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为了验证我伤情的话倒也不必大动干戈非让你们流血不可,只不过你们的装扮实在太乡土气了,我要为清洁圣疆星人的眼球献一份力。”
连翘一边讲着自己都没有把握的“大话”,一边暗地里在内心告诫自己:怎么可以因为失去武器就乱了阵脚呢?
她屏息静气,使用风空术当中的“飓风拘束”,企图吹开那些树藤一样黑漆漆的东西,结果对方岿然不动,倒是凉今的身体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又重重跌落到地面上。
这一招显然行不通,对方都是水系的妖怪,如果橙昇有在身边可能还好对付些。
对了,手里不是还有查克非给的镰刀吗?他临别前用意颇深的那一句“把自己当作一张白纸,才能接受新鲜的事物,不出现排斥反应。”估计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想到这里,连翘毫不迟疑,左手持着短镰刀,用“圆月斩破”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成功将魔障解除。但与此同时,黑而腥味浓烈的墨汁像淋漓的雨水一样喷到她身上。
“原来是八爪鱼王,康顿。”
“哼,”对方小人得志地冷笑一声,“还记不记得,三年前这里的游民和牧马因为喝了这里的水而食物中毒;因为症状与瘟疫极其相似、威胁到宫廷健康。所以被乾罗下令用两枚巨大的宝石从源头和末流端进行封锁截断。我们就这样,喝着这些有毒性却无法流通的水,身体慢慢变形,但又无法逃脱出去,遭受着炼狱般的折磨……”
“没错,我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既然你受了伤,也就别怪我们乘人之危了。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主人!”
“你妈生你的时候肚脐被流星砸过了吧……”倒吸一口冷气的凉今,目视着冷酷的连翘一板一眼说出那样的话来:“如果你的对手是我的话——那么就等于宣判你的死刑。回去禀报凯蔚殿下,我绝对不会像浪习那样,轻易被他打败或摧毁。属于我们骑士骨子里滋长出来的自由和忠诚,不管多少岁月更迭,都不可能改变。”
连翘回过头,眼里有荡漾开来的温柔的涟漪。就这样,微笑着对凉今说:“他们被罪恶奴役,被困在谎言和黑暗中,但又不知道如何逃生。他们和我过去一样,想成为自己的神明,但是最终会发现,他们沉沦失丧,陷入绝望和可怕的孤独。正是为了这样的人,所以我们才一直在战斗。要么帮他们找回本性,要么彻底解决掉他们的生命。你看这些人,就好像库洛德,看上去很威武厉害,可惜缺点是行动不便,虚有其表。”
如何把紧张化为正面能量,这是连翘认为,凉今所必须学习积累的关键经验所在。她凑过去,用几乎没有分贝的轻音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配合我”。
其实,她刚刚在持用镰刀斩破对方的触手时,对方也在有意地用触手反击着她致命的痛处——右臂断裂处的截面。也就是在那个瞬间,她隐约感觉到那里好像有磕到什么怪异的硬物。
她欣喜地发现了一颗与血色无异的红药丸。
在手臂飞出的瞬间,不动声色将药物塞在连翘的断臂里!
难道,浪习她是这番用意?
“你说什么?”连翘身体里的另外一个小人站了起来,企图扳倒自己的另一半猜想。
她突然顿悟了。
就好像自己在跟浪习打斗时,焦糖般黏附在身体上的,并非强烈的恐惧。而是,深深的悲哀啊。
悲哀无法站在同一战线;悲哀昔日建立起来的深厚友情支离破碎;悲哀自己眼睁睁地不会逆转她恶念的无能为力。
当时的心脏,就像被一台挖土机轧过再被压路机凌迟一样,先是疼,然后彻底麻痹了。
——“你逃跑的过程中,所留的每一滴血,都会变成懦弱的证据。”
她毅然决然地吞下药丸,牵着凉今的手,踏风飞行,他仿佛变成她的另一只右臂,开始贯通一致的意念,有了生命……
凉今的右臂举着打倒库洛德的那柄剑,将连翘灌输到身体里的招数,生硬但总算不温不火地挥洒了出来。
身体仿佛汇成小小的、白色的银河,照亮即将织成巨网的云群。
连翘欣慰地看着凉今,他已经从一株小小的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树苗,长成了撑开绿阴的参天大树。
战斗了这么多年。连翘第一次感觉到心跳加速——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激动、雀跃、全身的热血都盈满每一条毛细血管的那种加速。她不得不腾出仅有的一只左手,去捂着胸口,仿佛正在乱节奏跳跃的心脏随时会化为开膛破肚的元凶。而男生的那对眼睛似乎也能借由着风,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候,壶休突然凭空变出一只巨大的刺铁球,在头顶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对准连翘与凉今所在的位置抛过来。即使是这样居高临下地对峙着……他的臂力也居然恐怖到让闪身避过的连翘身后的地面都坍塌出一个巨大的洞来了!
