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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闪一闪亮晶晶

对于孩提时代的记忆

或许是手中的七彩风车

提起小脸蛋儿

鼓起两个腮帮子

深吸一口气

噘起小嘴

用力地吹

风车呼啦啦地转

他们嬉笑着

顺着河流不停地奔跑

总想跑到尽头

从小就在乡间的院子里长大,不太宽阔的道路两旁种着枝叶稀疏不堪的树,常年无人打理,却也长高了。沿着路不停地走,阳光泻下来,记忆中有片稻田,绿色或金黄一片,一眼望去,有好几千亩地。春天播种,秋天丰收,到处是人们忙碌的身影,下田之后,套鞋上沾满了似干未干的泥巴,走在地上,一步一个脚印,散着泥土腥气,壮硕的男人们扛着犁耙,牵着一头头大水牛往田里走。水牛体型庞大,一双又明又亮的大眼睛,灰黑色的瞳仁能照出人的影子来,鼻子被一个大铁环穿过。它们总是甩甩尾巴,扇动着两只大耳朵赶着身边的蝇子。犁被牛拉着,人在后面扶着,一声不吭。空气中还散着青草植被的气息,木棉花絮纷纷扬扬。

杨柳依依,春暖花开之际,欣冉外公就穿着满身补丁的破衣,拿着锄头,挑着扁担,推着车,去田里插秧。欣冉外婆头戴凉帽,体型瘦瘪,微卷的头发总是打理得很清爽。她的脸上时常有藏不住的倦意,见到孩子们时却满脸笑容。欣冉外婆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她不识字,一生清贫知足。家里没有水牛,她就帮外公扶着车,在后面吃力地推着。这样的场景,大抵就是平淡中的相依相偎。印象中,欣冉去外婆家吃饭,很少见他们吵架。那时候他们家烧饭用大灶头,有两口大锅,要用一些干柴生火。两口大锅放在灶上,欣冉每次都躲在生火区,坐在小板凳上,她喜欢往灶里不断地送干稻草,“嗞——嗞——”火越来越旺,心里莫名窃喜。

每次去外婆家,欣冉都兴奋得像只小猴来回乱窜,奔跑,肆意大叫,接受阳光的拥抱。大地母亲一声声唤着:“慢点儿,孩子。”

有次过节,父母带着欣冉一起去外婆家吃饭,外婆准备生火烧饭。欣冉一开始很乖巧,她静静地坐在外婆旁边,看着外婆拿来一块干木块,上面还能依稀看到纹理。她对欣冉说:“像这样的木块,很干燥,能让火烧得很旺。”说着将木块丢了进去,火的确烧了起来,还发出“啪啪”的声响,火光一下子变大,可过了一会儿木块上面的部分就变黑了,她用火钳把木头挪了个位置,捅了几下,火又旺了。后来,木块被燃尽了,变得黑黝黝的,火光变小了很多,最后只有附着在木块灰烬上的星星点点。欣冉见了,喜出望外,她一把夺过外婆手中的大钳子,也试着小心翼翼地不停搅动,原来,天上的星星也住在灶头里。

“外婆烧好番茄炒蛋了,不用再放干木块进去了。”

欣冉没回应,还是把干木块塞了进去,任凭火焰乱窜,发出大量的热与光,映着她幼嫩而清秀的脸庞。

“听到没,小祖宗,锅子已经干啦,再这样下去,锅子都要被你烧穿啦,哎哟。”

欣冉听了捂着嘴,发出铃儿般的欢笑。肉乎乎的小手捏着大钳子的手柄,已经黑得像沾了墨水一般,自己浑然不知。

外婆走过去,一把拽住欣冉,她看到欣冉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欣冉四处张望着,莫名问道:“外婆你为什么笑呀?”外婆说:“你去照照镜子,小祖宗。”

欣冉来到镜子前一看,她简直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小猫,鼻子、额头全黑了,自己也跟着大笑起来,忍不住不停地用手擦着又红又黑的小脸蛋儿。出了厨房走进房间,父亲见着笑了,外公见着笑了,母亲见着也笑了,大家围在一起都笑了。

那时,由于欣冉母亲意外有孕,怀的是个男孩儿,医生让她安心养胎,她没办法再照顾欣冉。欣冉总觉得自己很孤单,却又不孤单。很小的时候,外婆带着欣冉,每天晚上让欣冉半躺在她身前,在床上陪她看电视。欣冉吵着饿了,就给她冲泡奶粉喝,悉心照料着。

外婆许是因为牙口不好,最喜欢吃一些软软的糕点,一些口感酥松的饼干蛋卷,她把这些零食都放进一个大罐子里,那是乐口福泡完后留下的。为了防潮,把糕点放进去,盖上盖子。母亲经常给外婆购买新的衣物,外婆总是露出门牙笑着,嘴里念叨着:“不用买,妈有的穿。”平时都未曾见她穿过。穿旧的衣服缝缝补补之后,她还是喜欢穿在身上去农田干活儿。欣冉现在总是对外婆深感愧疚,那时候她个儿长高了,反而更任性,甚至对外婆不予理睬,总觉得外婆唠叨个没完。

那时她还是个小女生,就拉着同班帅气小男生的手,一起去外公外婆家吃饭。一进门,小男生就和外婆打招呼。欣冉喜欢装作大人的样子瞎想:我和他是最好的朋友,我们长大了也会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外婆很喜欢这个懂礼貌的男孩子,吃饭的时候老是往他碗里夹菜。

每天的辛苦劳作使得外婆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这是每个人生命必经的过程。人总是渴望着成熟,没人想让自己变得衰老。

之后每次去外婆家吃饭,外婆总是只见到欣冉一人。终于她开口问了欣冉。

“冉冉,这几天徐通远怎么不和你一起来吃饭?”

“没什么。”欣冉嘟起小嘴,不想提及。

“难道外婆烧的菜不好吃啊?或者……你们不是最要好的朋友了?”

“不来就不来嘛。”欣冉没好气地说。

后来,外婆年事已高,躺在床上病得神志不清,有时候会一个人自言自语,而有时候又会一个人傻笑,到最后生活都无法自理,辨认家人也成为一件困难的事。终于有一天,外婆躺在屋子里,身子逐渐变得冰冷……那晚,欣冉默默地躲在被子里不停地哭,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外婆走了,徐通远也走了。

都走了。

村落的早晨,总是安静又热闹。

四周还是静悄悄的,晶莹剔透的露珠从花骨朵儿间滚落下来,小鸟在林间飞来飞去,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风吹来阵阵凉意,昏黄路灯下人影绰绰,没有集装箱卡车的喇叭声,没有街坊邻居打牌的吆喝声,没有农田里水牛耕地的“哞哞”声,也没有新生婴儿的“呱呱”啼哭声。路边有村民自己经营了一家小卖部,一间破旧又狭小的屋子,地面潮湿,光线昏暗,空气中散发着各种肥皂和洗发水混在一起的淡淡香味。老板悠然地坐在柜台前,看着黑白电视机里播放的精彩文艺节目。柜台里有各种香烟,“牡丹”“红双喜”“大前门”“中华”等等。小零食和饮料就放在里面的小柜子里,欣冉拿着两张纸币的贰元和两张纸币的五角,一蹦一跳地来到柜台前:“老板,来一包薯片。”那时候膨化食品可是欣冉最爱吃的零食了。“总共五块。”老板拿着一包薯片放在柜台前给欣冉,头也不回地盯着电视机看节目,“给你。”欣冉认真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币,把钱摊平放在柜台上。老板只是收钱的时候看了一下柜台,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正好啊,小妹妹。”老板说。

欣冉把薯片放在自己的胸口前抱着,一路屁颠屁颠回了家。到家拆开包装,里面有一张卡通漫画图案的卡片,那时日本动画片在中国可红了,《宠物小精灵》《美少女战士》《樱桃小丸子》《名侦探柯南》,都能让孩子们蹲守在电视机前看一整天。欣冉还借来了漫画书,决定躲被窝里再回味一番。她把薯片放进嘴里来回嚼了几下,“烤肉味的呢”,就嚼个不停,两个拇指上都沾满了碎薯片,吃完也不忘把拇指塞进嘴里吮吸一下,味道可鲜美了!儿时能吃到一小包零食,对欣冉而言是最大的幸福。

父母给的零花钱,她都用在买薯片上了,除了解馋,同时也为了收集更多的卡片,和村里的小伙伴比较谁收集得多。欣冉收集了很多,有时候吃薯片,里面得到的卡是重复图案的,她就会有些沮丧,用重复的一张去跟别人换一张自己没有的,就这样她收集齐了一整套,像宝物似的藏在写字桌的抽屉里,上面压着好几本厚厚的故事书。

