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赶乡场。
这时节，栽种已毕，庄稼在暖洋洋湿润润的田地里绿绿地生长。庄稼人正闲着，逢场天，不管有无买卖，大多要到这乡场上转上一转。因而，乡场格外的拥挤。
在这拥挤的乡场上，电流一般暗暗传着一个消息：场口那头，有一神算设摊卜卦，生男生女，全在卦中。在这一消息的作用下，许多人在往场口那头挤。
场口处，一枫树突兀耸立，枝叶葳蕤。树下，有一新修的庙宇。庙前，数百号人里三层外三层厚厚地围着圈儿，时有挤进挤出者。
人圈里有嘤嘤嗡嗡的说话声——
“灵呢。我二媳妇就是他算的，生了个大胖崽儿。要是引产打掉就冤枉了。”
“后坡寨李家媳妇，不信这神算的话，跟着计划生育宣传员去引产，结果惨了，是个男娃。哭了一场，悔得死去活来。”
“农闲了，计划生育队又要进寨子了，我带老婆来算算，是男娃娃就出去躲生。”
“也不见得灵，马脚寨王家三媳妇听了这神算的话，生下来还不是个女娃？”
“这你就不懂了，据说马脚寨王家与这神算有解不开的气。”
“这神算到底是哪个地方的人？”
“不晓得，据说是北方来的，踪影不定。来好久了，常在互近一带窜。”
人圈正中，一瘦老头坐于一条高凳子上，戴副黑边老花镜，面前铺就一块三尺见方的白布，上书“生男生女，一卦打灵”、“信不信由你”字样。
最里层一圈，全是挺着肚子的农家妇女：或让自己的汉子扶着，或让自己的婆婆伴着，或让公公远远地看着。她们在圈内自发地排着队，一一来到神算面前。轮到了，把早已准备好捏在手上的12元钱递去。神算接了钱，就上下看看孕妇，然后问问寨名地点、姓啥名谁、生辰八字怀喜月份。神算把这些一一记在泛黄的小本子上，燃三张纸钱，冥冥中往地上一卦打出，便出结果。是男者，欢天喜地拱手作谢而去；是女者，蔫兮兮埋着头无脸见人。
这时，轮到了一对年轻夫妇。听口音，他们不象是本地人。
神算：“你们不是这地方的人吧？”
男的答：“不是，先生。我们是四川人，那里计划生育紧火，出来躲生。听说先生算得灵，就来相求。”
神算问了情况，记好，燃了纸钱，一卦打出，说：“去年腊月双人座，今年九月子顺，是男。恭喜你们。”
男的高兴得不得了，哈哈哈牵着自家婆娘的手，象获得了奥运会冠军的运动员，在人圈内大步转了一圈，并高声重复：“神算说我将生儿子。”
神算也停下活儿，微笑着面对着这对青年夫妇，拍手表示祝贺。
整个儿人圈就象是在演戏和看戏，而且这戏已经把所有的观众吸住。
突然，这对青年收住了笑脸。青年孕妇立刻脱下宽大的外衣。
人们呆住了，包括神算。
孕妇不是孕妇，她肚子上反扣着一个筲箕。
人圈儿在散动。
有人突然记起，这对青年人是刚调来的计划生育宣传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