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上行云蔼蔼,看似雷雨将至。我正拿上伞前往浆洗池,却见一个小丫头跑来:“姐姐,瑛姑娘说少爷晚间要在前院花园品酒赏雨,她正忙着布置,现下缺了人手,请您到前院去帮忙。”说罢便将一枚令牌交到了我手中。
前几次虽也帮过瑛姑娘,但都在二院中。如今突然让我入前院去,不觉忐忑起来。二少爷要我在二院做最脏最累的活,若被他发现我去了前院偷懒。不定惹出什么事来,还会连累瑛姑娘。我看着这令牌犹豫不决,明白瑛姑娘是怕一会儿雷雨下来,我留在二院浆洗不完,妈妈会责打我。便借口帮忙将我从二院要了出来。想着瑛姑娘不是莽撞之人,既然她敢让我过去,应是了解二少爷脾性的。脑子里又晃过妈妈手中的笤帚,赶忙哈了口气,拿着伞往前院去。
此时的花园已没了之前的萧瑟,院中红梅疏影横斜,似胭脂薄晕,暗香涌动。我呆呆的看了一阵,正欲继续前行,却见有身影坐于梅花丛中。那人是…秦护卫!自从上次救我后再也没见过他,如今既碰上了,如何也要跟他道声谢,便同他打上招呼:“秦护卫!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
秦安转过头,发现是我略微惊讶,但很快恢复了神色,隔着层层红云,颔首示意。
嚯,还是这么高冷。
“谢谢你。”本有许多的话想说,却只轻声道出了三个字。
秦安难得的笑了笑,便拖着微瘸的右腿起身离去。
他受伤了?是因为…我?看着渐渐隐匿在花丛中的影子,我百感交集,不由羡慕起那个叫芸儿的姑娘。若我也能得这样一位大哥,该有多好。思索间,竟不自觉的念了声哥哥。却没想快消失在尽头的秦安忽然停了下来,愣在那半晌才继续向前。
我抬头望了望这侯府,叹口气继续向园中的雨轩亭走去,瑛姑娘还在那等着我呢。
到了那里,远远便看见人影灼灼,好不热闹。
“你来啦!快过来,正忙不过来呢。”瑛姑娘向我招了招手。
“嗯!这儿可真热闹呀。”我笑着跑了过去,接过她手上的纱帘,问道:“这是要挂在上面?我来吧,瑛姑娘您在下面指挥就行。”
“好,那你小心。”瑛姑娘温柔说道。
说罢我便迅速爬上了竹梯,将纱帘挂在亭梁上,正在翻理中,却听见一个沉稳的声音说道:“嗯,布置的不错。”
这熟悉的声音!如触电般的冷颤瞬间传遍我全身。我机械的将头侧过去,便看见二少爷立在亭前,眼神锐利的盯着我。吓得我脚一软,从竹梯上踩滑了下去,嘭的一声跌坐到地上。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我却捂着脚痛得顾不过来,密密的细汗瞬间浸满了额头。瑛姑娘见状,连忙跑来扶我。待我缓过劲来,才发现二少爷低垂着眼帘,面色阴沉。似乎感觉到我偷偷的打量,二少爷抬头瞥我一眼,却依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我迅速低下了头,目光所及之处,能够看到自己快速起伏的胸口。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害怕,瑛姑娘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紧张,便温情脉脉的同二少爷说道:“少爷,这小丫头没见过大世面,今儿这一跤摔得够呛,就让她多歇两天,把伤养好了再回去干活吧。”
二少爷不置可否,闷声哼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瑛姑娘见状轻声对我说道:“他这是同意了,我先差人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心中诧异,二少爷不仅没有罚我,还应允我休息一阵。果然风流少年为红颜啊,还是瑛姑娘说话管用。
