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呜咽声一片,陆陆续续又抓来了好些丫鬟婆子,大家不明就里。待人来的差不多,一位管事便站了出来:
“昨日晚间二少爷身边的秦护卫吃了伙房端出的汤食,今晨便被发现昏迷不醒。经大夫诊断乃中毒所致。堂堂侯府,居然出了这种事。别以为家主不在便没人管束你们!不让你们脱几层皮,不知家规多厉害!”
“妈妈冤枉啊!妈妈!不是我们干的!”好几个丫头哭喊起来。管事却不理睬。
“找到了!”一队家丁从远处跑了过来,领头那人冲着管事喊道“毒药找到了!”
“在哪儿找到的?!”
“小丫头的房间里!”张妈妈拨开人群答道。
“嗡”的一声我的脑袋又炸了开。
还未有所反应,我便被狠狠按在了地上。尘土呛得我喘不过气来。挣扎中听见翠姑带着哭腔喊:“药是我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闹剧一般的喧哗让空气突然凝滞。
“哦?是你的?那你说说这药为何在小丫头的房里?”管事妈妈讥笑道“为了救这小丫头,你可真敢撒谎。”
“她前些日子生病是由我同住照顾的,现在她虽痊愈,我却也未搬回原处,药是我放在那里的。”翠姑答道。
管事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张妈妈。
“她确实一直和丫头住在一起。”张妈妈答道。
听闻此言,不等管事发话,家丁们便放开了我,涌向翠姑。
翠姑下的毒?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愣在了那,一连串问题蹦入了我的脑子。但瞧见翠姑凛然就义的神情,我心中便了然了几分。这傻妞怕我出事,撒谎顶替我!思索中又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回过神来,翠姑已被拖远。
我要救她!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她!
事情由这瓶毒药引起,得从这里着手!什么人偷偷潜入了我的房间?前几日我的病刚好时,便和翠姑将这房间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那毒药必定是这几日才放进去的。想到这里我立马撑起身,向下人居所奔去。住我隔壁的彩菱姐姐这几日得了风寒,一直卧房静养。如果有可疑人出现,她肯定知道。
“彩菱姐姐,彩菱姐姐在吗?”
“谁?”一声询问后屋内传来了阵阵摸索。吱呀一声门半开了来,彩菱躲在门后露着半张憔悴的脸。
“彩铃姐姐,是我,小丫头”
“小丫头呀,什么事?咳咳”彩菱一面咳一面将我拉进屋里。
“今天早上姐姐有没有被吓到呀?”我拉着彩菱的手一脸担忧。
“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群人在你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彩菱问道。
“别提了,翠姑姐姐被抓了,妈妈们说她犯了大事。好像是下毒!还在我屋子里找到了毒药,太可怕了!”我做出害怕的样子说道:“没想到翠姑姐姐是这样的人。”
“怎么会?!翠姑不会做这种事的!”一听彩菱这么说我便放心了,便问道:“哎,我也不相信啊,翠姑姐姐到底得罪了谁,遭这么大的难?莫不是有人陷害?”
听我这么一说,彩菱疑惑的说道:“若是陷害,那必得有人进了你屋。可近几日并无什么特别动静呀?”
“没有可疑的人来过?”
“门前每日往来的人很多,但应该无人进去。”彩菱回忆着。
“哦,这样啊。”听到这里我心中的希望落空了大半,既无人进入这房间,那药是怎么进去的?
