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娘亲在坤宁殿守了爹爹一夜,爹爹还在昏迷,所食的药物与水都是我和娘亲强行灌下去的,爹爹未能上朝,众官齐聚垂拱殿,许宫令废了好一番口舌,可那些官儿一步都不愿离去。
“娘娘,大相公们说了,若是见不到官家,要见见为官家诊治的太医,也要见见娘娘您。”
皇后一夜未眠,眼眶黑的要命:“告诉他们,我在福宁殿外等他们。”
皇后唤人为自己梳洗,她望着铜镜,如瀑般垂下的长发却有丝丝斑白:“丽禾,我为他愁出了白发,却为何不被他理解呢?”
“娘娘。”丽禾找不出安慰的话语,只能无声抚上她的肩膀。
“官家曾经也是真心喜爱过我的,可为什么我们会渐行渐远,夫妻半生,行到此处,他竟这样不信任我。”皇后多日的苦闷被自己一把撕开:“我在被册立为后时,官家问可知道做了皇后意味着什么,我当时不懂,现在却懂了。”
丽禾依旧无声,只静静听皇后的倾诉。
“意味着再也不能全心全意拥有他,意味着我再也不是她的妻子而是皇后。”
“娘娘,您....”
皇后擦去泪水:“罢了,梳妆吧。”
皇后疲倦凄涩的面容掩盖在华丽的金冠之下,她隐去了白发和一切可能使她显出疲态的可能,在众人簇拥下一步一步前往福宁殿去了。
众官齐聚福宁殿,没有往日的自得规矩早已乱成一锅粥,互相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个没完。
许宫令一声皇后驾到才制止了这一切。
“皇后娘娘万安。”
“起来吧。”
众人都缄口不言默默低头不敢凝视皇后,在片刻的寂静后,皇后率先开了口:“诸位吵着嚷着要见吾,如今既见了,为何不说话呢。”
“娘娘,臣等要知道官家的身体。”言相公是官家昔日的老师,两人最是亲密。
“言相公,太医说了,官家暂时无碍。”
“臣可敢问一句,官家无碍为何不上朝?”
“官家虽无碍却需要静养,今日实在是无法起身,未能临朝。”
“那臣还有一句,官家何时能临朝?”
“如今最要紧的官家的身体不是吗?前朝事有你们,官家与吾都很放心。”皇后不愿再被逼问,直接了当的抛出了最后的回答。
“娘娘,您可知前线的战事有多紧张?您可知官家不在多少决策落实不了,您可知耽误了多少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是要官家托着病体上朝吗?”
“不,臣等求官家下旨。”言相公再度跪倒在地,重重的叩首:“臣等求官家下旨从宗室子中册立皇储。”
“你们.....”皇后被众人惊的哑口无言:“官家大病未愈,一切事宜容后再议。”
“皇后娘娘!臣等忠心耿耿,一片真心,不愿见大宋江山飘摇!请娘娘转述臣等的话。”
“真心?若是真心你们此刻便该跪倒皇帝身边去。”
“好。”言相公见皇后出言讽刺,也毫不犹豫的回击:“请皇后带臣等如坤宁宫。”
“你,尔等是外臣怎可入内宫。”丽禾也被气急,丝毫不顾规矩与他争执。
“臣等既入不了坤宁殿如何上秉心意。”
“官家未醒,你们即便入了坤宁宫,也是无用。”
坤宁殿内,爹爹扑腾着眼睫,一番挣扎过后终于醒来,他这次醒来倒像是清醒了不少。
“官家!”娘亲正从屋外端来爹爹的药,陡然见爹爹醒来开心的不得了。
“我醒了,不必忧心。”爹爹被我扶起,靠在床沿上,看向娘亲,心疼道:“你瞧瞧你眼下的乌青,即便是为了照顾我也不能不顾着自己啊。”
“臣妾知道了,官家既醒了,臣妾的心也就放下了,等官家喝完药,臣妾就回去休息。”
被忽视的我竭力引起注意:“爹爹,你看也看看我,我眼下也有乌青,我照顾你也可累了。”我拱起身子将脸抬到爹爹面前。、
“哎呀,好好好,谢谢凝儿。”爹爹轻柔推我坐下,开始在殿内左顾右盼:“娘娘呢?她怎么不在坤宁殿。”
娘亲脸上升起一股尴尬:“官家.....”她轻轻晃动手中的汤匙搅弄着苦的倒胃的中药:“还是先喝药吧,若在放下去怕就凉了。”
爹爹不解笑道:“怎么不回答呢。”
“您.....您不记得了吗?”娘亲抬起头与爹爹对视。
“记得什么?”
“您昨夜....”娘亲放下药碗,将昨晚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我见了几次娘娘,她失魂落魄的,看着挺可怜的。”
“是吗,那我,可真是....真是对不起她了。”爹爹邹起眉头,似在回忆昨夜的失态:“那....皇后此刻去哪了?”
