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3892600000019

第19章 留守少年

谢小天已被乡派出所追踪两天了。

谢小天在三日内行窃五回,三回得手,皆现金。共计151.3元。

五回?不,如果连他读小学一年级时偷同班同学蚕子那事,拢共算,就六回了。但谢小天在心底里认为偷蚕的事不能算,因为对方曾先偷他的,他只是报复而已,哪能算?

乡街上几家小店先后到派出所报案,齐刷刷肯定地直指谢小天,说有人证。派出所侦察结果显示,的确是谢小天所为。

谢小天悄悄坐上了开往贵州省罗甸县的中巴车。他要到罗甸寻找父母,同爹妈一道打工。他已在惠水县城逗留了两天,没什么事,只是瞎逛。在瞎逛的同时买了一套夏装换上,还有一副墨镜和一个红色旅游帽子,还有一包黄果树磨砂烟。在这趟开往罗甸的中巴车上,他偷偷地环顾了一下周围,没有认识的人。他剥开烟盖,抽出一只,点上,努力学着大人们的姿势,象模象样地吸着。他是第一次抽烟,泥沽丁第一次全方位缠绕、撩拨着他的大脑和躯体,一时间,他猛地觉得自己早就长大了,该打工赚钱了。他憧憬着赚大钱后的种种情景。

烟抽了一半后,谢小天就把另一半往窗外丢了出去,他觉得越抽越苦。

车子已经开始起动,他静静地坐着,思绪绕去绕来,绕到了家里。他想,派出所一定在追查他的下落;还有,伯父会不会被那几家店主逼着退还被偷的钱?

谢小天的伯父谢友权是残疾人,左脚一跛一跛的,因为这,50多岁了,一直还未成婚当家。伯父会理发,靠轮转着赶的场天,在附近的乡场赶转转场,一次2元给乡人理发挣钱,勉强应付了谢小天上学的费用及基本生活所需。三年前,谢小天的父母是同谢友权商量好的,谢友权在家负责照看小天读书,小天的父母负责外出打工,挣够钱后回家推翻共同的老木屋,盖上新楼房。小天的父亲当时指着天发誓,挣不到10万元就决不回家,并要求谢友权不要担心,只要照管好小天就行了。

可是,三年过去了,人不见回来,钱也不见一分。开始时还捎口信说是在罗甸县城做蜂窝煤球,后来便杳无音信了。这些年,在家做烤烟生产的、或外出打工的寨人,他们集了钱一拨儿一拨儿盖起了小洋楼,整个谢家弯几乎就只剩下谢小天家的老木屋霉衣烂糠黑不留秋地蹲在寨中了。

毕竟15岁的人了,谢小天于懵懂中也能理解伯父的艰辛。伯父一推剪一推剪地维持着这个家庭的基本生活。前不久,伯父病了一场,身体渐不如前,生活已处于困苦边沿。

一个星夜,谢小天仰躺在家门口的一块石板上,望着深邃的夜空,想着周围邻居的新楼,想着一瘸一瘸的伯父和在外打工的父母,他摸着已渐厚实的胸脯肌肉,拍拍开始鼓起的腿肚,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出力了,完全可以同父母一道打工挣钱盖楼了,同时也可减轻伯父的负担。

那夜,谢小天一人在那块石板上坐起来又躺下、坐起来又躺下,反反复复想了很久很久,最终决定外出找父母一道打工。没有读完初中有哪样关系?没有读完初中、没有真正毕业证而大把捞钱的人多的不是。父亲不也高中毕业吗?而同父亲一样大小的同族叔叔连小学都未读完,但却在外打工当上了什么一个老板,他家的老屋早几年就已被推翻盖起了两楼一底的高楼。自己在班上也算尖子,但这尖子即使读完大学,据说连工作都还不一定找上,而且还要花多少钱?想到这,谢小天觉得自己的决定完全正确。

可是,没有路费。不可能向伯父要,更不可能向伯父说外出打工的事,伯父是不会同意的,那就……那就……定了,就这么不要脸一回,打工有钱了回来加倍还上……

谢小天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回家了。伯父谢友权十分焦急。他一大早就出门,到乡中学、乡街上和一些附近寨子打听。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最后来到乡派出所。这一下才晓得些眉目。这哪可能呢?这哪可能呢?谢友权反复地这样问自己。他当然不会相信从未有偷盗迹象的侄儿会去偷。派出所说:“事情不算大,但要教育,要还给人家的钱。你要配合把孩子找来。”

