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解释道:“因为道门在五百年前，也是天府的手下。”
虽然只有一句话，却无异于在旁边七个年轻人的心里炸开了一枚轰天雷。
“此话当真？”长安八剑和东方够胆异口同声。
听闻道长仰面朝天，回忆道：“这又有什么好骗你们的？天下武功，多半都从我道门兴起，而天府历代主人打遍华夏各地，自然也曾打上我道门。只是不知是在哪一代将道门收入了麾下。总之，五百年前，汉室衰微，当时的天府就曾想出来夺取天下，内部出现分歧，于是一分为三，一伙人由河北太平道大弟子张角为首，一伙人以蜀中五斗米道门统领张鲁为首，当代府主心灰意冷，隐世不出。后来张角张鲁纷纷垮台，当代天府府主也传位给弟子。只不过，道门却从此脱离了天府的掌控。”
视见道长接着说：“所以，虽然道门之中并没有天府武学的心法精要，往后天府也不再显于世间，但其府主一脉的武功样子，却总是在历代掌门间口耳相传，你一用出来，我们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尹克谐喃喃道，“天府当真是个厉害的势力，赫拉克多西说它成立千年，陛下又推断那四把武器造于秦时。这背后的秘密，端的是耐人寻味啊。”
是了，东方够胆也忍不住想，他自己不知不觉间，也越发的想要知道四把武器背后的秘密了。飞流之上，佳人回眸。李世民说背后的秘密跟女人有关，佳人回眸，自然就是女人了。那飞流之上又作何解呢？
但他转念又想，就算自己破解了这个秘密，也未必能守护好这个秘密，守护秘密是天府的事儿，是何可去的事儿。自己只是想把这个势力铲除干净，或者杀死那吴相伦。但依照三位道长所说...
东方够胆于是问道：“可按照搏得道长方才说的，我用同样的武功怎么都杀不死那吴相伦，难道，要我加入道门，学习道门武学吗？”
“哈哈哈。”搏得道长大笑几声。然后道：“你若想亲手杀死那吴相伦，自然需要一些奇招，只是我道门，哼，我道门——”
大掌门视见续道：“我道门并无武学。”
这下，却只有东方够胆一人奇怪了。
长安八剑哪一个不是各中强手，明明就是他们的弟子，他们为何又说道门没有武学了。如果道门没有武学，几百年前天府又为何要强迫他们加入呢？前后矛盾，不能自洽。想到后来，东方够胆只道是三位道长不肯教他。
不想却听搏得道长说：“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是以我道门历来传承，只有养气之法，从无运劲之法，尹克谐，文家兄弟，金玉子他们几个，都是自己悟出自己的战斗之术，我三人只管内，不管外。”
听闻道长亦说：“不错，道者法于自然，只要内劲到了，外在的功夫就依照个人天性施为。习武好似种树，人就是那树苗。而我道门只养树下的土，把土养肥。至于树苗长得如何，结出什么样的果子，那是树苗自己的天性决定的，又何需强行要求它呢。”
“嗯，克谐喜快，那便走抢攻的路子，金玉子喜伤，那便走杀伐的路子，湛之性格敦厚，那就走不动如山的路子，渊之多变，那就用双刃，刘非力大不巧，那就用刀了。这也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视见道长缓缓解释说：“武学功法，天下皆知强之为强，弱已；皆知能，斯不能矣。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恒也。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志也。”
好一个道法自然！
东方够胆心中不忿荡然无存，只有一番赞叹。
他跟何可去习武半年，虽然学的是顶尖的功夫，但内心对武功的认识却粗浅的紧。就像是突然被人塞了一把黄金，遇到货物只道用黄金去买。而此时朝元阁三位掌门的话，无疑给东方够胆展现出了武学的一方新天地，告诉他，与其用别人的黄金，不如自己挖掘自己的黄金。
最后，搏得道长道：“所以，你若想杀那天府府主，亦需要你自己的武学，自己的道！”
自己的道！
看他若有所悟的样子，三位掌门对视一番，相互点了点头。继而大手一挥，将众人带入了朝元阁，将东方够胆安排住了下来。
而少年自己已开始不断的思考，我自己的武学，又应该是什么呢？
柳一一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何大哥，他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
山峰陡峭，壁立万仞。奇石玲珑，枯松成亩。
此乃骊山东百里之外，华山西峰之顶。
峰顶不过一人之地，也就只立了何可去一人。
他俯瞰脚下，西岳锦绣尽收眼底，抬目远望，也能依稀看到山间农家和西方的隐隐皇气。
但他不想看到这些。
他想看到周围的环境哪怕出现一丁点儿异动，好让他明白那‘飞流之上，佳人回眸’的意思。
但许久之后，山依旧是山，树依旧是树，他也依旧是他。
何可去叹了一口气，道：“师父...”