收集了这么多卡通漫画卡片,男孩们常常聚集在一起玩翻卡片,欣冉会跟在弟弟后面,和他们一起玩儿。她的弟弟叫浩杰。

“带我,带我!我也玩儿。”说着大伙就凑成了堆。欣冉与一个大哥哥,也就是旁边村子里阿姨家的孩子,先“对决”,这张卡看谁先把它翻过去,就归谁。她学着大家的样子,两个大拇指交叉,两手背叠在一起,一副准备充分的样子。欣冉脑子里只是一根筋地想着,自己一定要赢,也一定能赢。她就铆足了劲儿,两只手用力对着地面上的卡片,只听“啪”的一声,卡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欣冉的小手却整个儿变得通红。她大声哭了起来,大哥哥见欣冉哭得厉害,安慰道:“你没事吧?我不会拿走你的卡片的。”欣冉揉了揉眼睛问浩杰:“我的手会不会骨折?”浩杰笑着说:“姐,不会的,你别太用力,再试一次。”

记忆中,弟弟的眼睛是深黑色的。

前不久村里来了个异地摊主,他推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上搁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醒目的几个字:棉花糖,五角一个。牌子后面装着一台机器,这机器总是“轰隆隆”地工作着,小贩一边制作棉花糖,一边四处张望着,周边围了一大群人。

摊主的手中握着一根普通的细木棍,他把木棍放在机器上方的圆口上,不断往机器下方加糖精。神奇的事发生了:圆口飘出了一缕缕洁白的“云彩”,一层层的,粘在了木棍上。摊主不停转动手中的木棍,不一会儿,一朵硕大的棉花糖就做好了,蓬松而柔软,宛若一个纯白的、裹得大大的蚕茧。看着其他孩子舔舐时那陶醉的神情,欣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用自己的零花钱也买了一个,她轻轻用舌尖碰碰那糖丝,转瞬,糖丝便融入在一片温暖之中,化作一点点的甜蜜,让心慢慢地沦陷。轻舔到一半时,她的下巴已经不经意地沾上了许多白色的糖丝。浩杰见欣冉吃得很开心,他伸过头来,对着棉花糖也是狠狠一咬,棉花糖立即被撕去了一大半,“好甜啊!”浩杰笑了。

他们互望时,都忍不住为对方滑稽的模样而开怀大笑,笑容很清澈,很明朗。两个人手里拿着纯白色的棉花糖,嘴角边似乎仍残留着一些棉花糖的痕迹。他们肩并肩,一路欢笑着回家。

后来,街上卖的棉花糖不仅有那种纯白色的,还有红色和蓝色的。棉花糖的气味,揉散在光影含混的记忆中。一点一点地将过去的糖丝抽取出来,汇成甜蜜的海洋。

那段时光,是最无忧无虑的。

浩杰不知是从谁那儿,得来了几颗圆圆的彩色玻璃球。欣冉向浩杰拿了几颗,用手指掐着这一颗颗圆溜溜的晶莹透明的球,她左看看,右看看,球中间还有一些不同的花纹和几抹色彩,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黑的、蓝的、绿的、棕色的光,一闪一闪的,看上去可爱极了。

吃过午饭,姐弟俩就和家附近的几个小伙伴围在一起打弹珠。大哥哥在阳台中间放了一颗弹珠,每人瞄准它打,一次可发十颗。最后看打中次数来定输赢。

大哥哥先上场。他趴在地上,两眼眯成一条缝。“呼——”弹珠如箭一般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打中了!没等欣冉回过神来,第二发紧接着又来了。“砰——”又中了。

哥哥指了指场地,示意轮到欣冉发了。欣冉用拇指紧扣着弹珠,蹲在地上,紧张地瞄了又瞄,生怕打不中。终于鼓足了勇气,瞄准弹珠,大拇指一弹,弹珠也飞了出去,只可惜用的力气太小了,没中。“哎呀!”她情不自禁叫了起来。她不甘心,又发了一颗,没有瞄准,还是没中。她似乎有些灰心。

浩杰教了她窍门:“你打弹珠的时候,什么都不要想,对准一些就好了。”欣冉照着浩杰说的去做,最后终于打中了。

“这只是基本功,如果游戏真开始了,打不中的弹珠可是要给对方的呀!”大哥哥在一旁笑着说。

说着,大哥哥就在一片土地上挖了五个不深不浅的小圆洞,他开始讲比赛规则:“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用弹珠把五个洞都打进,谁就是赢家。”欣冉一开始觉得那太容易了,让弹珠滚进去不就好了,谁知真动起手来可难了。如果力小了,弹珠就停在离洞口有点距离的地方,进不去;力大了,弹珠进洞后,因为惯性,它又会跑出去。大哥哥为了瞄得更准些,趴在地上瞄,白色的运动服上沾满了泥土与灰尘。凭着技术,他几乎场场都赢,大家嘴里会喊:“峰岩,你真是弹珠小霸王!”

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欣冉再次拿起弹珠时,发现弹珠在地面滚的次数多了,表面变得坑坑洼洼的,很不平整,俨然是一颗历经沧桑的弹珠。不过,即使有些残缺,也还是她心中的宝物呢。

弟弟的眼睛是深黑色的。

浩杰总喜欢站在马路口,盯着来往的车辆看。他看完后,就立马跑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一张白色的铅画纸,用铅笔勾勒起来,那一笔一笔的优美线条,就是他所看到的车子的模样,甚至连车牌号他也总是能记得一清二楚。他梦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设计出理想中的车子,美观且环保。那时候,他除了和大家一起玩游戏,其余时间就一个人画画,他的脑海中总会出现一些有趣的图案,擅长素描的他,总能把构想描绘得活灵活现。

村里有着一条条羊肠小路,每家每户都离得很近,家里多是水泥浇灌的地面,一座座房子陈旧却充满温馨。倘若一户人家在吵架,隔壁人家都能听到,也会纷纷来劝和;一户人家在办酒水,即使不是亲戚朋友,也会邀请大家一起来吃个便饭;一户人家烧菜时酱油没了,也能问隔壁人家借一点。从前大家都其乐融融,生活非常简单,你来我往,很是热闹。

木心先生说过,“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在街上走过,透过窗户看到裁缝阿姨踩着缝纫机为人修改衣服的大小。这阿姨一头卷发,戴着一副眼镜,鼻梁很挺,穿着一件白大褂,有点和蔼又有点神气的样子。她的指头戴着个金戒指般的顶针,一手拿着针,一手拿着线,把针线放到离眼睛三厘米左右的地方,眯着眼,用嘴抿一抿线头,再用手指小心来回搓一下,看到线变细了,末端成了一根线丝儿的时候,就瞬间穿过针眼,一穿一个准。她的动作十分利索,把衣料放在缝纫机上,紧接着一脚一脚踩下去,缝纫机发出连续不断的咕噜噜的响声,她间隙会停下看看线准不准,接着再踩下去,缝纫机又发出一连串咕噜噜的声音,不一会儿,衣服就改好了。新衣、旧衣,合身得体便是好的。

从小母亲在穿衣打扮上,总是告诉欣冉,衣服不在于多,在于得体。她不爱看见她邋里邋遢的样子。

欣冉头发一长,就会被母亲带到家附近的剃头店剃头。

“剃头咯,剃头咯”,门外传来了一阵很熟悉的声音,欣冉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看母亲一眼,突然使出全身力气想像逃打预防针一样跑出去,但还是被母亲一只手就抓住了,尽管她依然各种挣扎,却也只能和笼子里的小鸟一样作困兽之斗。

那个剃头的是个中年人,瘦骨嶙峋的,长得一点也不好看,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缝,他的头还有点秃,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大家都会叫他的外号。虽然他心里会有点不开心,但是当有人叫他剃头的时候,叫什么也要去吧,总是有钱赚的。他当时身穿一件白大褂,像医生一样,两只大大的灰色袖套,像是沉积了很长时间的灰,把两只手臂几乎都包裹住了。欣冉母亲一只手抓住欣冉,硬是把她往剃头店扯,大老远从门口就能听见她扯着嗓门,吆喝着那个剃头匠的外号。纵使内心有千百万个不愿,最终欣冉也只能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剃头的人瞥了欣冉一眼,打开那个有些破旧的小木箱,欣冉痛恨这个木箱,她曾无数次想把它偷走。

他开始拿出一块还算干净的青布围在她的身上,这块布上面好像涂了一层防水的油,表面粗糙僵硬却很滑,剃头的用青布缠绕着欣冉的脖子,然后拿夹子夹紧,但是欣冉知道,这种把戏毫无作用,等下头发的碎粒还是会透过小缝隙跑到她的身上令她感到痒。但她还是决定一动不动地坐着,乱动只会让情况更糟糕。剃头的人从木箱里拿出一把剪刀,他总是从额头开始剪,一下一下,“咔嚓咔嚓”,直至剪到后脑勺。

欣冉觉得脖子里有点痒,但她还是一动不动,因为她不敢,她总是以为剃头的眯着眼睛剪发,怕被剪刀剪到自己的脖子,到时候一定会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然而,这样的意外从未发生过。当已经被剪掉很长一部分头发以后,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那个剃头的从木箱里又拿出了一块卷着的厚布,打开一看,布上挂着许多东西,他从上面取下了一把剃刀,再在布上轻轻地磨了几下。微微弯下身子开始剃了起来,这时欣冉就仿佛变成了一个玩偶,他把她的头按下,剃后脑勺的发根和侧面的鬓角,他又让欣冉把头抬起来,刮她的额角,最后他用一把生硬的刷子刷,却没有刷掉一点点碎头发。欣冉觉得脖子都快被拧断了。