“姐姐别想那么多了,好生歇着把病养好才行。”说完我便告辞了彩菱,既然无法探知谁把毒药放在了我这儿,那就查一查是哪个环节投的毒吧。
我记得当晚的汤食是我看的火,同一锅吃食只有秦护卫中了毒,那便是在分装食盒后才出现问题。可是那晚伙房人来人往,谁都有机会将毒药投入。更别说汤食在送去的路上也有可能被掉包。整个流程漏的跟筛子似得,哪儿都可能有问题,想想头更大了。无奈我只得先回了伙房干活,再计划下一步行动。要是张妈妈发现我还四处乱跑,少不了罚我,到时更不可能救出翠姑了。
忙完伙房的差事已过晌午,我假意劈柴终于溜了出来。想着即使没头绪救人,也得先确认了翠姑的安全。于是便回屋将值钱的东西都翻了出来。二少爷不在府内,去南疆应该会将心腹尽数带上,现在二少爷院子里能做主的恐怕只有那位昏迷不醒的护卫了。如此周折被害,又闹出这么大动静,想来此人身份也不低。妈妈们应该不敢私自发落翠姑,定会等那护卫醒来再处置。想到此处我虽安心不少,但皮肉之苦翠姑应是免不了了。我赶紧拿上钱财请伙房的周管事帮我打听下翠姑情况,又多塞了好些钱给他,求他收买看守,稍微照顾点翠姑。
这两日我都在南苑四处晃荡,想看看是否能找到新线索,可转悠半天,除在柴房附近发现了个狗洞,再无其他收获。
这日傍晚周管事找到我告知打探结果。翠姑如我所料暂无生命危险,周管事也嘱托了看守照看之事。管事顺带告诉我秦护卫情况不好,一直昏迷,但所幸不涉及生命安危。
很好,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只要他不醒过来,翠姑就不会有事。我也有时间查清真相。
“翠姑有话让我带给你。不过嘛,这可得来不易,被人发现了我是要掉脑袋的。你要听吗?”周管事接着说。
我明白他是想要更多的钱财,便拿出自己最后的积蓄才知道翠姑让周管事告诉我:“呋辛子大量提炼成毒”
看来这护卫中的是由呋辛子炼制的毒药。而且是大量炼制!虽不知翠姑如何知晓,但这也算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了。那么只需查出何人近日从药铺大批买进过此药,便可顺藤摸瓜找到凶手。但我一个困在内院的丫头如何能够知道府外动向?
这几日我四处打探可托付调查呋辛子之人,可询问了半天,周围的丫头都跟我半斤八两,没有好的路子。正在我焦头烂额之际,周管事跑来告诉我翠姑的事有了新消息。呵,这个周扒皮哪儿来的好心,定是又来讹钱了。无奈我只得再借了好些银两塞给他。
“二少爷的秦护卫醒了。”
什么?!秦护卫醒了?!翠姑要出事!我只觉一阵眩晕,心跳得厉害,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不等周管事说完话,我就跪在了地上,拉着求他,哭喊着让他带我去见秦护卫。抱着一丝希望:如若说出实情,再将我这条命赔给他,也许能换回翠姑。再不济我跟着翠姑一道受死,也好过让她替了我。
“小丫头怎么不听我说完话呢”周管事无奈的答道
我:????
周管事啧啧两声便说道:“那护卫醒来后便提审了翠姑,但不知为何并没有处置她,只将她重新押了回去,吩咐不用再动刑了。”
周管事说出这后半句话,颇为得意的看着我,寻思着我能破涕而笑。却见我哭得更大声了,到最后嚎啕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你这丫头怎么回事?!”
“艹!你这狗....”这极悲极乐的消息让我突然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情绪,骂了起来,说了半句又意识到自己秃噜了嘴,便硬生生把后半句带脏字的话噎了回去。
周管事一脸懵逼:“什...什么苟?”