“您今日未上朝,大相公们都堵在垂拱殿内要见您,可您方才还未醒,他们便又嚷着要见皇后娘娘。”
“唉。”爹爹一副无奈的样子:“他们便是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爹爹掀开锦被:“我去看看罢,皇后未见识过他们的厉害,怕是招架不住。”
“官家,您若要去,臣妾吩咐人抬了软矫来,也舒服些。”
爹爹并未同意而是扶着娘亲的手要执意站起来却双腿无力,又瘫坐在床上:“罢了,你还是吩咐人抬软矫来吧。”
片刻后爹爹被背上一顶小小的软轿赶往福宁殿去了,我和娘亲还有一众的宫女内侍都在门外恭送,待爹爹渐远后,我转过身要进殿却见元安身边的宫女恶狠狠的盯着爹爹离去的方向,满脸不甘。
我去了元安屋中,她正一个人呆呆的坐在窗前。
“姐姐。”
她扭过望了我一眼复又转回去。
“我...我想问你件事儿。”她不搭理我:“我想问,你身边新来的那个丫头,你可知道她的底细?”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总觉着她哪里不对,她看爹爹的眼神不对。”我竭力描绘着她的目光:“她看爹爹的眼神总透露出那么一股子恨意。”
“你给我出去,我坤宁殿的宫女还轮不到你来编排。”元安瞬间起了火,朝着我吼道。
“你.....我真是蠢,上赶着来做什么吕洞宾,我不过好意,你不信就算了。”我无端被吼,自然也生气,毫不留情的回击过去。
“你....你骂我....”
我再不管元安的怒气嘴脸,转身扬长而去。
我气堵堵的走到殿外,娘亲正在寻找我:“你这孩子,跑哪去了?”
“哪也没去。”
娘亲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拉着我回了宫,到了宫中,玉湖正在我的屋内“蹲守”。
“公主,您可回来了。”玉湖拿着药膏:“您忘记擦药了吧?”
“擦药,擦什么药?”玉湖的话正被娘亲听了个干干净净。
“哎呀,没什么大事。”我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再一次想起太医和玉湖的虚有其事:“不过被轻轻划了一下,哪有....”
“再怎么轻轻划过也是伤了脸,不能不在意。”
娘亲当既掰过我的脸蛋:“这...划到哪了,这伤痕都找不到了。”
玉湖拍下娘亲的手弯下腰仔仔细细的为我擦拭。
毓文端了两杯热茶见了我和娘亲急忙欣喜行礼:“早知道贵妃和公主要回来,浅浅紧着时候做的茶,快些尝一尝,坐下歇一歇。”
“毓文,我这会正想浅浅做的茶呢。”我端过放下鼻下一嗅:“香极了。”
娘亲打着哈欠:“好了好了,快些喝了茶去睡一会吧,咱俩熬了这几日,还真是疲惫。”
“好。”
“姐姐,你这几日倒是很嗜睡。”
娘亲弯起手指头敲到了我的额头上:“我都两日没有合眼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天疯来疯去的不知困。”
我揉着额头小声嘟囔着:“脾气也差了。”
娘亲瞅着我笑了笑:“不与你玩笑了,我先睡了。”
“是。”
娘亲走后,我打发出去了玉湖,拉过毓文,向她说了我昨晚的遭遇以及爹爹对皇后的责难不信任。
毓文听完惊讶不已,半天都合不上嘴:“天呐,短短一夜,竟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过会儿你替我去看看清昀,他受伤也都是为了我。”
“放心吧,奴婢一会就去。”
“那你下去吧,我睡一会儿。”毓文点点头,拾起茶碗躬着身退出了,我脱下外衣瘫倒在床上,真是舒服极了。
我一觉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辰,再度睁开眼睛,已然天黑了,不过月色正好,我赤脚临窗,抬头望着倾泄而下的月光。
“不好了!贵妃!出事了!”
我倚着窗望向疾奔而来慌里慌张的浅浅,她捏着裙摆跑的飞快,不住的高喊。
天爷呀,莫非又出什么事了。
这样想着,我连鞋都未急穿,跑去正殿见她。
我在正殿与娘亲相遇,她看着像是被吵醒了一般,只披着外衣,也是和我一样,赤着脚便跑了出来。
浅浅奔到我们面前,连呼吸声都来不及调整,急切道:“奴婢去福宁殿送汤给官家,奴婢听到官家与皇后在福宁殿争执,争执的内容是....是咱们要与西夏和亲,派哪位公主合适。”
和亲?若是真的嫁往西夏和亲,那我这一生都要与故乡诀别,与东京城内的一切诀别。
且不论远近,单说战事,若是日后战火不息,我作为一国公主该当如何自处?
娘亲道:“和亲?和亲不是派宗室女去便好了吗?怎么还......还争执派哪位公主?”
“西夏王是为他的儿子求娶,非得要...要官家亲女。”
我悄无声息了落了泪,官家亲女只有我和元安,我俩又都适龄,爹爹会如何选....如何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