欣冉恨他,她觉得自己是去花钱变美,而不是去遭罪的。其实欣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理发师,因为她总觉得他就是一个靠剃头找碗饭吃的人罢了。

“怎么剪?”“随便剪吧!”“剪多长?”“短一点吧!”“多短?”“尽量短吧!”“平时怎么梳的?”“我平时不太给她梳!”“哦,那就剪短一点吧?”“嗯!”每次都是剃头的和欣冉母亲在对话,她根本插不上话。每次去剃头,欣冉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但不至于哇哇大哭,心里觉得好像是被割去自己珍贵的东西一样,她会哭丧着脸和剃头的说:“稍微长一点,不要太短。”

后来,附近开了一家看上去正规一些的理发店,母亲又带着欣冉去理发,这次的理发师,穿着西裤皮带,头发梳得光滑发亮。虽然他没有把欣冉的头拧来拧去,但欣冉觉得理发师剪得还不够美,回到家后她自己又拿剪刀收拾了一番,这下好了,一失手,差点把刘海全部剪掉,还好只是看上去有点凹凸不平,像波浪似的。

每次理完发,欣冉照照镜子,一副假小子模样,心里就不禁沮丧起来,母亲不知道,那时的她,早熟。

欣冉特别喜欢美少女战士里的火星,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一甩头,像黑色瀑布似的柔顺。她总是幻想着:什么时候我也会有如此美丽的秀发啊!那时调皮的她,有天在穿体恤衫时,由于领口较小,她把手都已经伸出去了,但是头还卡着,她就拼命往上提,提到了额头处,衣服顺搭下来,就好像一头长发。她心里美滋滋的,开始小心地甩了又甩,来回甩,想着终于她也有秀丽的“长发”了。

欣冉那会儿好不容易吵着和母亲说,要留长发,母亲也就顺她的意了,就是每天早上又给母亲添了一项工作:梳头。每次她都会抱怨说:“小东西,叫你不要留,留了你又不会扎辫子。”说着就拿起梳子在她打结的头发上用力梳了好几下,欣冉觉得很痛,但为了漂亮,也不吱声。那时候,学校里有不少男生经常找她一起做功课聊天,她想,自己一定是个漂亮的姑娘。

浮世流光,来来往往。

空气中常有气味各异的香水芬芳飘过。这些来源不明的香气,有些欣冉能直接辨别出是某种牌子的香水,有些却是一种天然的香,还有一些是衣服洗涤剂的香味。

这衣服上洗涤剂的香味不经意间就飘进了时光机中,欣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卷了进去,却不想再醒过来。真愿永远不醒来。

那是母亲的味道。那时,欣冉特别喜欢穿校服,她总觉得校服就是全世界最美的衣服,因为其布料好,耐穿,每个小朋友穿的都是一样的。她的脚上总会穿着一双白色布鞋。每天上学,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粗心的欣冉都会不经意间把饭粒和菜掉在校服上,弄得满是油渍,白色布鞋也总被穿得黑黑的,沾满了泥土与灰尘。母亲每天下班回家吃完饭,就去洗衣服,洗鞋子,第二天欣冉总能又穿上干净整洁的校服还有那双白得发亮的布鞋。

“妈妈,现在都有洗衣机了,洗衣机里洗洗就好了。”

“你不懂,孩子,手洗的衣服特别干净。”母亲的脸是笑的。

那是一双粗糙又满是皲裂的手,欣冉牵着母亲的手,觉得又毛又干涩。到了冬天,母亲就只能贴一些橡皮胶带来防止手指的干裂,或者减少因干裂而带来的疼痛。

在欣冉取得成绩时,她总是会微笑,给她信心与勇气;在欣冉心灰意冷时,她总会细声安慰欣冉。好像只要母亲在身边,遇到任何事情都无所畏惧。

而今,每次闻到衣服上的香味,欣冉脑海中总会有这个平凡而清冽的女人。

欣冉再也不会遇到一个比母亲还美丽的女人,从小关于母亲的一切,脑子里实在太多太多,母亲的气质,说话不紧不慢,以及处世中的虔诚。

年轻的母亲,伴随着自己的孩子们一起成长,她是生命中最暖的那束光,她也是生命里让人垂涎欲滴的那颗限量版糖果,让人忍不住放进嘴里品尝甜蜜的幸福滋味。

天慢慢暗沉下来,飞过几只孤鸟,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炊烟四起,残阳如血,发出淡弱的光,一点儿也不耀眼。隔着小道就能闻见挨家挨户饭菜的香味儿,青椒炒土豆、番茄炒蛋、黄瓜炒肉片、乌骨鸡枸杞汤,人们归心似箭,搁下手头的活儿,回家去了。

一家子围坐在一张小圆桌上,电视里放着一些娱乐性的节目,相声表演、小品表演、歌唱家歌唱伟大的祖国。桌上放着蛋黄流油的咸鸭蛋、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泡椒凤爪、半碟子海蜇头、两瓶清啤酒,一盘豇豆炒肉片,豇豆直接从滚烫的水里撩出,碧绿碧绿,清爽极了。男人赤裸着上身,拿起桌上的酒,用牙齿在瓶盖上用力一咬,瓶盖掉了,啤酒沫也顺着瓶口冒出,男人慢慢把酒倒进杯子里,用嘴抿去了溢出的啤酒沫。时不时抓几粒花生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咀嚼着,有滋有味儿。把咸鸭蛋敲开,用筷子蘸一点往嘴里送,又香又下饭,蛋黄流出的油,男人用筷子拨了一些进嘴里,一个劲儿说好吃。孩子们端着饭碗,大口大口吃着,不够就自己去添饭。

欣冉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抬头望着满眼的葡萄藤,片片叶子都是手掌形的,风一吹就如一只只小手在空中招来摇去,藤蔓上又多了几根新的枝丫,也常有小鸟在上面歇息,藤蔓上的纹路似乎比以前多了一圈。欣冉无数次从院子里进进出出,竟没有注意到藤蔓上早已挂着葡萄了,那葡萄有大有小,小的和小拇指的指甲差不多大,而大的则比弹珠还大,葡萄是小草一般的青绿色。趁欣冉不注意,一只黑尾白脸的鸟儿光顾院子,似乎在寻找什么,突然它找到一颗葡萄开始吃了起来,它先用爪子牢牢抓住藤枝,然后将尖尖的嘴伸进葡萄里,啄葡萄的果肉……欣冉使劲摇了摇架子,这才把它赶走。

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欣冉想起了抽屉里自己私藏许久的果丹皮,她转身走到房间里,在抽屉里翻了出来,那是一毛钱一根的果丹皮。她特别能吃酸,从小各种蜜饯都是她的最爱,各种各样的蜜饯,有果脯类、凉果类、话梅类、糖渍类等等。就迷恋这样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慢慢晕染开来。红红的山楂片卷成一卷,表面十分光滑,用牙齿咬一些,咀嚼咀嚼,内心就会格外满足。后来她发现还有新的吃法,把山楂卷摊平了从边上开始吃,或者从中间咬破一个洞再吃,她吃得很开心。

如果,欣冉的童年一直是这样岁月静好,如果时间缓缓而逝,流不尽,那就好了。

田野里微风习习,天空澄澈透明,一切或许都静止了。漫步在田野的小道上,也有道不出的欣喜。饭后的散步,成了每天准点必做的事。约上三五个小伙伴,穿上小布鞋,去尽情撒欢。

浩杰的口袋里有一只玩具青蛙,他从口袋里掏出来,大伙走近一看,差不多小孩子的巴掌大小,全身绿色带有黑色的花纹,色泽非常显眼,它鼓着两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欣冉看。它的肚子上有发条,浩杰把大铁钥匙伸进肚皮,拧上几遭,又拔下钥匙,放在地上,哈,青蛙跳起来了!“啪嗒啪嗒”跳个不停,他立马按住它,只要一松手,它又跳起来了,抓起它,摔在地上后,它傻傻地还在跳。

直到停止跳动的时候,浩杰把青蛙捡起来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你这青蛙是哪儿来的?”欣冉好奇地问。浩杰总是会有些令人稀奇的东西。

“嘘,是爷爷给我的”,浩杰小声说着,“你别大叫,否则妈妈看到又要没收了。”

他俩拉钩约定,谁都不告诉。于是就成了俩人共同的玩具。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走着走着,欣冉抬头疑惑地问大家:“这片田种着这么多花花草草,那故事书里的红军叔叔们在万里长征的时候是吃的哪种野草呢?”峰岩拍了下她的小脑袋,“你傻呀,有种叫茅针的植物,可以吃的,或许吃的是那种,还有其他野菜。”

“是吗是吗,我要尝尝。”欣冉欣喜万分,几乎都要叫起来。同时她又停顿了几秒,很不信任地看了看峰岩,说:“你别识错了,我可不要中毒。”

