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当她到达第一大道时，苏青海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好像原本就知道她要去一样，用那双洞悉一切的精明扫过范蓁蓁略显狼狈的脸。
“考虑清楚了？”苏青海合上手里的报纸，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神情看起来很像调、教离家出走的女儿。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苏青海将手里的报纸放到一边，起身倒了一杯茶，袅袅的雾气氤氲了他的表情，越发显得高不可测起来。“看来你已经放弃那小子，放弃跟我的赌约了？”
“你乐见其成的不是吗？我以为你会很高兴我来找你。”范蓁蓁的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她现在站在他面前像打了败仗的俘虏，不仅卑微还低人一等。
“我早说过他不适合你。这样也好，我会尽快安排你以第一大道主人的身份跟公众见面，同时宣布你与乔劲的婚约。”苏青海一捶拍案定音，就这样将她的以后敲定了。
“盛世的楼盘是不是出现了资金问题？很难解决？”她并没有对父亲的话正面回应，反而问了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纵使她今天情绪再低落从她刚才进门开始，还是看出来苏青海短短半个月衰老的厉害，记得前段时间听于婷婷跟她提到过，盛世庄园的楼盘貌似出现了资金问题，苏青海才会着急让自己跟乔劲联姻，以获得乔氏的资助。
现在看来一定很严重了。
“这件事你不必操心，只要按我说的接手这里。乔劲对你虽没有十分真心，但是顾及我的面子婚后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你只要将秦帅那小子忘掉就行了，如今林樾也回来了，你跟他就到这里吧。总之，他不适合你。”苏青海貌似对盛世的事很讳莫如深，并不打算对她过多的提及。
“你恐怕弄错了，我答应你接手这里，并没有同意跟乔劲结婚。关于婚姻，我不希望你来插手。”范蓁蓁对于乔劲始终存着三分戒心，虽然他从来没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可是她讨厌被人算计。在她看来乔劲与她亲近并非顾及苏青海那么简单。她始终忘不了乔劲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他是商人，他的出发点从来都是以自己的既得利益为目的。而且另一方面，她答应苏青海接手第一大道并不代表她原谅了他当初对母亲对整个家的背叛，想对她的婚姻指手画脚妄图决定她的未来，恐怕他要失望了。
“好了，今天先不谈这些，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苏青海手一摆，当即制止了话题，有些事任性是有限度的，他可不认为事到如今还会容许这个女儿这样没有分寸。与乔劲结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那好吧，我住哪？”范蓁蓁歪在一侧的沙发上，累得不愿意动一下。她此时才发现偌大的城市居然还没有她的一亩三分地，不然现在也不会落魄至此听他耳提面命，还要向他低头。
“喏，这是你之前租的那套房子，我已经给你买下来了。钥匙给你。”苏青海将钥匙放到桌上，明晃晃的银质钥匙与红木桌面碰撞发出轻响，勾起范蓁蓁遥远的记忆。
是那套清水湾花园的小居室吗？她好像很久没想起过那里了。
范蓁蓁起身拿了钥匙，朝门口边走边说：“我的东西还在碧海云天那边，萧楚在不在外面，带我回去拿一下。”萧楚是苏青海的司机，一般有苏青海在的地方，都会有萧楚的跟随。当然也算得上他的御用保镖。
“已经安排好了，车已经等在下面。”
范蓁蓁没想到，苏青海说的“安排好了”，居然是乔劲驾驶着他的坐骑——黑色宝马X5安静地停在第一大道地门口。范蓁蓁实在是被惊吓到了，她忍不住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PM 12：13。堂堂C城最大娱乐集团的总裁给她当司机！
看到她下来，乔劲打开车门迎了出来，甚至专程绕到另一侧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这让范蓁蓁受宠若惊了。
“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我没想到这么晚还麻烦你送我回去。”话一出口范蓁蓁就知道自己矫情了，当下只能歉意一笑，坐上副驾驶不再说话。
“刚好有事经过这边，苏叔叔提到你要用车，正好顺路举手之劳而已。”成熟的男人身上总是散发着让人某种魔力，范蓁蓁将它理解为人格魅力，是一个男人内在的象征。而乔劲显然是这样男人中的翘楚。
沉着、内敛、霸气而儒雅。她有时候就在想，难道这就是岁月的沉淀？三十而立事业有成又成熟稳重的成功男士是不是都会像乔劲这样，只是存在就已经足以影响周围的一切？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气场。
范蓁蓁此刻就在这样的气场中沉默着。
