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慕虚荣,大家觉得爱慕虚荣有错吗?我们是女人,女人就应该光芒四射”陈平平的一场新的演讲现场,台下一群人一如既往的呼之欲出的举着拳头喊着加油加油。
“我有一个妹妹,她后来改名为三喜。
名字寄托了我妈的想法,她祈祷了人生三喜:
一愿所有孩子平安康健,二愿未来一大家人平安喜乐,三愿算了,先不讲,
说一下我的妹妹三喜。小时候还在农村生活,作为家里长女属于包揽全部家务那种,包括农活。而年龄小的弟弟妹妹要享受妈妈的庇护,什么都不用做。”
陈平平略停顿了一下,瞪了瞪眼睛,清了清嗓子,
台下有些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能都有作为老大的共鸣吧。
“记得有一次我和妹妹躺在绿油油的麦田里,望着蓝蓝的天,我当时的想法是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去我大姐带我去过的北京,大城市生活。我转过脸问妹妹,说,三喜呀,你有什么目标吗?我的妹妹那个答案让我现在都忘不了,她说:平姐,我梦想昨天种下去的花种子有天可以开满整个院子。”
陈平平停下来喝了口水,台下一阵哄笑。
“你们知道结果吗?”
陈平平问下台下,台下摇头。
“结果就是她的花种子第二天就被鸡捉出来吃掉了,她哭了好几天。”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你们知道后来吗?后来家里供不起这么多的孩子上学,万年悲催的老大,我,陈平平,被迫退学但是,妹妹高中毕业来北京看到我的时候,我有了大房子,有了公司这么好的平台,有了你们大家!”
陈平平慷慨激昂,略带一丝哭腔了,台下掌声四起。
“但是,我的妹妹,陈三喜,没有祝福我的美好,因为和我有着差距,选择了离家出走,一个高中生,在朝阳公园的长椅上躺了一宿,从此与我不再联系。”
陈平平眨着大大的眼睛,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大概是情到深处吧,她蹲在台上第一次不顾形象的大声哭起来。
台下的人站起来,齐刷刷鼓掌,有的人激动,有的人感动,有的人卑微。
谁卑微,陈平平。
陈平平是从小美到大的女人,
小时候是村花,上学时候是校花这种一直高傲着的女孩子。
因为偶然的一次去了北京,心就没有回来,并暗暗发誓一定要去到那个大城市,一定要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学校里向来追求她的男生很多很多,但正当她她憧憬着大学生活的时候,因为弟弟妹妹齐头并进的读着高中,她被迫放弃了学业,去了北京打工。她觉得自己不完美了,被家庭迫害了,幻想的人生被弟弟妹妹打破了,她恨她们。
但是演讲着数落三喜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初中的那件事,
三喜去省中心参加小学生作文比赛,
妈妈给三喜几块午餐的钱,三喜饿着肚子没舍得花,拿回家偷偷塞给了她说,
平姐,你去买毕业纪念册吧,让你喜欢的那个男生给你留言表白。
那时候的陈平平哭的稀里哗啦的摸着妹妹发烧的额头,说了句:
谢谢妹妹。
所以今天的陈平平站在舞台上留下的泪,
除了怨恨,还有一丝惦记,当然还有别的,她心里清楚的很。
她知道三喜在青岛,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俩人没有联系过。
其实也只不过是演讲的需要,大房子是男友张峰的。
自己还是苦逼的挤着地铁,甚至还要花钱买着业绩,
总之,过的没有看起来那么漂亮。
忙完工作,接到陈老爷子打来的电话,老爷子说,
平儿,家里老宅子我不同意给你大哥盖房子,安安还没娶媳妇,给你哥盖了,你弟弟怎么办?
老爷子讲话向来都是拖着长长的尾音。
“随你啊,反正老房子是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陈平平回答。
“不是啊,我问安安了,安安说要给你大哥盖。”
老爷子缓慢的语调。
“那就给大哥盖啊。”
陈平平不耐烦的说。
坐在一旁的张峰拉了下平平的衣角,挂了电话,张峰说,
你傻啊,将来那里要是拆迁那都是钱,你们陈家的老宅子,怎么就能拱手交给王家呢,你爸将来怎么办,还真指望你大哥接过去吗?万一你大哥将来也在北京定居了呢?
陈平平听着张峰的话,拉着他的手,又给老爷子回了电话:
你不同意就行了,没人说什么。
老爷子向来很听陈平平的话,这下像吃了定心丸一样的坚定着给大哥打了电话:
你不能在那盖,安安将来还要那块宅子。
大哥说,
“好,反正是你陈家的地皮,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嫂一肚子气,指着大哥骂起来:
你把平平当亲妹,她把你当亲哥吗?她那时候刚来北京打工的时候,你天天护着她,给她塞钱,家里纸箱子卖了钱你都偷偷塞给她,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现在她怎么对你的?