“放心,你看,这个是,那个也是。”他突然两眼放光,唱起了儿歌“打了春,赤脚奔,挑荠菜,拔茅针。”欣冉就在他身后咯咯咯地笑。

摘来一看,原来,茅针是茅草长出的绿茎,大约有两三寸长,翠绿圆润,头部尖尖的,好似一根细细长长的缝衣针。顶尖部呈紫红色,浑身上下长着又细又密的茸毛,摸上去,柔柔的。其实,古时候《诗经》中就有云:“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将茅针谓之“彤管”,形象之外,又可见出茅针顶端的那抹润泽的光亮恰如女子脸上的胭脂一般。

“我们来比赛,看谁能找到最大最嫩的茅针,看谁拔得最快拔得最多。”一位小伙伴吆喝道。“好!好!好!”大家乐乎极了,开始四处拔茅针。

“你拔的怎么有一些是荠菜,你看清楚好不好。”

“长得太像了,都分不清了!”大家都笑了。

玩累了,他们就躺在地上,看蓝天上朵朵白云悠悠飘过,听低飞的鸟儿欢快的叫声。回家前,大家还会再拔些茅针带回去。欣冉母亲很会做饭,她能用茅针做出多种菜肴,比如茅针炖蛋。用茅针炖的蛋羹特别鲜嫩,春天仿佛就是这种自然的味道。还有用茅针与韭菜烧汤,或做成馅儿来做面饼。不管怎么做,都离不开一个鲜字。左邻右舍的婶婶阿姨们一个个都来向欣冉母亲请教烧法,整个春天,茅针让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大饱了口福,亲近了自然。

天近傍黑方归。落霞余照,青石向晚,老乌鸦儿扑腾翅膀,暗沉沉飞过。

在街上,时常可以见到有小贩杵着一根大棒子,上面插满了一串串冰糖葫芦,站在小巷子口,他们将野果用竹签串成串后蘸上麦芽糖稀,糖稀遇风迅速变硬。最多的是用山楂串成的,还有草莓的、菠萝的、草莓山楂混合的、加了几粒桃仁的等等。咬一颗放进嘴里,凉凉的,甜甜的,酸酸的。

除了这冰糖葫芦外,真正手艺高超的要数村里做泥塑的老伯伯了。他留着平头,头发灰白,总是神色茫然,对着他亲手做的泥人娃娃却两眼发亮。他裹着一件浅褐色的夹克,一个皮包挂在颈间,眼睛朝着人群的方向看。人们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而他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手中紧握的大棒子上插满了憨态可掬的泥人娃娃,憨厚、活泼、质朴,花花绿绿、热热闹闹,像过年表演扭秧歌的,浓妆艳抹的媳妇们,纯纯的乡土风情,让人从心底里产生一种喜爱。这些泥娃娃小的几厘米高,大的一尺多高。大红大绿,鲜亮的黄色,强烈的对比色彩,特别抢眼。黑色的线条把人物勾勒得更为细致优美,感觉每一笔都是精工之作。这些泥人各个都是胖乎乎的脸,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魁梧的身材。特别是脸蛋上都涂着椭圆形的大腮红,眼眉间涂着一个或几个红色圆点,有的在两个眉梢下边也各点了一个红点,显得特别精神、漂亮。泥人脸上的小红点使人倍感亲切,不禁想起小时候,正月里母亲带欣冉走亲戚,亲戚家的孩子们眼眉间都用胭脂或者口红点了个小红点,可爱至极。

欣冉被这栩栩如生的泥人吸引了,站在那儿眼睛直直地盯着看。她好想让母亲也给她买一个,但她没有跟母亲开口。最后全家人都走了,就留下她一人站在那里,她还未察觉,等到回过神来,她发现母亲不见了,心急如焚,一个人站在那儿哭了,一边抹了抹泪一边问那位泥塑伯伯:“伯伯,您看见我妈妈了吗?”

泥塑伯伯黯淡的眼神有了些许光,“小妹妹,你在原地等着就好,他们会来找你的。”他安慰道。

欣冉眼里含着泪花,无助地站在原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揪心地等着。

最终母亲发现了欣冉竟然不在身边,才沿着回头路,一路找来,找到了欣冉。欣冉紧紧抱住母亲,她拽住母亲的手,噘起小嘴带着哭腔说:“你们怎么才来,我……”说着就忍不住哭起来。欣冉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害怕。还有“母亲”这个词对她的重要性。

欣冉母亲是一头长卷发,脸上有着淡淡的雀斑,镶嵌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特别深邃。母亲对人真切大方,虽然已值中年,脸颊已被岁月印上了许多细细的纹路,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但她笑起来总会露出一排雪白又整齐的牙齿,让人感到阳光般的温馨。

在记忆中,小时候的欣冉总是固执地认为,母亲过于苛责她。

有一天,欣冉早晨醒来,母亲就看见床被尿湿了,她没说什么,把欣冉抱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把床单掀下来,放进浴室,撒上肥皂粉,双手用力来回搓,搓完漂洗干净,吃力地拧干水,晾晒在大阳台上。母亲喊父亲来帮忙,一起把席梦思搬到大阳台上晒。她呼呼喘了几口气,倦意爬上了她白里透红的脸。

欣冉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父亲和母亲来来回回忙碌地洗涮的身影。

晚上喝了点冲泡的奶粉后,欣冉在床上满足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后,母亲发现,欣冉又把昨天刚处理干净的床尿湿了,她对欣冉说:“你怎么又把床尿湿了。”她叹了口气,边洗床单边对爸爸说:“欣冉怎么回事,老是尿床。”“没事,小孩子嘛,这个也正常。”爸爸轻描淡写地说道。

第三天醒来后,母亲又发现,欣冉再次尿床了,母亲这回不再让欣冉晚上喝奶粉了。

第四天醒来后,还是一样,床还是被尿湿了,母亲这下立马起身,她满脸通红,紧皱眉头,朝着欣冉的屁股愣是“啪啪”打了两下。欣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闭着小眼睛,张大嘴巴,呜呜地哭了,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哭声不大,却很有穿透力。

父亲听到哭声,赶忙跑去抱起欣冉,拍拍她的后背,说:“宝宝不哭。”

“你怎么下手这么重!”父亲略带责备地对母亲说。

母亲涨红了脸,气呼呼地说:“她天天尿床,谁受得了一直给她收拾床!”

“她还只是个孩子!”

这是父亲和母亲第一次为了欣冉,发生口角冲突。

从那次以后,欣冉再也没有尿床。

母亲平日里也要忙着工作,只能把欣冉寄放在单位的托儿所里。母亲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装了一个自制的儿童椅,用牢固的绳子将椅子绑上,她把欣冉抱到儿童椅上,欣冉好奇地四处张望着。母亲骑着自行车,载着她来到了托儿所门口。

那是由村民居住的一间屋子改造的,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南房,屋里终年不见充足阳光,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屋顶上的瓦片压得密如鱼鳞,雨水不会漏进一点儿去。几个黑洞洞的窗户,像一双双睁着的大眼睛,诧异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屋里隐约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和大人们的说话声。门口长着一排泡桐,都已栽下五六年了,如今最大的已有碗口粗,最小的也有茶杯口粗了。屋子前的一块牌匾上用粗毛笔写了三个黑色的大字——托儿所。

托儿所的阿姨见欣冉母亲到了,从屋子里跑出来。“欣冉来了是不是呀?”她微笑着,能清楚地看到她眼角的道道皱纹。

欣冉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

“欣冉,妈妈以后都带你来这里上学,你要听话哦。”母亲转过头去,轻轻地说。

托儿所阿姨伸开双臂把欣冉抱起来,欣冉突然大哭起来,她哭得很伤心。阿姨轻轻地拍拍欣冉后背,抚摸着满脸是泪的欣冉。“这儿有许多小朋友呢,一起做游戏,多开心呀!”说着,她朝屋子里指了指,只见几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小脸黑黝黝的,赤脚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欣冉和欣冉母亲,屋内的日光灯透着无力的光。

母亲见欣冉哭个不停,不太忍心,就暂时把她带回了家。

第二天,母亲还是执意要把欣冉抱上自行车后面的儿童椅送她去托儿所。这下,欣冉察觉她的意图后,一屁股赖坐在地上,两腿不停地拍着、蹬着,撕心裂肺地哭。母亲好不容易硬是一把抓住欣冉,把她安置在自行车的位子上,可欣冉还是哭个不停。

途中,母亲为了能准时去上班,她用力地蹬着自行车,不管欣冉肆意哭闹,扭动身体。欣冉见母亲不理会她,便暗自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自说自话地就把脚伸进了自行车后轮里,母亲一个趔趄,车子一晃,自行车和整个人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欣冉也摔倒了。刹那间,母亲快速地爬起身,她边起身,边嘴里还嘟囔着:“你个丫头,竟然把脚伸进去,差点摔死!”随之而来的是一顿斥责的话。