随着钥匙开门的“啪嗒”声，迎接范蓁蓁的果然只有一室清冷。晚风吹起薄如蝉翼的纱帘在皎白的月光中愈发虚无缥缈。她站在门口望着屋里不曾变过的摆设，竟迈不开步子进门。她知道秦帅定是不会回来的，可是当她回到这里用实际行动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之后，心里泛起的除了苦涩原来还有委屈。
她低头换鞋，使劲吸吸鼻子深呼吸。蓁蓁，不哭。原本就不属于你的，没什么好可惜的。而且要记得，这次是你不要他，是他的损失。
她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冲进房间。生怕晚一秒钟被他撞见，她的动作急切而慌乱，几次撞在茶几门框上都不自知。其实她心里明白，一时半会秦帅根本不可能回来，可是她还是不停地加速加速再加速。
更衣室里的衣服还是她搬进来时秦帅帮她整理的样子，她平日穿的短衫半裙正妥帖地挨着他的浅色西装，温馨的场景一如她刚住进来那天再次刺痛了她的双眼。只是这一次，她已经承受不住。范蓁蓁咬牙快步上前，三两下就将那些碍眼的衣物扯了下来，再胡乱装进行李箱里，对她来书每一下都是酷刑。
重新站在客厅，范蓁蓁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她想把这里属于她的痕迹统统消灭干净，可是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两人一起买的。情侣抱枕、刺绣杯垫、喜洋洋的蒲团坐垫、门口的粉色拖鞋还有洗漱台上整套的洗刷用具……
范蓁蓁凝视着这些零碎，终于狠下心将它们一样一样扔进了门口的垃圾袋里。只是，每丢弃一样，她的眼前就会浮现一次当初买它时的场景，还有他无声而宠溺的笑。当最后一件零碎被处理掉，范蓁蓁擦掉脸上延绵不绝的泪，将孤零零的秃脸钥匙放到了茶几上。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她这场华丽而虚幻的梦，也要缓缓拉上帷幕了。
范蓁蓁拖着箱子刚走到玄关，耳边就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轻响，她不禁整个人呆在了原地。胡乱地抬手擦掉脸上的泪迹，范蓁蓁握住行李箱的手逐渐收紧。原本以为可以悄无声息地消失的，那样至少可以免去两边的尴尬。
“你这是在干什么？”一进门秦帅就感觉出了不对劲，虽然没有仔细确认过，但是目光所及之处骤然变得异常简单冷清，这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再看不远处站着的范蓁蓁，脸色太过苍白，整个人还在止不住的发抖。秦帅的目光向她身后一瞥，脸色不由更黑了几分，问起话来语气也僵硬了许多。
范蓁蓁吸吸鼻子，之前哭过的关系，呼吸有些阻塞鼻音很重，她撇开头不去看秦帅，声音沙哑地说：“你，回来了、”那么，她就可以离开了。
“我在问你，这是在干什么！”秦帅几步走到她身边，扯过她身后的皮箱，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如果她抬头一定能看到他眼里几欲喷出的火龙。秦帅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环视一圈客厅，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口气更加恶劣地质问道：“客厅里的东西呢？那些东西呢？你到底干什么了！说话！我问你话呢，哑巴了！”
范蓁蓁原本还有几分忍气吞声的意思，这会儿被他贼喊捉贼地一通指责弄得愤怒无比，当下甩掉他的手，抬头也朝他吼到：“你有眼睛不会看吗！我干什么，你难道看不见？！”她将旅行箱扯过来抓在手上，“我告诉你秦帅，从头到尾我范蓁蓁没有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就连现在林樾回来了，我也是二话不说就给她腾地方，你呢，你回来就知道吼我，我招你惹你了，你就知道吼我！你看到了，这是我自己的箱子，我没拿你一丁点东西，我现在就走，我不再这里碍你的眼，行不行！！！”
范蓁蓁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原本想的好好的，不跟他吵架也不让他知道，趁着他没回家的功夫赶紧收拾好了离开就行了，像秦帅这么聪明的人回来一看肯定会明白她的意思的。那样多好，不伤和气不伤感情，说不定未来的某个日子秦帅突然想到她，还会念着她的好，也不枉她那么喜欢过他。
现在恐怕不行了……
她吼完之后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眼里包着的泪终于还是极不听话地洒落下来，印在她的衣服上，手臂上，还有的滴落在印度长毛地毯里。她倔强地扭向一边，微仰着头试图将它们逼退。可是无济于事，胸口的郁结越来越重，好像突然就无法承受了，她也变得无所谓起来，反正最后一次了，就让她任性地使劲哭一场吧。