这孩子会到哪里去呢?谢友权额头上冒出了焦虑的冷汗。

谢友权回到家,这才想起应该查看一下侄儿学习、睡觉的那间屋子。果然,在侄儿写字的方桌上,有一张纸条:“伯伯,我去找我爹和我妈,同他们打工去了。你不要为我担心,我做的事我会回来摆平。”纸条的后面还一一列出被偷的店主姓名、金额,一共153.3元。

“罗旬。”谢友权在心里说,“这小娃一定到罗甸去了。”但谢友权已没法告诉侄儿,其父母已不在蜂窝煤厂。谢友权是早上在邻寨打听侄儿下落时,正遇上谢小天父亲高中时的同学,说谢小天的父母一年前去了广西,紧接着又回到罗甸,但不再经营蜂窝煤,在开一个羊肉馆。小天的父亲已通过这个同学知道儿子偷了人家的钱。

下午,谢友权收整好理发工具,正准备赶场搞点钱补足去罗甸的路费的时候,被盗的几家店主找上门来了。

店主们说得都好,说钱是小事,但要教育,照这样下去哪行?但谢友权还是看出他们都是想要回被偷的钱。他们说出的数额相加后大体相吻合。谢友权为避免更多的麻烦,便把几天前为给侄儿交中考费、毕业考试费等借来的钱先拿出,照着侄儿列出的名单一一数了出去。

谢小天到达罗甸县城已是傍晚时分。他身上只剩下3块3角钱了。不过这没关系,他觉得完全有把握找到父母。他站在城西大转盘旁,考虑着是先寻找蜂窝煤厂打听父母的住处呢,还是先吃东西。

星星点点的街灯已经开始亮起。街边一些饭馆不时传出铁瓢敲打炒菜锅的声音,各种菜的香味溢溢腾起,从一道道窗门流出,浸漫在由不远处高原千岛湖送来的特有的清新空气中,令人老是禁不住吞口水。

谢小天早已肌肠鹿鹿。他决定先吃碗面或其他什么的,然后再打听父母究竟是在哪家蜂窝煤厂。找到爹妈后,什么都好办了。

谢小天进了一家小餐馆。这个时候了,别人点的都是米饭、酒菜,谢小天的钱明显不够一顿饭。他要了10个一碗的馄吞,3块钱。他家乡的县城也一样的价。如果是3块5或者4块一碗就扯拐了。谢小天觉得奇怪,怎么象谁统一了似的?

付钱的时候,他向店主打听了蜂窝煤厂的位置。店主很客气,停下手中的活,说“你问的是哪个厂?有几个哩,城东一个,喏,这边两个,还有那边一个。”店主油亮亮的手在空中挥划着。

走出店门,谢小天朝着较近的一个蜂窝煤厂的大致方向走去。

已是晚上10点过,谢小天拖着懒散的步子,在城东一条街上走。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在这座县城他举目无亲。走着走着,他看见街边的一棵葳蕤的大榕树下有一张条椅,脚步便挪了过去,坐下、躺下。他城东城西地已转了几大圈,困顿、失望和些许的饥饿一起裹缠着他。他已找到父母曾在过的蜂窝煤厂,但是,现在的业主告诉他,说两年前,他父母承包此厂,由于经营不善,亏了,一年前下广西去了,在广西天峨县;说天峨县不远,车费20多元。

夜幕下的巨大榕树象一张天网牢牢地盖住他,他真正觉到孤助无援了。他去哪弄20多元车费呢?……泪水一下溢满了他的两眼,他禁不住小声哭了起来……是父亲……是伯父……提着一大袋包子向他走来……他大口大口吃,但老是吃不饱……

这初夏的夜还真让人能睡,谢小天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照在他身上,大街上已有许多来去匆匆的行人。醒来的第一感觉是饿。

他来到一个卖包子的摊前,手里拿着仅有的3角钱。包子大,5角一个。他站在摊前既不买又不离开。他不知该怎样开口。

“小弟,买包子?”摊主从忙碌中注意到了他。

“我只有3角钱……切2角的下来行不?我饿老火!”