母亲一把扶起欣冉,先看看她还能不能自己站起来;再仔细捏一捏她的脚,幸好没有骨折也没有很严重的伤口。倒是自己,摔下后,膝盖上磕破了皮,渗出了一些血。

母亲见欣冉还在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还是把欣冉送回了家。

欣冉是多么想要粘着母亲啊,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这件小棉袄啊,还真有点磨人。

孩子们喜欢在靠近后院的路上奔跑,几条狗也在后面跟着跑,好像与他们一起嬉戏似的。跑在最前面的是“小土黄”,它伸长舌头喘个不休,那条狗是欣冉大伯伯家养的,一身金黄色的毛,闪闪发亮,像刚刚擦过油似的。

村里的狗也像人一样懂得团结,也有自己的地盘领域,神圣不可侵犯。说来也好玩,“小土黄”常在自家门前大片场地上打滚嬉戏。一见到欣冉,它总是眼睛直直盯着看,耷拉着耳朵,伸出舌头,继续打滚,打完滚趴着,把头和脖子一齐乖乖地贴在地上。

还有阿姨家那只可爱的卷毛狮子狗,黑色的小尾巴一摆动起来,像个滚动的小绒球。

表姐家那条小黑狗,一身乌黑发亮的皮毛,就像黑缎子一般油亮光滑;雪白的小爪儿,像四朵梅花;那条撅着的小尾巴,总是悠闲地不停摇摆着。那黑狗不吼不叫,像一个很有身份的武士,威严、老练,一动不动蹲在那里,雄赳赳地展示着胸脯上绒样的长毛。

狗的叫声不像猫的“喵喵”声那样有气无力,也不像老虎的叫声那样恐怖,而是中气十足,使人听起来有雄壮干脆的感觉。

欣冉从小就喜欢和小狗们一齐玩耍,小狗们也喜欢摇着尾巴围着欣冉转。欣冉每次见到“小土黄”,总是伸出小手,轻轻地摸一摸“小土黄”头上的毛,“小土黄”可乖了,坐在欣冉身边一动不动,只有黑色的眼睛向周围张望着。

每次吃过晚饭,欣冉会把肉骨汤拌饭拿给“小土黄”吃,“小土黄”每次见到欣冉,粗粗的尾巴来回摇晃着,它伸着舌头,不一会儿就把饭和骨头都吃完了。每次它都洋溢着饱食带来的幸福感,接着睡了。

夕阳西下,欣冉带着“小土黄”出去散步,他们走在一起,刚走到路口,就发现一只硕大的癞蛤蟆,“小土黄”一点点靠近它,用鼻子闻了闻,随即“汪汪”叫了起来,像是在保护欣冉。他们一起比赛跑步,一起捉迷藏。

有天,母亲责备了欣冉之后,欣冉正好遇到正在休息的“小土黄”,她一把抱过“小土黄”,对着“小土黄”倾诉,一个人默默地抹泪。“小土黄”坐在她的身旁,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时而又耷拉着耳朵,趴在地上。

有“小土黄”在身边,就如阳光拂照着乍暖还寒时风中的花瓣,欣冉很喜欢,很珍惜。

后来,“小土黄”不知去了哪儿,或许它不愿过这安逸的生活,四海为家了。而它与欣冉唯一一张合照,是祖父拍下的。照片中,欣冉稍许弯下身子,用手轻轻抚着“小土黄”的头,而“小土黄”一脸舒服样儿,眼睛闭着,享受着。这张照片一直放在欣冉的抽屉里,竟也没有泛黄变旧,保存完好。

欣冉母亲喜欢看琼瑶电视剧《还珠格格》。每次母亲看剧,欣冉就坐在一旁陪着母亲看,虽然看不懂情节内容,但每次母亲看得笑出了声,她也会跟着笑。

有一天,欣冉问母亲:“妈妈,我是哪里来的呢?”

“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

“是不是电视剧里,男的和女的亲嘴,就会有孩子了呢?”欣冉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着母亲。

“这个你长大了自然就会知道了,爸爸和妈妈天天在一起,就有你啦。”

欣冉似懂非懂,瞪大眼睛听着,一个劲儿地点点头。

她记得几个小女孩在一起和她玩算命游戏,她们一起伸出手臂,其中有个一头乌黑短发的女孩让欣冉把拳头握紧,欣冉照着做了。那女孩对着欣冉的手腕处用力拍了几下,然后挤了挤。她说:“你看,这里会鼓起小包。鼓几个小包就说明你长大后会生几个孩子。”说着,她和大家一起玩了起来,围在一起,“你会生一个。”“你会生两个。”

女孩们将信将疑,全都笑了。

十一

农田里,一排排芦粟高傲地矗立着。秋风吹来,它们像一个个燃烧着烈焰的火把,高兴地晃动着。树林里,一棵棵火红的枫树,像烧着了似的;天空中,一排排大雁正飞向温暖的南方,那一声声雁鸣是它们告别的话音。

小伙伴们又来到田间嬉戏。狗尾巴草随处可见,它们与杂草为伴,迎风摇曳着。一旁的姐姐指了指,说:“你们知道吗?只需要一夜的露水,便足以让它生出新芽或者复活。”欣冉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哇!这么厉害!难怪经常看到小狗去咬,都咬不死它。”姐姐嘴角上扬,笑纹越来越深。

欣冉弯下腰,拔出一根狗尾巴草来,上面结满了千百颗籽粒,外部整体摸上去毛茸茸的,仿佛调皮的小狗在抖动着尾巴。欣冉将它放在脸上来回晃动,哟,可真痒。她想出来了一个坏主意,便伸出手,立马在伙伴们的脸上也扫动了几下,“好痒!”他们你追我赶,逗弄别人,田野里时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拔了许多狗尾巴草,小伙伴们心血来潮,在大姐姐的指导下,照着样子,把草的细细的根部端顶在眼袋下,扮鬼脸;还用狗尾巴草编成了小女孩儿的麻花辫;还用狗尾巴草当作扫帚,扫地上的尘埃;还用狗尾巴草编成戒指,戴在手上。大姐姐手真巧,各种样式的编法她都会。

一路走在林间,又被小伙伴们发现一种吸引人眼球的颜色——红色。那一串串的,上边红花似锦,下边绿叶衬托,像一个个经过精心编织的大花篮,充满了生机。这种植物叫做一串红。一棵主干上可以分出七到八根枝杈。它的枝下面是绿色的,上边被红花映衬得绿中泛红。它的茎是方的,有一节一节的斑痕。一串红的叶子是心形的,叶子两边有锯齿,叶脉也非常清晰。

听大人们说,一串红的花里有可以吸食的蜜汁。欣冉虽然怕这汁会有毒,但也壮了壮胆子,将信将疑地采摘了一株。她小心地吸了吸。

花蜜非常甜,一吃进嘴里,立刻就会感到有一种甜而清爽的滋味。瞧这一只只小喇叭、小唢呐,真想吹响它们;瞧那串串糖葫芦,引得人垂涎三尺。从远处望,瞧着这整片地方,就不只像一团团火焰了,更像日落时的彩霞,美到无可言喻。

十二

隔壁传来一阵阵孩子的啼哭声,准是隔壁的租户,王大嫂的丈夫又在打他们家孩子——一个才五岁的姐姐。王大嫂一家从外地偏远山沟来上海务工,丈夫早出晚归去工地搬砖,工资按照砖的块数来算。王大嫂生了三个女儿,最大的五岁,一个三岁,最小的才十个月大,成天发烧,经常要被送去医院挂水。她就在家里看管孩子。欣冉每次听到隔壁有长木棒敲打的声响,就是那种打在肉体上的一阵阵的闷响,她就会蹑手蹑脚地跟在父母身后,去看看隔壁人家究竟为什么打孩子。

“你这个娃!谁给你的糖?你是不是去隔壁超市偷拿的?”王大嫂的丈夫对着大女儿厉声呵斥道。大女儿明显吓傻了,一个劲儿地大哭,她摇了摇头。

“谁让你拿人家东西的!谁让你拿人家东西的!”王大嫂的丈夫边说边往四周寻着什么,突然就抄起家伙往孩子身上打。王大嫂也只能在边上看着,央求着丈夫别再打了。

有时一起坐在院子里,王大嫂时常向欣冉母亲埋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生的三胎都是女儿,一个带把儿的都没有,孩子他爸总会有干不动活儿的一天,闺女干不了粗活重活,迟早也是要嫁人的,怕老了就没了个指望。欣冉母亲劝慰她,都新社会了,哪儿还有这样的思想。王大嫂却说:“像我们这样背井离乡来打拼的,又穷又苦,和你们不一样。”

她说着就开始发呆。眼前一片黑,这一片黑的覆盖过来,家里黑洞洞的,走进去黑洞洞的,走出来也是黑洞洞的。

直到有天,大家都没听见隔壁婴儿“呱呱”的哭声,而王大嫂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开始洗衣服。她放了一点洗衣粉在盆里,那一粒粒粗糙的颗粒,有的结成一大块,有的完全散开着,手用力搓的时候,发出“噌噌”的声响,细细的,沙沙的,刺刺的,刺进皮肤,刺进心里。她眼睛死死盯着搓洗的尿布,嘴里自言自语:“洗好了这些尿布,我给三娃送去。”她突然瞪大了眼睛,来回搓洗好几下,生怕有一点尿渍和粪便,显得她这个做妈的不细心,不到位。嘴里还喘着粗气,“洗好了这些尿布,我给三娃送去。”“洗好了这些尿布,我给三娃送去。”她嘴里反复就是这么几句话,而且频次也一样。欣冉在一旁听着,都能把她说的话背下来。

