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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三站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一节礼仪课上。

她被老师选出来跟另一个男生完成一套需要牵手的礼仪动作。

结果她在讲台上低着头,说什么也不肯伸出手,整间教室一百多人,忽然安静下来,都盯着她看。

礼仪老师忍不住了,上前把她推开,然后大大方方的和那个男生做完了那套动作:“都是大学生了,扭捏个什么啊,回去吧你。”

后来我才知道,她低着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一向都低着头。并且她会避免一切与人的身体接触。

据说刚开学的时候有过一些男生追她,可都被她身上那种淡漠的气质逼退了。可我却偏偏被她的这份淡漠所吸引了,不可自拔。

我通过朋友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我相信,从我加上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我的目的。因为没有人,尤其是一个男生,会与这样一个女生交朋友。大多数时候,我们连话都没得说,几乎每次聊天都是我单方面的强撑。

如果不是遇见她,我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喜欢这样一个女生,一个跟自己全无半点般配的女生。这喜欢来的毫无道理,却又无法抑制,只能不由自主的,想尽办法的想她靠近。

在考试前帮她补习,送她东西,跟她闺蜜的男朋友处好关系然后四个人一起出来玩。

大家都知道那个很奇怪的女生有个追求者,对她非常非常好,整整一年多。我为了送她东西和请她吃饭,经常落得跟朋友借钱和在宿舍吃泡面的下场。可是我不在乎,只要能靠近她,花多少钱和精力都无所谓。

她的室友特意加了我说,好心劝你句,你喜欢这个女生根本不值得,她看着内向,其实心眼可多了,又不答应你又用着你的好处……我说不用你管,我乐意啊,然后拉了黑。

后来她跟我说,你还是别这样了,他们都骂我,说我渣,耽误你。

我说你别管他们,我付出的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并不需要你回报。

她沉默了一会,说,谢谢你。

那话中或许有感动,或许全然没有。

后来她刻意疏远我了一阵,后来为了不挂科,又不得不要我帮她考前复习。

我能感受到她整个人松动了,可是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她的内心我不得而知。

终于在某个晚上,她向我动摇了。她给我讲了许多关于她的事,我明白了她的家庭关系,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这么冷漠,因为她从来就没体会过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所以才对一切无所适从。

最后她说,你能给我点时间吗?

那一刻,我欣喜若狂。

后来一段时间,快乐的仿佛在梦中,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历尽了磨难,终于修成正果,苦尽甘来。

其实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们,也不过是彼此靠近了一点点。但只是那一点点,对于我来说,也已经是毕生难忘。

她答应做我女朋友后,我傻笑了好几天。

然而认识了快三年的时间,认真算来,也不过是从陌生人走到了普通朋友的关系,甚至还不如。

后来我才想明白,她之所以答应我,不是因为爱,甚至连感动都算不上。仅仅是因为,所有人都在指责她唾弃她。她这样的人啊,甚至她的闺蜜都跟她掰了。她被所有人逼到角落,最后只能选择唯一能够接受她的人,这个时候别说是我,恐怕是什么样的人,她都能接受。

然而,两个人的主观意愿,在一份感情中是无力的。

那个夜晚,我们一起散步,我去握她的手,她下意识的就抽开了。

虽然在去握的时候,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可是在她抽开的那一瞬间,心里还是非常失落。

我们停在原地,陷入沉默。我的内心竟生出一份愧疚感受,这感受又马上令我羞耻,继而愤怒。

认识了这么久,连牵手都不可以吗?

作为我正经追来的女朋友,连牵个手都不可以吗?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希望能靠近她吗?

她说,她一直都有这个毛病,希望我给她些时间。

我说,没关系,慢慢来。

就这样,我有一个很喜欢却不能碰的女朋友。我们之间虽然确立的关系,可是无论在身体上还是是心灵上,都卡在原地,没有半点前进的空间。

我们又恢复成原来的相处模式,我单方面的付出和强撑。而她,时而刻意疏远,然后又掉回来,如此循环往复。

令我最无法接受的,不是她一次次跟我说的“再给我点时间。”而是她不止一次重复的那句:“如果你碰上好的女生,就去追吧。如果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很累,你就别管我了。”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愤怒的想冲她吼道:“你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我怎么可能因为其他什么狗屁理由说放弃就放弃?”