师父！
你可知吴相伦那贼人已成气候，你可知我万般无奈与秦王联手，却还是没能夺回那四把兵器；你可知我自以为武功有成，却连那弟弟都保护不住，你可知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能去的地方了。
心念至此，两行无奈从那深邃的蓝色眼睛中流淌而出。
何可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甚至他心里窜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若是当年莫忧之同意带领天府趁乱起兵，那是不是自己也不会落得这番田地？
师父图了个什么？
他又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何可去任由那山顶的风吹干他的眼泪，吹的瞳孔发涩。
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山河。
山，依旧是山，树，依旧是树。
他看到有未徙的飞鸟急匆匆向南飞去，看到有猴儿捡到落地未腐的果子，看到几名猎户布下陷阱捉住了一头野猪，看到远方的农田中，农民正忙着在入冬前翻地。
芸芸众生，千姿百态。
他突然心中一动，喃喃道：“天府...张良先祖起个这样的名字倒是有一番深意，在天上看天下，景色的确不同。”
在天上看天下。
天上，天下。
师父，你为的是天下吗？
何可去在华山之顶闭上了眼睛。
过去也不知道多久，到了天色已暗，明月初升之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声音。
“师兄，咱们日后可都仰仗你了。”
“现在应该叫掌门师兄了。”
“对对对，是我口误，掌门师兄，昔日咱们无事便在此练功的日子，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这个自然，说起来，师父他的确有些冥顽不化，当代府主雄才大略，乖乖听他们的也不至于如此。”
“掌门师兄此言差矣，若是师父他听了曹帮主的，您与这掌门之位不也失之交臂了。”
“那倒是。酒来。”
山巅何可去忽而睁开双眼，杀机凛冽，转身迈出一步。
说来奇异，他明明只迈出了一步，但虽只一步，人却已在十步开外。
何可去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他略一皱眉，并未多想，握着那断剑，朝那边三人走了过去。往后这几步，却只是宗道步法，快则快矣，并无异常。
那边三人，只觉得从夜色中冲出一个黑影，随后黑影拿着一柄断剑，一剑剁去了其中一人的胳膊。
断臂之人惨呼一声：“掌门师兄救我！”
那被称作掌门的人抽出腰间长剑来，看着倒地师弟的身后。他身旁一人举着火把，在火光下，何可去的脸缓缓漏出。
“是你！”三人惊呼出声，“赫拉克多西！”
“不错，是我。”西域人略一点头，“贾怡飞，你现在成了华山剑派掌门了？”
贾怡飞额间冒出了汗，急忙吩咐道：“我拖住他，你去门派中叫人。如果曹刑天未走，把他一定叫来。”
身旁华山弟子刚刚回头，何可去一步踏出，又如同刚才一样，一步作十步，人瞬间到了那弟子身后，手起剑落，卸下了他一只胳膊。
那弟子倒在地上，血流如注，惨叫不止。一旁贾怡飞从未见过这身法，大惊失色。与此同时，何可去的断剑也架在了他脖颈，这新任华山掌门立刻放弃抵抗，扔掉了手中的剑。
“你为什么成了掌门，你师父风自珍呢？”
“师父被曹刑天杀了。”他哆嗦着，“你不要杀我。”
“曹刑天？曹刑天为什么要杀你师父？”何可去皱眉，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昨日到了这里，问我师傅讨要华山派剑法秘诀，说是府主要求，我师父拒绝了。他就。。。”
何可去奇道：“哦？我府主一脉剑法无双，吴相伦又要你华山派剑诀做什么？”
贾谊飞颤声道：“曹刑天没说。我们也不知道，你...你饶我一命，我不会告诉他们你来过。”
“风自珍虽为虎作伥，但始终未曾伤及无辜，也没有参与到追杀我师父的行动。”何可去微微摇头，收了断剑，“你们的善恶自有他人来量，所以我不杀你，你们走吧。”
那华山新掌门得了令，拉起地上的两个断臂师弟，飞也似的往山下跑了。
何可去站在原地，心中多出来了两个问题。
吴相伦为什么要华山剑派的武功心法？
还有，
刚刚那一步，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