后来,就再也没见到他们家的三娃了。

欣冉歪着头问母亲:“妈妈,他们家最小的小妹妹怎么一直没看见啊?”母亲说:“小妹妹在的,就是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了。”“哇,这么神奇啊,我也想变成一颗星星。”欣冉不禁叫出声来。母亲说:“小傻瓜,我们每个人都会变成星星的,就是有的人早,有的人晚,都会飞到天堂里去的。”

这是第一次,母亲和欣冉谈论生死。

无数个漆黑的夜里,星星忽明忽暗地眨着眼。只有靠近月儿的地方,能看得清云朵的翻腾,同时,调皮的月儿,一会儿陷进云围,一会儿埋进云山。

那天欣冉正好要过生日,她的父亲买了一只八寸大的蛋糕庆祝。隐约间传来些叫喊声,“哎喂——喂!作孽!这是谁家的?”王大嫂正忙着晒家里的棉被,她以为大娃和二娃正在自己边上玩游戏,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当她听到路边的叫喊声,就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到马路口。

看到眼前的一切,她瞪大了双眼,身体僵直地跑了过去,脸上因恐惧而变了形,她张大嘴,暴跳着哭。她像被闪雷击中似的,眼睛空洞,最终双膝一弯,重重跪在了地上,托起了二娃,一旁的大娃就坐在地上,一声不吭,见王大嫂哭,自个儿也跟着哭了起来。二娃的脑袋破了一个大洞,一些脑浆被挤压在了地上,两个鼻孔中汩汩流着冒着汽的鲜血。不一会儿,耳朵里也开始往外淌血,嘴里也流出了血,流个不停,她的小手还在微微颤着。

人们围着,观望着,以为是轧死了一条狗,没想到,是个孩子。

救护车来了,它发出急救时的鸣笛声。医护人员用心脏监控器给孩子测生命体征,结果监控机器拉出的是一条线,静静的,一点儿弧度也没有,直挺挺的,生命就终止在这条线上了,再也不会有更多的曲折与精彩。孩子静静躺着,她听不见四周吵吵嚷嚷的抽泣声。时间静止了,纷扰静止了,打骂也静止了,一切都静止了。

医护人员把孩子和王大嫂一起拖到了救护车上,救护车再次开走了,只是这次发出的声音,闷闷的,沉重。

王大嫂回来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明显留有泪水流过的痕迹,双眼通红,肿得几乎睁不开。她一言不发,艰难地一步步移回家。洗澡,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当大家都睡得正熟时,她独自起床,走到院子里,头抬得很高,望着星空,望着残缺的月亮发呆,夜里的风着实凉,一点点冷到骨子里。此后,王大嫂生命中的每一个夜里,她都会做这个同样的动作。这成了她吃饭、穿衣以外最习以为常的事情。

从此,王大嫂家也再无打骂声。

十三

幼儿园快要毕业了,欣冉拿着老师下发的毕业留念册,一个人乖乖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她小心翼翼地翻着,这页是写自我介绍的,这页是让其他伙伴们签名的,这页是贴上自己最美照片的,这页是写自己的梦想的,每一页还配有精美的图案,令人爱不释手。

欣冉拿起彩笔,小脑袋里有许多奇思妙想,梦想是什么?她噘着小嘴,皱着眉头。

终于,她忍不住问老师:“老师,我想和您一样,教小朋友知识和本领。那我就写老师?”

老师轻轻摸了摸欣冉的脑袋,微笑着轻声说:“是的,孩子。”

“我想当最老师的老师,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欣冉苦着脸。

幼儿园老师笑着想了想,说:“应该是最厉害的老师吧。”

“那就是大学教授。”

“噢,就是大学教授。”

说着,幼儿园老师就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了“教授”两字。

欣冉这才长舒一口气,在梦想一栏里,照葫芦画瓢地写下了歪歪扭扭的“教授”这两个字,还写得特别大,显得稚嫩笨拙。

接着她翻看其他几页。

前些天,老师下发了幼儿园里班级的合影以及个人艺术照。欣冉在照片里简直就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上身白色的衬衫,白得发亮,白得耀眼,下身穿着一条小苏格兰裙,还是母亲亲自手工缝制的,略显洋气。欣冉扎了一个高高的辫子,小嘴抹了点儿口红,额头上还用口红点了一点红色,她坐在幼儿园里的秋千上,伴着秋风,欣冉微微摇晃着身子,她两手抓住秋千的两条锁链,腼腆地笑着,“咔嚓”一声,画面被定格了。

欣冉想起了,曾经在海滩上,父亲为自己用力摇晃着秋千,她肆意地笑着,快活极了。

时光匆匆,无论那记忆的秋千升得有多高,终究逃不过落下的命运。只是,那秋千曾经划过的轨迹,却永远铭刻在了心底,永远。

小小的秋千

还在来回晃动着

缕缕秋风

徐徐而来

敲落几许残叶

飘落在你的头顶

你痴痴地望着那秋千

不曾惊醒

十四

一粒糖果,打跑眼泪;一个故事,哄人睡觉。若受委屈,嘴巴扁扁鼻涕冒;若是难受,小打小闹一直绕。

马上六一儿童节了,幼儿园里的老师紧锣密鼓地安排庆祝六一的节目。欣冉班级要有六位女生被挑选去社区大剧院进行跳舞表演,老师选了六位拥有最美舞姿、最漂亮的女孩排练舞蹈,舞蹈名叫“一闪一闪亮晶晶”。

小圆的父亲是当地村委干部,母亲在生下小圆后,就和一个日本男人跑了。小圆长相一般,有一点婴儿肥,嘴角有一颗大大的痣,似乎盖住了她的美。她总是和身边的小伙伴炫耀,爸爸又带她去吃肯德基了。就算再忙,小圆爸爸也总喜欢看自己的女儿跳舞,看女儿像个活泼又妙曼的小仙女,在他面前转来转去。

小斯从小就学习芭蕾舞,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玉洁冰清的气质,她跳舞的时候,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

小悦热情善良,总爱穿白色的长裙子,长长的头发盘起来,扎上漂亮的红色蝴蝶结,纤瘦又高挑。

小玉是个十足的疯疯癫癫的小姑娘,总喜欢和班里男孩子打闹痴笑。她的民族舞跳得一级棒,动作协调能力非常强。

小生是个动手能力特别强的女孩,平时文静不爱说话,跳踢踏舞是她的拿手绝活。另外,她讲起故事来,声情并茂的,还时不时配合着优美的手部动作。她好像是为舞台而生,舞台也因她而生。

小黑有着小麦色的皮肤,总爱扎两只翘起来的小辫子,向周围的任何人都会发嗲,十足的纯真小女孩类型。只要一上舞台,小黑一点都不胆怯,非常擅长演讲,是个有模有样的小主播。

不远处就能听见老师和小圆的谈话。

“我爸爸一定要让我到外面去学习跳舞,每个周末都要带我去,我不想去!”小圆嘟着小嘴向幼儿园老师抱怨着。

“那也是为你好,你爸爸可喜欢看你跳舞了。”

“可是我不喜欢!”小圆满脸不屑地说。

“又不是让你一个人跳,这次跳舞你可是要和大家一起参加的。”幼儿园老师坚定地说。

小圆低下头,嘴角下拉,满脸的不高兴。

每次周末学习舞蹈,小圆就是不说话,老师要求的动作,她会一一照做。而父亲,总有许许多多的应酬,难以推脱。从小没有母亲照顾的小圆,身边只有一个钟点工阿姨可以陪她说说话,带她出去逛逛。演出前两天,阿姨带她去游乐场玩,就在儿童乐园那里,小圆想爬到更高的滑滑梯上,猛地滑下来,一定非常刺激。于是她不沿着台阶走,用小手使劲往上一攀,一双脚还没来得及用力一蹬,由于手还没支撑稳,竟一下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大哭起来,阿姨立刻跑过去,小圆的右脚严重扭伤,整只脚肿得像馒头一样,她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小圆父亲得知,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陪小圆去医院,从挂号到就诊,楼上楼下,父亲跑得满头大汗。医生叮嘱小圆好好休息,暂时不能再跳舞了。

还有两天就演出了,幼儿园老师为小圆感到遗憾的同时,也急坏了,赶忙再找一位女孩顶替她。老师在女孩队伍中看了很久,目光落在了欣冉身上,欣冉聪明伶俐,身材柔美,活泼开朗,笑起来特别甜,总喜欢和小朋友们一起玩闹嬉戏。她虽没有很扎实的舞蹈基础,但她是当下紧急时刻最好的人选,老师把她安排在整支队伍的左侧边边上。