然而我没有,只是压下情绪,轻声的劝慰她。

太多人跟我说她不值得,甚至我自己也明白她不值得,但是我的喜欢由不得我。何况如今早已泥足深陷,又怎么可能回头是岸?

我像是个看到真相却不肯放弃的赌徒,但凡身上还剩下半分成本,也一定要赌到分文不剩。

但是每一个赌徒最终都要崩溃,而我也终于崩溃。

在无法压抑情绪的时候,我终于盯着她问:“到现在为止,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她说:“你挺好的。”

我说:“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她:“跟你在一起挺好的。”

我:“你喜不喜欢我!”

她被我吓住了,我一把上去抱住她。

她开始挣扎,我就更用力的抱着她。

我在她耳边大声说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她双臂一下子就垂了下去,无力的任由我抱着。

“你根本就没有一点可能会喜欢我了对不对?给你再多时间你都不可能会喜欢我了对不对?”

“你就是冷血,你没有感情!”

“对你这种人付出再多也没有意义,你根本就不会感动,你根本就全无反应!”

我报复似得把她靠在墙上,去亲她,她全力把我推开,然后蹲在地上,把头深埋在膝盖里。

我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呆在原地。

“终于输尽一切了。”我想。

后来她起身走,我远远的跟着,直到看着她上了寝室。

我想,喜欢一个人,就一定想靠近她,想跟她有更多接触的吧。

而一个人不喜欢你,即使你跟她接触的再多,也毫无意义。

她拥抱的时候身体是僵的,亲吻的时候眼睛是睁的。

只要一想到,她有一天也会主动喜欢上别人,也会主动去握对方的手,心就撕裂般的痛。

不过也会恶意的想,像她这样冷血的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喜欢别人吧,甚至连被喜欢的可能都没有了。毕竟世界上怎么还会有第二个像我这样的傻子?

全无意义的道歉,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相处,帮她搞最后毕业的事情。

时间快的我毫无知觉,或者是我已麻木的没有知觉。

毕业聚餐上,她也来了。

仍是第一次见时的样子,小小的一只,明明很可爱却总是一脸淡漠,身上的装束非黑即白。

饭桌上很热闹,大家都喝了很多酒,连她也喝了,我却一口也没喝。

最后大家互相敬酒,哭成一团。

我安静的坐在那,看着她跟女生们喝酒,包括那些背后说她坏话的人。

最后大家醉成一团,彼此搀扶着下楼。楼下音乐正巧响起一首《终于等到你》。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幸福来得好不容易

才会让人更加珍惜

终于等到你差点要错过你

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你

才算没有辜负自己”

一对在大二就分开的情侣,彼此强撑着视而不见的他们在最后的分别聚会上都没有彼此敬酒,在音乐唱到高潮的时候,他们彼此相拥,哭作一团。

我逃也似得出了门,看到她跟人道了别,一个人去打车,我过去说我送送你吧,她说不用了。

我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忽然似有所觉的回过头,看到她正在看我。

一下子就想起来,以前从来都是我送她到寝室楼下,然后看着她回去的背影。这一次,终于你来看我的背影了吗?你会不会有一点点的难过呢?毕竟这次分别,大概就是永别了。

某些不可抑制的东西控制着我,转身走到她面前。

我叫着她的名字,说我喜欢你,说不后悔。

她眼睛闪动了一下,里面冰冷庞大的坚冰明显的出现了裂痕。

我说,我能抱抱你吗?所有这些年的一切,只求换你一个拥抱。

她犹豫了一下,充满畏惧般的往前走了一步,双手小心翼翼的穿过我的腋下,然后身体轻轻的靠上来。

她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但是我感受到她的努力,我感受到这是一个真心的拥抱。那一刻无数记忆都在脑海里喷薄而出,我一下子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了。

我反手紧紧的,紧紧的抱住她,明明没有喝一滴酒,眼泪却醉了似得往外跌。

喜欢一个人的拥抱,和想拥有一个人的拥抱,是不同的。

你只有被人紧紧的拥抱过一次,才会明白。

那一刻,我相信她也能明白。

所以最后我说,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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