“这种三流角色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好好比完你最后一场战斗吧,兴许还能给后辈留点缅怀和纪念的价值。”
连翘嘴角勾起微笑,身后飞出无数的月牙剑刃,席卷着向敌手的身体而去。马上,他们的身体便像箭靶子一样扎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黏稠的血液自裂缝里溢出。同时溢出血液的,还包括悬浮在半空中,耗尽过多精力的连翘。滴答滴答的血液穿透空气落在地面上,对方因此而不肯死心倒下,仍心存扭转局面的侥幸。
幸好,药丸药效发挥到极致,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正从脉络深处涌向掌心。
“连翘。”
凉今开了口。
“嗯?”在这战斗的激烈时刻分神是大忌,可连翘还是没有犹豫地扭过头去。
“我们经常会被固有的见解、环境和习惯所束缚。认为世界就是我们所见到的、听到的;就像我,认为生活就是报纸上说的、电视里演的、别人所展示的;习惯了这一切, 我们会拒绝相信,沉浸在回忆的海洋里,忘了呼吸。其实,未知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如果你总是固守着自己的学识,不妨试试敞开心扉与别人交换共鸣。也许你的人生会因此而不同。”
凉今继续说道:“浪习并没有遗忘我们,背叛正义,我说得对吧?其实她也很艰苦,一方面凯蔚复活她以后并未对她消除戒心,而且龙潭考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一方面她也不想你们全部人在凯蔚面前无价值送死。所以,她必须要那么做。”
“她必须对你‘痛下杀手’,必须翻脸无情,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必须这样做,才能为我们的生命做最后的努力。我说得对吗?”
“作为一名骑士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在面对所有对手的时候都要抱着一颗平常心,无论对手是敌是友,是强是弱。
所以,我这才发现,自己看似强大的意志修行,说到底,从来就没有合格过。”
凉今的内心风起云涌。
——而你,依然还是那个无所畏惧、力挽狂澜的猫骑士。是我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的发光体,是想同呼吸共命运的人,是得到心灵启迪的明灯。
我不再需要做着大众认可的事情来寻求安全感,也无需刻意制造他们感兴趣和有共鸣的东西而活。我已经,打开了他们模式和规则下的枷锁。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抱过许凉今。紧得好像要窒息。
“那么最后这关键的一剑,就交给我来使出吧!”凉今突然将连翘的身体奋力推开,因为身后即将迎来康顿的暗器。
宠辱不惊地完成了一个后空翻,再抬起右脚脚后跟由上往下踢飞利器的动作。这一举动看得连翘都懵掉了。少年却得意地扮个鬼脸说一句:“嗯哼,学校体育课的跨栏可不是白学的!在圣疆星不秀一下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嗯,有时候是现实不断吞食我们的空间,我们不是难以相处、高贵冷艳,只是当现实世界被挤压得变形的时候,我们会选择做梦,在梦里透一透气。像走进一间持续贩卖美好心情的,24小时不打烊的便利店。
记得小时候,母亲走的时候他拼命哭,坐在烟尘滚滚的大马路边上哭得煞有介事、撕心裂肺。有邻居跑出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甚至有人伸手去拉他。但他却狠狠地瞪着他们,瞪得他们将手缩了回去。因为他们的言论只会加快母亲离开的速度。她停顿了两秒钟,肩膀也在颤抖,但依然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那台接她的黑色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