欣冉还未意识到这份幸运降临在自己身上,只知道,有六个女生要到社区里的一所剧院大舞台上表演。老师喊欣冉去舞蹈房练舞,她就跟着去了。起初,她们练习的是压腿。她们把腿放在把杆上,用尽全身力气把上半身往腿部贴。欣冉脸上的汗珠滚落了下来,她觉得很累。老师用温柔的语言鼓励着,大家都很听老师的话,坚持着。老师教了几个高难度动作:下腰,后抬腿,前后翻,小船,躺着立腿。练下腰的时候,欣冉总是不安,生怕自己会摔下去。幸好她身子柔软,要强的欣冉试了几次就成功了。回家以后,她在父母的监督下,也不断地练习动作。

终于到了演出当天。

幼儿园老师给女孩子们化妆,一张张白皙又干净的小脸蛋儿上都涂上了红红的胭脂和口红。她们穿上艳丽、精美的舞蹈服,手上绑上一块金黄色、五角星形状的塑料板,代表着天上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星星。

演出开始了,台上灯光,一片柔和。欣冉觉得一阵暖意。台下乌泱泱地一片漆黑,她只看得见一个个似西瓜般圆圆的脑袋,但看不清人脸,也没看见坐在台下的母亲。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伴随着音乐的响起,舞台上,深色的幕布下,一个个身着橘红纱衣的女孩们,面带笑靥,手举着一颗颗小星星,翩翩起舞,如仙女,似蝴蝶,犹碧玉。紧身拖曳的筒裙在随风摇摆。她们的身材是那样苗条,步履是那样轻盈,仪态大方,好像一群美丽的仙子从天而降。

母亲坐在中间一排,微笑地看着欣冉的表演,娴熟而柔美的动作,变换队形的巧妙,她忍不住也跟着背景音乐哼起来。结束后,母亲和所有观众一样,从座位上站起身,不停地给予孩子们热烈的掌声。此刻的母亲,心里是复杂的。

母亲走到台后,找到了欣冉,看到女儿,她嘴角又露出了微笑。她带来一些化妆棉和卸妆油,她帮欣冉把脸上的粉都擦干净,梳理着女儿的头发。这朵色彩淡雅的小花,在母亲面前悄然萌芽。

当天回家的路上,两个人乘着公共汽车,欣冉累得靠在母亲的肩上睡着了。

十五

幼儿园毕业,欣冉就来到了家门口的小学念书。

欣冉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位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谢老师。她特别温柔,是学校为数不多的有高学历的优秀教师,她像大姐姐一样带着孩子们一起学习,一起玩耍。

读二年级的时候,有了点小心思的欣冉总是上课走神。有次,谢老师为了提醒她,请她给小朋友们当场朗读一篇课文,她当时有点吓傻了,迟迟不肯站起来读,最终扭扭捏捏地起身。读完后,谢老师不仅没有批评她,还夸她读得声情并茂,给了她莫大的鼓励。

还有一次班上练习写人物的作文,谢老师把欣冉请上了讲台,让班上的同学用文字来描写她,课后谢老师把她一个人叫进办公室,给她看四十多个同学笔下的她,原来小朋友们都很喜欢她,那一刻她特别感动,觉得自己这么受大家重视,她感觉到了集体的温暖。

时光总是在一声声的上下课铃声当中,在老师们的谆谆教诲当中,在和小伙伴们的玩乐游戏当中,飞快地流逝了。到了四年级,谢老师鼓励欣冉参加了校园小主持人比赛,最后欣冉得了二等奖跟最佳才艺奖,那是她在小学生涯中得到的第一个奖项。一次次的比赛,一场场的历练,一句句的叮咛,谢老师从拼音到识字,再到课文理解与写作,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磁场,使得孩子们都愿意跟着她走进语文的殿堂中。欣冉从小语文学科就特别好,数学常常不合格,语文却考过几次满分。

许是幼儿园时候,那次表演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美好而又梦幻的种子,欣冉变得热爱文艺,喜欢唱歌跳舞。每次学校组织文艺活动,她都经常自告奋勇去舞台上表演。后来教数学的程老师责备她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搞些和学习无关的事,甚至还把欣冉的母亲请到学校,建议不要再参加这样的活动。欣冉觉得特别伤心。如果那个时候坚持下来,可能她现在已经去学播音主持了,欣冉心里总是一本正经地异想天开着。

程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笑起来很好看,很和蔼,但嗓门特别大,还有一些沙哑,一到课堂上就特别严肃,很少对孩子们笑。

她一进教室,小朋友们立马坐得笔直,手放在背后,生怕她扫过来的目光盯上自己。有一次,她没有停留,径直走到教室后面,找了一个空座位坐下。欣冉坐在靠窗的位置,偷偷地瞄见她从透明的布质文件袋中里拿出一叠作业本来批改。再看站在讲台上来实习的数学老师,细细高高,枣红色的格子外套,大翻领,露出里面白色针织毛衣,下身是黑色牛仔裤,年轻充满活力。小朋友们都喜欢这样有亲和力的老师,都盯着她看,她却不看人,低头翻开课本,翻过来又翻过去,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阿拉伯数字,觉得歪歪扭扭,又擦了,过一会儿又拿起粉笔开始写,一用力,粉笔断了半截,掉在了地上,她赶紧去捡,慌慌乱乱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小朋友们都不敢乱动,她咳嗽了几声,却没有说话。

“小姑娘,你要喊上课!”从后排响起程老师的声音,小朋友们全体脑袋往后转,眼睛齐刷刷地都盯着程老师看。程老师喊了一声:“你们把头转过去。”大家又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年轻老师,每个人都坐得笔直。年轻老师抬起头,看过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哦哦,好。”她直起身子,眼睛试探性地看了一下大家,又像是怕烫似的收回目光,“上课——”声音小小地吐出来,大家立马回应:“起立!”随之孩子们纷纷起身,向老师鞠躬。“同学们好——”“老师好——”她用近乎柔弱的声音向讲台下的孩子们问好,之后就呆愣在那儿。后面又传出了程老师的声音:“你喊坐下,他们就坐下了。”年轻老师又“哦”了一下,“大家坐下……”小朋友们便缓慢地坐下来,凳脚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开始上课了,她的声音像是飘飞的棉絮,轻柔飘忽,捉摸不定,坐在教室里几乎都听不清楚她在讲什么。她的粉笔字写着写着便一行字从上面歪到了下面。程老师又说话了,“你讲大声点儿!”年轻老师声音随之大了一些,可到了给大家讲数学概念时卡住了,她眼睛盯着黑板,有细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流下,虽然天气很凉爽。

程老师一下子站起身,教室里鸦雀无声。她径直走到讲台前,接过年轻教师手里的粉笔,继续开始讲课。年轻老师退到了教室边上,只管盯着程老师看,一刻也不敢松懈地认真听着。“要这样讲,会了吗?”“好的。”年轻教师又继续开始她的讲课。

大家也开始认真地学习。下课铃刚响,欣冉透过窗子看出去,年轻老师追着程老师到了办公室。这时,同学们开始纷纷说起话来。

欣冉的同桌是个瘦瘦的男孩儿,那男孩皮肤很白皙,戴着一副小眼镜,他是班级里的小学霸之一,名叫阳阳,每回数学考试都能考满分。欣冉很羡慕他,也很喜欢和他聊天。

有次做题的时候,欣冉忘记带橡皮了,她向阳阳借橡皮,用完之后,她一时忘记还给对方了。阳阳心里有些不悦,他把自己的橡皮夺回来,说:“借了别人东西要还的,你都没有还!”欣冉皱着眉头看着他,噘着嘴,一声不吭。

“这是三八线,你以后胳膊肘子别超过线。”说着,阳阳从铅笔盒里拿出一支铅笔,在桌上狠狠地划出了一条长线,欣冉没有搭理他。有次写作业的时候,欣冉的手肘超过了三八线一点点,阳阳把手肘叠在了她超出的手肘上。她把手肘抽回,心里很生气。

坐在后桌的调皮大王孙折天看见了,他悄悄地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阳阳的后背,阳阳一下子生气起来:“谁啊!”他回过头,看到孙折天在那边若无其事地看书,“是不是你戳我!”

孙折天没有作声。

阳阳见无人回应他,他更生气了,离开自己座位,问孙折天:“你为什么要戳我?我要告诉老师。”说着,两个人推推搡搡,孙折天一下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自己慢慢爬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阳阳,愤怒地说:“谁让你那样对欣冉的!”