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胁肩谄笑道:“我是说您真够意思,一有消息立马告诉我。”
话虽圆的不满,但周管事收了钱也懒得于我计较。我嘿嘿笑了两声,顺道将一把鼻涕偷偷抹到他的外袍上,也算是报了仇。
待周管事走后,我思索半天:想来这护卫能得到二少爷的青睐,也有些手段的,不会轻易受人蒙蔽。看来这事儿遇上了明主,翠姑的性命算是无忧了。只待那护卫查明真相,我和翠姑便能沉冤得雪。只是这伙房中的内鬼我得尽快找出来,以免再被下黑手。是以近几日我都在午饭时候,趁伙房没人四处查看,希望能找到些线索。
这日晌午我如往常一样在伙房草丛摸索,却听见柴房中似有声响,便大胆上前查看。却见一女子半脸在明,半脸在暗,衣衫不整。似乎还有个高大的身影匿于暗处,画面引人遐想。若不是穿越前每天都要受到老司机们的荼毒,我只怕当场就叫了出来。
“枕席交欢,不胜缱绻”我心中啧啧两声,明话本中的词句正好派上用场。本想悄悄离开,却听见女子大喊外面有人!吓得我赶紧往回撤,却在拐角处看见张妈妈从远处走来。前有猛虎,后有追兵,无奈之下我只得躲进草丛。多亏了原主年纪不大,身板小,藏在其中倒不易被发现。我猫在丛中,只见一虎背熊腰之人匆匆出了柴房往拐角奔去。刚松一口气却见他又回了来,狐疑的四处张望,就快向我藏身之处靠近。狗洞!我突然想起前日发现的狗洞就在我身后,赶紧向里钻去。还好原主这身子瘦小,我能勉强挤过洞口。一爬到洞外我便贴着墙根,查看另一头的动向。只听见草丛一阵悉索,大汉又骂了几句便没了动静。不禁感叹自己又逃过了一劫。
“噗呲”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我一跳,回首便发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翘腿横卧在一颗两层楼高的桃树上。少年身着青衣,两手慵懒的抱着脑袋,双目微闭,红晕倦眸如缬,似刚刚睡醒,衬着层层花影,很是好看。
“鲜妆辉映桃花红”我竟有些回不过神来,喃喃念道。
“什么?”少年怔了怔。
我脸一红,暗骂自己:“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犯花痴。”便清了清嗓子准备顺着狗洞离开。
“姑娘是何人?”少年单手一撑,树冠微微震动,只觉眼前一片妃红,便见他踏着桃花轻落在地。
我起身踌躇,正不知如何作答时,突然听见有人大喊道:“什么人在那里?”。只见远处院门外站着府中巡逻的家丁,我一时害怕起来。少年似看出了什么,便挡在我面前,留下一句别怕就缓缓上前。
“原来是复生公子,不知公子在此,是小的唐突了。”说完家丁们便退了下去。
这侯府中何时来了位复生公子?
“在下林复生,客居侯府。不知姑娘是何人?”等我回过神少年已走到我跟前。
复生,这个名字真好听。诶,人家好歹称我为姑娘,我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个没名字的烧火丫头吧。
“独坐观微雨,幽怀断复生”脑子里冒出的句子让我突然想调戏调戏这个小小少年郎,便说道:“小女子名叫微雨,路经此地扰了公子清梦,实在罪过,望海涵。后会有期!后会有期!”一面拱手一面向狗洞溜去。
“我帮姑娘挡了来兵,却被姑娘三番五次的调戏,这是何为?”复生说着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干笑几声,心虚的后退:“哪有!公子这是误会了!”
“那就请姑娘解释解释,鲜妆辉映桃花红是怎么回事。”复生横眸一笑“莫不是姑娘深情出艳语,情不自禁?”带着戏谑的笑意复生将头凑了过来。
离得这样近,我都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印在了他的双眸上,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出的温热气息。
三月的京都正值袅袅东风拂面之际,却吹得我耳根发痒,似有什么东西如涟漪在上面晕染了开。
不等他再发话,我赶紧侧身钻入狗洞。待回到伙房院内却听见墙外传来郎朗笑声:“姑娘若再遇上什么事,可别钻这狗洞了。遣人来茗玉堂寻我便是,复生定当竭力。”
茗玉堂乃外院的一处小宅,看来这复生还真是客居于此呢,就是不知是哪位主子请来的客人。
前面的柴房已恢复了平静,待确认妥当后,我赶紧离开。忽然间一条新线索在脑中闪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