大嫂虽然说话冲,但贵在讲理。
陈平平高中读了一年然后来到北京打工,住在大姐家,
二姐负责帮助就业以及联系半工半读的学校,
大哥没什么本事,只是偷偷牙缝里省些钱不时的贴补一下她。
所以,嫂子今天才有这么大火气。
青岛的陈小乐还在找着工作,然后嫂子一个电话打过来,数落着陈平平的种种。
小乐一个电话又打给了陈安,陈安拒接了,微信发来:
在忙,什么事。
“是你不同意大哥在老宅子盖房的吗?”
小乐气急败坏的语音发给陈安。
“我肯定不回去老家,我的态度是,同意并支持大哥在老宅子盖房。以后不用问我了”
陈安的答复,接着又来一条:
忙,不要找我了。
“你这种人应该去死”,
小乐骂了一句陈安。
“你骂他做什么?”
三喜生气的吼了小乐,
“知道你来青岛,他第一时候转钱给我让给你花!”
“你俩一样,都该死。”
小乐骂了三喜一句,狠狠的跑开了。
虽然三喜还有全家人都习惯了小乐的谩骂,
但是越来越久的付出与耐心,已经让人有些崩溃,越发的撑不住了。
三喜打电话给老爷子:
我哥已经工作这么多年了,他一个清华大学高材生,无论如何都不会回老家盖房子,你把老宅子给我大哥怎么了?
老爷子说,
不行,万一安安想回了怎么办,万一我自己想住了怎么办,你平姐也说了不能给你大哥。你还有脸打电话给我啊三喜?你姐是有多对不起你,你从来不联系她!
老爷子越说越火,有些气喘吁吁的。
“我告诉你,但凡她陈平平有个姐的样子,我也原谅她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天天都是被迫辍学,因为我们几个小的。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辍学,你还忘了吗?她指着我鼻子骂我,我妈的葬礼我一分钱没掏过的时候,你们维护我一句了吗?
电话这边的陈老爷子没有说话,是啊,三喜母亲去世的时候,
三喜高三马上高考,安安复读一年,马上高考。
可终究,葬礼是大姐二姐大哥,陈平平还有她男友出的钱。
上学是理由吗,在陈平平眼里不是理由,只有不公平。
“你大哥从小就跟我对着干,我不想留给他”,
陈老爷子哭了起来。
“你要留给我安安哥吗?你知道那个老宅里对我安安哥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我哥为什么满头白发吗?你知道我哥为什么只想出家当和尚从来都是一言不发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一味的逼他,逼他结婚,逼他回北京,你们什么时候考虑我哥的感受!!!”
三喜像个疯子,在大街上嘶声力竭的怒吼着挂了电话。
三喜记得,几年前临近春节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这样的情景,这样的争吵,
她跌倒在马路上,磕破了腿,一个人坐在冰天雪地里抱着腿声泪俱下。
她感觉自己一直在飘着飘着,
心里被家庭这个大石头拽着,取不出忘不掉。
然后摇摇晃晃的一个人生长,一个人过年,一个人风吹雨打,一个人在出租房里,等着栽下的绿植开花。
这几年三喜过的不好,
老莫的公司倒闭,投了一些辛苦钱也打了水漂。现在又在新公司,做着不喜欢的业务,宁宁巴巴的心情,别别扭扭的工作。
这几年小乐过的不好,
大姐骂完二姐骂,骂完大姐骂二姐。一份工作做不到半个月就换,想要体面,却只能在自己最看不上的圈层装着体面,小心翼翼的敏感的守护着那份一文不值的自尊。
这几年陈安过的不好,
房间里只有一幅画,画个一个简笔的肉丸子。他吃素,选择了被铁网圈起来机密的化学研究工作,因为可以几乎不与外界交流。业余所有的时间去海边捡垃圾,觉得环境太脏了,人类太脏了,自己太脏了。
这几年陈平平过的不好,
每天激情四射的装着坚强,背后却是空空的,没有守护。年迈的父亲遭到自己白马王子的嫌弃,从来不敢踏进大房子半步,还有三个自己不喜欢,却也割舍不掉的弟弟妹妹。
这几年大姐过的不好,
要拆迁的突然可以暴富的房款被姐夫拿去赌博,输光了。
这几年二姐过的不好,
公公需要一口一口的为食,老公出轨不在家,一堆大姑姐抢着房子。
这几年大哥过的不好,
嫂子因为孩子上学问题一直不停的闹,老家的房子又不能住人,俩人焦虑着。
这几年陈老爷子过的很不好。
他没有发言权,他也没有想过发言。他的孩子除了陈平平,其他东南西北的分散,常年不与他联系。三喜一直没有回来过,小乐恨死了他,儿子安安拒绝结婚,他守在二姐幼儿园门口天天看着大门,看着人来人往。
真的,每个人都很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