正巧铃声响了,两个人便装作相安无事地继续听课学习。

晚上,谢老师收到了阳阳母亲的一条短信:谢老师,您好,班里的孙同学下课的时候和我们家阳阳发生矛盾了,那孩子好像挺调皮……

第二天,老师了解了情况以后,指出了两人做错的地方,教育了他们。要让大度、仁慈与宽恕在孩子们心里生根发芽。

十六

那天,谢老师正忙于在讲台前批改作业,调皮的孙折天跑来,热心地跟老师说:“谢老师,我看到教室垃圾桶满了,我去倒一下吧。”老师没有停下手头的批阅,说:“没事的,等下让值日生去倒吧。”孙折天看了看谢老师,依旧坚持:“我现在没事,我去吧。”见他如此积极,谢老师欣然说:“好的,谢谢你。”说完就见他一蹦一跳地走向垃圾桶,走到一半,停下了脚步,这时,他一个转身,又跑到老师跟前,“谢老师,我是先倒垃圾还是先套好垃圾袋?”老师愣了一下,这小家伙太可爱了,老师不禁笑了,说:“都可以,你自己决定。”最后,他把垃圾倒了,也套上了垃圾袋。当老师看到垃圾桶时,她吃了一惊:平时顽皮,做事不够认真的孙折天,竟然把垃圾袋很结实、很细致地套好了,垃圾筒的每个边缘都被垃圾袋牢牢地围住,而且垃圾袋紧贴着垃圾筒内壁。老师看到了孙折天的用心,瞬间非常感动,给予他的小任务,却做得那么用心,虽然他平时爱打闹,偶尔控制不住自己,但是从这件不起眼的小事上,却看到了他身上最耀眼、最崇高的品质。

谢老师随即就当着全班孩子的面表扬了他:“小朋友们,你们看,孙折天小朋友今天主动帮值日生倒垃圾,并且把这么一件小事,做得这么细心,老师看到了他身上的责任感,心里很开心。”说着,谢老师拿出时常带着的苹果作为奖品,奖励给孙折天。他接过老师手中的苹果,眼里发出了平时罕见的一种光。大家给了他热烈的掌声。老师教育说:“我们都要向孙折天学习,要把每件事都认真细心地做好。”

周末到了,班里的阳阳出去玩滑轮,摔了一跤,小腿骨折,只能一瘸一拐地来上课,脚上绑了厚厚的石膏,走路十分不方便。孙折天见了,跑上前去,主动和阳阳说:“阳阳,你腿骨折了,不过马上就会好的,不用担心,以后你要喝水,要吃饭,我都帮你去倒水和拿饭。”阳阳简直不敢相信,说:“真的吗?”孙折天一脸认真地说:“真的啊,我可以帮助你的。”

后来几天,凡是孙折天去吃饭喝水,都会想到阳阳,都会帮阳阳去倒水和拿饭,从未间断过,两个人也因此成为了好朋友。

十七

一场期末练习,欣冉在卷子上写下的铅笔字工工整整,前面题目做得很顺利,却停留在了一个看拼音写汉字的括号中踌躇不前。她看见老师在讲台上,眼神深邃放空,周围的同学都在埋头苦写,她把目光准备悄悄从四周收回到试卷中间,眼角余光却看到斜前方的一个女孩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轻轻拉开了书包的拉链,偷偷地翻看着书里的内容。

看到这一幕,仿佛突然之间,一道雷电在她头上劈下。她在心中不断地感叹道:“哎呀,别人竟然这样,那我也这样。”于是,她学着那个女生的样子,翻到了想要的答案,刚准备写到卷子上,这时,突然间,班里最调皮的孙折天瞪大了眼睛,手指向那个女孩的位子,大喊一声:“老师!她刚才在翻书包里的书看!”

欣冉浑身冒着冷汗,脸涨得通红。老师走过去,警告那个女孩如果再有一次就把卷子没收了。女孩趴在桌上低声抽泣起来。

那时候,在学生看来,老师说不该做的事就是绝对不该做的。诚实是一种美德,从此欣冉再也没有那种侥幸的想法,她特别害怕和那个女孩一样被同学举报。

学习困难,虽然成绩很重要,但诚实更可贵。

那段时光总是七彩的,有亮丽,也有昏暗,有晴空,也有雷雨。而对于身边时常相伴的小伙伴们,总是有情谊在里面。有次,同桌阳阳主动和欣冉聊起天来。

“我要搬家了。”

“搬到哪里啊?”

“一个很远的地方吧。”

“多远啊?”

“乘公交车大概也要一个小时左右。”

“你不在这里读书啦?”

“对的,我要去一所新的学校啦,在市中心。”

“好吧。”欣冉知道,她的好伙伴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他去哪儿,却也莫名伤感起来。

“那你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了吧。”阳阳一字一顿地说。

阳阳从书包里拿出了新买的文具盒。外皮是软软的海绵塑料,上面画着可爱的卡通图像。文具盒周围有很多按钮,有的地方是专门放橡皮的,有的地方是专门放单面胶的,有的地方是专门削铅笔的,铅笔盒里面还印有乘法表。欣冉觉得很漂亮。

他拿出了一块块水果形状的小橡皮,把橡皮放在欣冉的鼻子前,让她闻了闻。“真香!”欣冉惊喜道。

“这几块水果橡皮送给你了。”

欣冉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拿去吧。”

“谢谢你,阳阳!”她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他转过头去,又把自己最喜欢的奥特曼图案的橡皮送给了孙折天,“我知道你最喜欢奥特曼了,这块橡皮是爸爸六一儿童节送给我的,我把它送给你。”孙折天手握着橡皮,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后来,阳阳才告诉欣冉,他的父亲是某厂的厂长,母亲是某厂的副厂长,因工作调动需要,才转学。

欣冉对文具情有独钟,一到傍晚,她总是会催着爸爸赶紧帮他削铅笔,用美工刀削才行,她不喜用卷笔刀,她唯独喜欢爸爸用刀削的铅笔,她总会折一些纸做的笔套,然后把铅笔戳进笔套里,保护好笔尖,很节约地使用。

她总觉得无论是什么文具,都好像是她学业中的全世界。

十八

除了读书写字,一年一度热闹的运动会也即将来临,学校的活动总是能让大家都兴奋起来,学业也不再显得沉重与乏味。

阳阳转学走了后,欣冉身边的座位空了出来,孙折天早就想与欣冉成为同桌。欣冉的语文成绩总是班级第一,而调皮大王孙折天的语文成绩总是倒数。

孙折天就暗暗下定决心语文成绩要超过欣冉。

有次思想与品德课上,谢老师在讲解书本里的内容,刚讲到运动会中要积极参与,互相关心时,孙同学突然大胆地举起手来,“老师,这次运动会上,我报名三项比赛,如果能拿到三个第一名,我是不是能坐前面的那个位子。”说着,他用手指了指欣冉旁边的椅子。

谢老师停下了讲解,随即表扬了孙同学:“孙同学想着为班级争光,非常好!老师可以答应你。”

运动会如期举行,现场人头攒动,像一面迎风飘动的彩旗,像随风逐波的麦浪。

比赛马上开始了,运动员们都做好充分的准备。穿着蓝色校服的孙折天排在整齐的队伍里来到跳高场地。点名后,他不慌不忙地走过去,踢踢腿,甩甩臂,弯弯腰。四(2)班的选手在跳高助跑的时候因跑得太快,靠近横杆时,没来得及抬腿就碰倒了杆子;四(6)班的选手不知怎的,跑在半空中时,鞋子掉了,横杆也落地了……终于轮到孙折天了,他似乎一点儿都不紧张,只见他眼睛注视着跳高架上的横杆的位置,然后摆起两臂大踏步助跑,越跑越快,当他跑到最恰当的位置的时候,左脚猛地用力一蹬,两臂向上摆动,身子像飞燕一样腾空而起,向上跃去。他顺利越过横杆,观众席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他夺得了跳高比赛的第一名,一脸自豪。

接下去的比赛是二百米的跑步比赛。只见他站在起跑线上,左脚在后,右脚在前,紧贴着起跑线,身体前倾,专注地等待着发令的枪声。只听到“砰”地一声,他像两匹飞奔的骏马一样冲了出去。操场上同学喊着:“四(1)班,加油,孙折天,加油!”震天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在快到终点的时候,孙折天超过了前面的第一名,第一个跨过了终点线。“哇!”操场上顿时欢呼起来了。大家跑了过去,扶着他,给他送水。“孙折天,你真行,又得了第一名……”

紧接着男子四百米开始了,枪声一响,孙折天一开始就落到了后面,大家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可他却好像一点儿都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过了一会儿,其他运动员都气喘吁吁,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孙折天轻松地从倒数第一名跑到了第三名,逐渐赶超了第二名。最终冲刺时,孙折天突然加速,超过了第一名,像一只豹子一般冲过了终点线,获得了第一名。大家一起欢呼起来。

这三个第一名真是不易。赢了这三个第一名,谢老师就答应孙折天让他坐到欣冉的旁边去了。他每天不会写作文,就问欣冉怎么写,然后再自己认认真真地写在文稿纸上,不断进行修改,然后主动给老师批阅。后来,每次语文考试,孙折天的作文总是会得满分,最多也只被谢老师扣去一两分。

那时候的日子总是无忧无虑、快乐无比的,明媚又闪耀。

但这童年的旅途也太过短暂了,终究还是长大了,烦恼如同理不完的藕丝,接连不断。回想起童年时代是多么快乐,不用顾忌什么面子,不在乎别人的流言蜚语。躺在草地上悠闲地看着天空中的风筝飞翔;课间,偶尔一个人呆呆地痴想,每天都展示着最纯真的自己;和小伙伴一起在溪边散步,溪水倒映着曾经天真的笑容。现在,在那水影里寻觅从前的自己,却已经都变了样儿。

后来,同班同学孙折天,成了某区的警察局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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