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壶酒,是少年赠予那个冰冷的世间最后的温柔】
阿栈是个怪物,别人眼中的怪物。人们都说他冷血无情,纵然他的父母逝去,他也没有掉一滴泪。
可是没有人知道,阿栈不是冷血,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感情。
村口奄奄一息的狗是他救的,被捕来的鸟儿是他放走的,娘亲高烧买来的药是他在富人门外求了一天一夜才得来的……没有人看到,阿栈表面的冷酷下藏着怎样柔软的内心。阿栈不善言语,所以他从不讨人欢喜。人们认为他是丧门星,那副容貌是妖附身得来的,他们认为村里的惨案都是阿栈造成的。
那天早晨,村里的李姨淹死在河里,死状十分诡异,上身未沉入河里,下半身浮肿,睁着的眼看着天,令人恶寒。
李姨是阿栈发现的,阿栈喊来村民,可他们却以为李姨是阿栈害死的,认为他不吉利,认为他,该死。
他们将阿栈逐出村子,疏远阿栈的爸妈,任由他们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夜也不肯放阿栈进来。
阿栈难受,他不忍父母如此辛苦,他也傻傻地认为村民们没有恶意,他们是善良的。
可就是阿栈的傻,他的善良,给他的朋友造成了伤害。阿栈有一个而且是唯一一个朋友,她叫阿言。阿言的家里渴望有男丁,可偏偏生出了阿言一个女孩,便对阿言也心生厌恶。
阿言比阿栈小两岁,总爱扎着两根小辫,跟在阿栈后面甜甜地叫‘阿栈哥哥’。阿言,是阿栈那黑暗的童年里仅有的一抹光。
阿栈父母死后,他是一副漠然的表情,可心却痛到极致。
看啊,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
阿言偷偷收留了阿栈。
阿言家是酿酒的,阿言对酿酒没什么兴趣,而阿栈为了帮助阿言不被骂,他偷偷地开始学习酿酒。
阿言交出去的酒,其实都是阿栈私底下偷偷酿的。
阿言其实挺喜欢酿酒的,他喜欢把个人的感情融入酒中。
…
星辰陨落,过了一个春秋,村里又见血了。
这次死的是离阿言家很近的张大娘。
张大娘平日里很和善,背地里却做了很多坏事,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可偏偏村民们都被唬了心神。
他们下定决心要明查。
那日,阿栈酿完最后一壶酒回来,看见的就是阿言被人们钳制住的场景,刺眼。
他发了疯般上前去,因为,张大娘是他杀的。
张大娘其实是个隐藏地很好的疯子。
张大娘想要杀了阿言。
她很可怕,伶俐的眼透着寒光和杀气。
阿栈冲了上去。
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可当他回神时,张大娘已经死了。
他对着所有人解释,说张大娘是他杀的,是因为要救阿言。
没有人相信。在那个雨夜,人们的心,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阿栈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夜,那个带血的雨夜。
奄奄一息的阿言倒在他怀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是怪物,你很好。”
那个时候的他们,何其悲哀。那些盲目的人们,何其可笑。
那日,阿栈抱着渐渐冷却的阿言的尸体,就在地上,坐了一夜。旁边,还有着一壶阿言最爱的桃花酿。
那壶酒,是他酿的最好的一壶,唤作“温柔”,是他专为阿言酿的。
可阿言,再也喝不到了。
他的眼尾泛红,睫毛轻颤,浑身发冷。
他被丢了出去,带着那壶还尚存余温的桃花酿。
至此,阿栈不再善良。亦或是说,他看清了这个村子里的险恶。
当然,在别人眼里,他从未好过。
他的那抹光已经被摧毁,他,也不再需要温柔了。
人们都说,阿栈嗜血,杀人无数。可他杀的,其实才是真正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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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栈消失了,连带着那壶酒。
但他留了一壶桃花酿,那壶桃花酿,是阿言还未喝完的酒。
他把阿言与他的过往埋藏在了那个小村子里。
那是他留给这个不善良的世界最后的温柔。
故事讲完,茶已凉透。南栖并不在意,她喝了一口,茶很凉,又苦又涩,像极了那个少年的生活。
“那么凝,介意给我说说,他是这么到你这里的呢?”南栖问,“我喜欢有头有尾的故事。”
“唉。”凝轻叹一声,道:“他离开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除了那壶酒,什么也没带。”
“官衙的人都欺凌他,以至于他全身是伤。”
“那日他高烧,没人肯收留他,人们将他丢到了我这落牵阁附近。
我发现了他,将他带回到我这里。他烧了三日三夜才退烧,可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在发烧那段时间不停地说胡话,所以我才理清了事情的经过。
但是很奇怪的一点是,这个孩子自从退烧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胡话,整个人就像是快要凋零的花。所以南儿,我想让你帮帮我,试着能不能救救他吧,哪怕是最坏的离开,那也是对他的解脱。”凝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因为屋里很安静,那么她的声音可能都要飘散在夕阳里。
“我试试吧。”南栖苦笑:“你也知道的,我并不是无所不能。”
少年素不羁,却温柔善良,居于黑暗,心藏柔软。桃花酿乃他的生死劫,挺过,即生;挺不过,则死;
忘川河奈,孟婆汤边,一名少女,乃阿言;
彼岸花旁,隔岸对望,一名少年,乃阿栈。
守戒生死,平常之事,无碍。
此生凄苦却行善,来世定不负。惜,开杀戮,轮回转世,必有阻。
现,人声熙攘,长安街旁,一壶桃花酿,敬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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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世,长安街。
身形修长的少年,满目星辰的少女,一个满脸宠溺,一个巧笑倩兮。
这一世,我们重新来过。
这世间对我们不再残酷,让我们重新看到善良。
我们一起。
第一个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