卢晓月追问说。
“可惜……我当时不该下手太重,打断了那男人的手臂,奈何自己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如果因此让他们因残致贫,岂不是救了一命,又害了另一命嘛……”高师仁也皱起了眉头。
“老高呀,你也不必过分懊恼,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即放过他人,也放过自己。”卢承智轻轻拍拍高师仁的肩膀说到,“走,陪我去院里走走,玄朔有晓月看着那。”
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高师仁觉得老朋友说的有道理,于是,两个心事重重的老头子走出房门,在月光中各自踱着步,各自都不说话。
高师仁在担心自己的爱徒,他想:“玄朔是个跟我一样苦命的孩子,哎……这世界,有的人的童年治愈一生,而有的人却要用一生治愈童年。”
卢承智听了高师仁的讲述,心想:“医身上的病痛易,医穷病难,医人心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