“是学生吧。”摊主边干着手里的事,边说。

“是学生……是外来的。”

“不好好读书,来这搞哪?”

“我爹在你们这里打工,我找他,找不到他。”谢小天一脸的诚实,话音带有哭声。

摊主停下活,盯了谢小天几眼后,用一把小钳子夹起一个包子,往谢小天面前递过来:“拿去,不要钱了……”

谢小天正感激地准备接过时,摊主又缩了回去:“不是骗人吧?……”

谢小天没说话,两行泪水汩汩直往下流。

“拿去拿去……我小娃也象你一样大……到处跑……到处饿……一点不听话……去去去,去找你老爹去。”

谢小天边往嘴里灌包子,边盯盯地看着摊主的脸,似乎要狠狠地认准记住这个好人。

吃完包子后,谢小天感觉来了劲,到广西天峨县寻找父亲的信心足了起来。

他来到百货店铺较多的一条商业街上,靠着一棵树,对几个店铺观察了大约30分钟,最后,鼓足勇气,向其中一家店铺走去。勇气虽鼓足了,但心在咚咚地跳,双脚象被无形的一根松紧带拉着,使他十分费力地向前挪着。

守铺的店主在里间。

谢小天急速从柜台外俯扑下去,身子担在柜台上,右手伸进了半开着的一个箱子里。正当他拿住一张50元面钞时,一只上了年纪却十分有力的大手捏住了谢小天的右手。谢小天惊慌地抬起头,见是一位健壮的满头白发的60岁上下的老人。

“搞哪?你这小野卵,偷老子的钱?老子打死你这小野卵。”老头吼着。

谢小天吓得说不出话。

“是哪里的?是不是学生?敢偷老子的钱?”白发老人声音越来越大。他仍然拿捏着谢小天的手,绕转过柜台,把谢小天置于面前。

“我错了,老人。我找我爹,不得车费……”

“读几年级?不读书……偷钱……你爹是搞哪样的?说。”

“读初三,我爹……我爹……”谢小天断断续续把事情告诉了白发老人。说到伤心处,谢小天放声哭了起来。

这时,围来了许多人。有的说还装哭,不要放过他。有的说把这小偷押给派出所。有的还真的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10,说小偷太可恨了。

白发老人立即摆摆手说:“不打不打,我自家处理……这么嫩不丁的小娃,交公安局了他这辈子不就栽上一个大污点了?大伙请回,我来自己教训。”

大伙开始或愤愤不平或嘻嘻哈哈散去的时候,白发老人牵拉着谢小天绕进柜台内。谢小天估计要被揍一顿,哭声依然不停。到了里间,白发老人松开手,在谢小天全身搜摸,看是不是真的没钱。老人只搜出3角,叹口气,从墙壁上拿下一个塑料袋,端下一个大箱子,把10元以上的纸钞剔开后,双手捧了两大捧角角块块的钱装进袋里,递给谢小天,声色俱厉地说:“不准再偷。回去读书,我替你打听你爹的下落,以前他经常往我这送煤球,后来不见了。我会打听到的……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过几天你打来问。回去,回去读书,不准再偷,听见不?再偷,我晓得后我两大托子劈死你……”

谢小天点点头,眼泪往下滚得更凶。他跪下向老人磕了三个头后起身走出店门,又回头望了一下,老人示意他快走。

谢小天径直往车站走。他粗略理了理袋里的钱,约50来块,5块的就有6张。

他要回家好好读书,他不可能不听老人的话。他暗下决心,今后一定要来感谢老人。天下好人多啊!不回去好好读书对不起这些好人……至于在家偷钱的事,他决定向他们道歉,然后利用星期天一家一家地帮他们做工,抵消他们被偷的钱,这样可能会行的吧?

