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回宫,娘亲便命人收拾起了东西,晖阳阁内人人忙碌,连皇后也派来了坤宁殿中的侍从一同帮忙,又命人何副都知派了数队小黄门一同协助,而杨都知去了李娘子处协助,皇后又派了她自己的宫令去收拾宁康殿。
晖阳阁内众人脸上有些喜悦,有些不舍,却不能停住脚步,我和姐姐想携坐在卧室,玉湖和浅浅要抬两三个箱子到屋外,娘亲的目光追随着那箱子,开口道:
“玉湖,抬过来。”
玉湖面露难色,一阵踌躇:
“贵妃…”
娘亲重复道:
“抬过来。”
玉湖无法,只得抬起箱子放在了娘亲面前,这箱子上沾染上了好些灰尘,娘亲用手轻轻一拂,空中顿时飘起微小的颗粒,娘亲打开箱子,我往里面瞅了一两眼,都是我和瑜儿小时候的玩物。
娘亲拿出一只金制的瓢虫搁在我眼前:
“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欢抓瓢虫玩了,这是你六岁的时候,你爹爹送的。”
娘亲又探出手臂,拿了一个小小的帽子出来。
“这个,是你弟弟的,他小时候见了你爹爹戴帽子,便也闹着要戴,可哪有那么小的人就带帽子呢…但你爹爹疼他,让人做了这小小的帽子。”
她的目光又追寻到箱子中:“还有这些…你看,这是你爹爹亲自采买的玉石,给你们做了一对玉坠,还有这扇子,这上面的松风月石是你爹爹画的,废了好大的功夫呢,你闹着要往上面题诗,官家竟真的同意了,你滴了这么多墨点上去,你爹爹还是那么爱不释手。”说着她竟默默垂泪,鼻子抽噎着。
我搂住母亲的肩头,与她相靠在一起,她抬头望了望屋子,感慨道:
“一晃都快二十年了,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年,当真是不舍。”
不过须臾娘亲便调整好心态,重重吸了一口气复又吐出来:
“走吧,收拾东西去。”
毓文本可以休息一日的,可为着今日要收拾,她早早就出来了,我看她的面色红润倒不像身体不舒服的,因此略略放心了些,不必担忧她因为不舒服而过于劳累。
她站在我身旁,我小声道:
“你的头好些了?可还疼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愁容,却迫着自己笑起来:
“奴婢无事,谢公主关心。”
我闻到一股淡淡幽香从她袖口飘出,清雅极致,好似是一股玉兰花的味道,我好奇道:
“你今日换香粉了?闻着同往日不太一样。”
她的脸色变了变,升起一股令我不知所云的怕意,不过马上抑制下去,换上那一副笑容:
“公主闻岔了,我用的还是往日的荷香粉。”
我神秘歪头对着毓文道:
“去年的时候我和爹爹在树下埋了一罐桃花酿,原想两人偷偷喝的,如今搬走了,想喝就得跑回来拿了。”
诸事完毕,马上就要到传晚膳的时候了,终于我们在此时挪进了宁华殿,宁康殿精致华丽,金盖玉壁,又阔气又华贵,殿中早已燃上了香料,是皇后亲手所制的帐中香,名唤:“玉境香灵。”
清丽脱俗极了,娘亲甫一进殿,便赞道:
“宫中也只有娘娘有这样的手艺了。”
我跳跃了几步在背后环上娘亲道:
“我倒是闻不出这香有什么特别的,我只知道我最喜欢闻姐姐制的梨花香。”
娘亲笑着拍我的臂膀,慈爱道:“去吧,挑一间你喜欢的屋子,装饰一下罢。”
我歪头想了想:
“不必挑了,我想住在正屋旁,和爹爹姐姐离得近一点。”
玉湖又端着药碗进来了,嗤笑道:
“公主快让开,贵妃该服药了。”
那黑乎乎的一碗药淡淡飘上一缕缕烟雾,娘亲端起一饮而尽,玉湖紧着递上了蜜枣,娘亲吃下一颗,脸上的苦味消失殆尽:
“这几日的药可真是苦。”
玉湖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端过痰盂盆。
“贵妃快些漱漱口吧。”
娘亲呼哧呼哧几口,将嘴中的苦药残渣吐了出来。
娘亲擦了擦嘴角,挥手让她们退了出去,而我们的侍从又要开始重新的忙碌将从晖阳阁带来的东西填满宁华殿中。
收拾完毕后,许太医按着每十五日的一次的把脉时间到了宁康殿,这次他来的略迟了些。
“老臣听说贵妃今日挪宫,故而迟了些。”
娘亲笑语盈盈:
“不妨事,我也是刚有了空闲时间。”
许太医放下药箱,将手指搭上了娘亲的脉搏。
娘亲的脸色毫无疑问的紧张起来,带着些许期望道:
“如何?…”
许太医缓缓摇了摇头:
“贵妃的年龄早不适合生养了,如今靠着这一日三碗的补药,或许能再度有孕,只是不容易啊。”
娘亲的目光渐渐暗淡,娘亲今年已三十八岁了。
“多谢许太医。”
玉湖送走了许太医,娘亲一个人坐着,浅浅端了碗菌菇汤,心疼道:
“您晚膳时就进的不多,喝些汤吧。”
娘亲看着眼前玲珑玉致的浅浅,答非所问道:
“你今年也十九岁了吧?”
“是,过了五月婢子就十九了。”
娘亲笑了笑低头不语,也不去喝汤,只一味枯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