秦帅被她吼得愣住，竟然半天没能说出话来。他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成串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散落不断。好一会儿才开口，竟有些局促：“我没有……我只是，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离开。”第一次见她这样肆无忌惮地流泪，秦帅的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满满的胸腔里承载的都是心疼，他想把她搂进怀里，他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是今晚的范蓁蓁太过不同，遥远而难以琢磨，竟让他生出一种再也见不到她的错觉。
范蓁蓁冷笑，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秦帅，你这样有意思吗？你那厢已经美人在怀了，再回过头来问我这是干什么，你觉得这样虚伪有意思吗？好，你喜欢这样是不是？那我就成全你，我告诉我在干什么，我在给正主挪地方！霸占了你这么久，现在人家回来了，我不是应该自觉一点趁着她还没进门赶紧地滚么？难不成你还想让她来赶我走不成！”
饶是秦帅再好的脾气，被她这样夹枪带棒地连番扫射，也早已按捺不住。“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正主回来了，什么叫我虚伪，你说清楚我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让你一下子对我恨之入骨，还要带着行李离开？就连你一直骗我，瞒着我你的真实身份，一直把我当傻子耍的团团转，我还是照样配合你，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范蓁蓁头疼欲裂，她实在不愿意跟他吵架，而且她本身也不擅长吵架。当下她疲惫地摆摆手，无力的说：“秦帅，我们都不要吵了。你看，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问题。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就该明白你、我还有林樾之间有一段解不开的恩怨。现在林樾已经回来了，你又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何必再跟我藕断丝连呢？我承认我喜欢过你，很喜欢。可是爱是双方的，是相互的，只有一个人的喜欢从来都是远远不够的。我累了，不想再喜欢下去了，既然她回来了，你们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我们就到这里吧，之前的一切，就当是履行我们之间的合约吧。这场战争，注定了我不会成为赢家，所以我退出了。”
这番话耗尽了范蓁蓁的所有勇气和魄力，她说完之后不敢去看他的脸色，拽过行李箱匆匆朝门口走去。没走两步手腕被人拽住，秦帅在在她身后脸色淡漠：“你说的都是你的心里话？你说你要放弃了？”
范蓁蓁深呼吸，极力将眼里的泪逼回去，重重地点头：“是，我放弃了！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段最美好的回忆，我……我会……”最后那句“祝你们幸福”她真的说不出口。范蓁蓁，你真没用，时隔两年还是一样的懦弱，你就是个胆小鬼！她挣脱他的钳制，疾步向门口奔去。
“范蓁蓁……”秦帅这一次没有阻止她，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用最平静的声音喊了她的名字。
“抛开合约，我们是男女朋友对吗？”
她被他的话问住，错愕的转身不敢看他的双眼。
“你看着我，告诉我是不是？”秦帅一步步走进，气场越来越足，声音却没有丝毫改变。“还是说你要否认这段关系？你不喜欢我了吗？”
范蓁蓁又想起了那天，他跟她说：“不如我们试试？”他们曾经在最明媚的春日里甜蜜相拥，在拥挤的街道上十指相扣，在最温馨的午后相拥看一场老电影，他们在她说“好”的那一刻，他们就是男女朋友了。
“……是。”那句不喜欢他，她说不出口，依旧深沉的爱着，如何说得出不爱。
“那么，你还是要跟我分手吗？”这时秦帅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手指挑上她的下巴，故意将分手两字咬的极重，看她没有反应又问了一次，“你是要跟我分手吗？在我们交往第43天的时候，在我刚知道你有多喜欢我的时候，你确定要跟我分开？”
范蓁蓁别开头，躲过他的手，毫不退缩地反问道：“那你告诉我，你爱上我了吗？”这一次她用了“爱”，而不是“喜欢”。
毫不意外地得到的又是一阵沉默。范蓁蓁低头嗤笑，转而迎上他继续说：“今晚我都看见了，秦帅，别再骗自己了，你爱的还是林樾，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她。也许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可是从她出现在你的视线，你整个人都变了。”
“我忍受不了这样的男朋友，更加忍受不了两人之间永远夹着第三者，所以你说对了，我要跟你分手，我们……分手吧。”范蓁蓁甩下这句话，就慌不择路地摔门跑了出来。她怕她再不出来，会更加狼狈。她已经将自己的尊严踩在了脚下，说出那样卑微贬低自己的话，只不过为了让他看清自己的心意。
范蓁蓁，你承认吧，时隔两年你仍旧是个胆小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