当谢小天距车站还有50来米远的时候,他站定了。他望见车站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歪着身子四下张望,这是他的伯父;一个手搭凉棚正朝他这边看,这是他的父亲。

走近,走近,双方在走近。还有1米的时候,谢小天扑进了父亲的怀里。稚嫩的哭声被这初夏的县城抚慰着、消融着。

同类推荐
热门推荐
  • 情渣

    情渣

    女主复活亲哥哥,男主误会然后阻止,孽缘开始。(第一次写,可以吐槽,可以建议,但请收起不该说的话,谢谢!)
  • 机械布谷鸟

    机械布谷鸟

    一台双卡录音机,占领了三十年前的某个午后。它整体泛黄,按键局部脱漆。置于高处,借用通道里的少许光摸索向前,伴随一系列咔嗒声,机械不情愿地张开嘴,吐出坚硬内核,装入新的内容,结尾处的制动干净、潇洒。随后,在颠簸节奏里,齿轮欢快咀嚼夏日的凉爽……布谷鸟突兀的叫声也在那个午后不断重复。这就是本集诗歌名字的由头。本集中的诗歌主要择优选自《风月少许》、《脚手架上的日记》、《泥泞集》、《机械布谷鸟》和《必要的通感》等作者未曾面世的作品集。
  • 那些平淡的事

    那些平淡的事

    主角陈平凡,人如其名,只想平凡过完这辈子……实际上,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平凡。
  • 四圣天地传

    四圣天地传

    重生并不是件坏事,但重生在一个被前人改造过的面目全非的世界里不算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既然侥幸还活着,那就得过且过吧!但世人并不打算安于现状,于是在这个四圣兽世家与天海冥三王共存的纷乱世界,一出出关于亲情友情爱情的战争注定不断的上演。
  • 她的微笑甜甜如蜜

    她的微笑甜甜如蜜

    祸世霸王小妖精VS腹黑风骚面瘫脸顾渺回国前,她是霖城七中扛把子,肤白貌美大长腿,都听说七中扛把子是怎么怎么漂亮,怎么怎么美艳,他们都不信,就要约出来看看。哇!百闻不如一见她祸世的五官神色高傲,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是骨子里的,就是太暴力,不把约架的打到趴在地下起不来,就不姓颜。顾渺回国后,什么她的小迷妹们转粉了,什么追求者们忙着舔狗没空搭理她。不服,不服。绝对不服一回国就抢我风头,绝对是故意的,约出来打一架。不日学校论坛上传出了二人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谁知道这俩货竟然是没青的梅,没竹的马,16年如一日的见面就互掐。可是,有一天被到家里拿资料的小弟看见他家说看上狗都看不上颜宓渺爷正把女孩按在沙发上亲…………画面太忍直视了PS:甜爽文,1V1,校霸VS校霸颜宓:你说回来干嘛,都怪你我都没有小迷妹了顾渺:乖,你有我就够了
  • 我在末世打王者

    我在末世打王者

    【2018年度阅文最佳好声音第一名】王者大陆,每个人在年满十八岁的时候都会拥有一次天赐觉醒的机会,觉醒试炼共分九级。新兵,青铜,白银,黄金,铂金,钻石,星耀,王者,帝王。而荣耀百星王者王奕,就在这一天穿越到了一个前去参加觉醒试炼的少年身上......【王者+末世+游戏+玄幻+探险】(我在末世打王者交流群:734073193,有时间大家也可以一起开黑)
  • 冯友兰人生智慧书

    冯友兰人生智慧书

    掌握了人生智慧的人才能活得怡然自得、从容潇洒。在三松堂书房的墙壁上,悬挂着冯友兰先生亲笔书写的座右铭:“阐旧邦以辅新命,极高明而道中庸。”坚定的学术理想和中庸的人生追求,宛如两股细流,尽汇于此座右铭中。
  • 再续梦缘

    再续梦缘

    一场梦,改变了他的生活,一群人,改变了他的命运。他与她的前缘只能梦里相见。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野兽球王科斯塔

    野兽球王科斯塔

    柯迭戈:“我的偶像是迭戈·科斯塔。”Real球王系统:“好的,以后你就是迭戈·科斯塔。”柯迭戈:“WTF???”系统加持,球王辅助,迭戈回到2006年的葡萄牙,重新成就迭戈·科斯塔的野兽球王生涯。欢迎大家加扣扣群催更:458909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