此后我便安心在柴房中躺了四天,却不敢再多赖下去。心想扭伤已好了不少,我便在傍晚微瘸着腿出门浆洗。却在半道遇上了瑛姑娘。
“傻丫头,你怎么出来了?”瑛姑娘见了我赶忙扶过来。
“我觉得自己好的差不多了,也该出来做点事儿。”我笑着说。
瑛姑娘看了看我的脚踝,叹口气说道:“你呀,也别去浆洗了。这腿都搬不了东西,不如随我去小园子里,帮我给少爷置办晚上的小宴。他午间从外面传令来夜里想小酌几杯。”想着二少爷既然不在,我出去也应该碰不到他,且也不能拒了瑛姑娘的一片好意。我便同她一起向游廊走去。到了游廊却见她往三院方向去,吓的我赶忙拉住了她,不敢再向前。瑛姑娘看看我,笑着说道:“别害怕,有我在呢,少爷不会说什么的。”
我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步也不愿向前。
“怎么了?妹妹有什么隐情么?”瑛姑娘问道。
想着瑛姑娘三番五次的帮我,我也不便再骗她。只得告诉她我同复生的事情,如今二少爷还怀疑我是大少爷派来的奸细,我若去了三院肯定没命,还要连累她。
瑛姑娘似乎并不很在意我是不是奸细,倒被我和复生的事惊得合不拢嘴。我脸上泛起了一圈红晕,却见她掩面笑了起来,打趣我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竟然还有相好的少年郎。”被她这么一说,我的脸更红了。
“好啦,别担心。你是跟着我进去的,二少爷不会说什么,放心吧。”瑛姑娘跟我打着包票,说着便拉我往里走。
我却不过她的盛情,想着既然瑛姑娘说没事,应该是真的没事。否则有问题她更难逃干系。便跟在她身后进了三院大门。只见里面瑶草琪花,苍松翠竹,人至于其中只觉地气暖和。不想这冬日还能看到花草争艳的景象,想必修筑这小院二少爷很费了些心思。瑛姑娘带着我拐到了院中一角,又吩咐小丫头们挪来藤床,置上案几,忙得不亦乐乎。却听见小丫头来报:“瑛姑娘,李将军那赠了少爷一名美妾,少爷吩咐您先收拾出一间厢房,待他回府后再行安置。”
“好,知道了。”见瑛姑娘淡然答道。我不禁感叹她真是温柔娴淑,不仅不气恼,还淡然张罗情敌的衣食住行。
“你想什么呢?”瑛姑娘见我愣了神儿问道。
“瑛姑娘,你不难过吗?”我小声问道,有些心疼。
瑛姑娘戳了戳我的脑袋:“想什么呢?少爷是主子,多个人伺候,我为什么要难过。”
“若是我喜欢的人,我可能受不了他身边有别的女人。”我一时最快说了出来,又反应过来,怕这话戳了瑛姑娘的心窝。
瑛姑娘愣了愣,却立马笑着问道:“所以你的复生以后只娶你一个咯?”
见她并无难过情绪,我放下心来,红着脸不说话。
瑛姑娘捏了下我的脸,笑着说道:“好了,我们赶紧收拾下去厢房那边吧。”
院子里要来一位贵妾,自然需要好好安置一番的。只是事发突然,瑛姑娘只得临时开了库房挑选上好的物件布置了去。我也忙着帮她挑拣起来。一时间丫鬟婆子来回奔走,甚是热闹。
正在忙碌时,只见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同远处的瑛姑娘说了什么,便见她神色微微张煌起来,走过来对我说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二少爷说晚间要将香炉置于案几上的。现今我这儿也走不开,真是不知怎么办好”
“这香炉在哪儿呀?若是方便,我去拿也行。”见瑛姑娘着了急,我便自告奋勇。
“方便倒是方便,就是怕妹妹不敢去。”瑛姑娘说着笑了笑。
我疑惑起来:“在哪儿?”
“二少爷的屋子里。”
我一听立马变了脸色:“确实去不得,不去得。”
谁知瑛姑娘笑了起来:“又不是阎王殿,你害怕什么呀。哎,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曾听过二少爷和秦护卫谈话,少爷知道你不是奸细。”
我没想到瑛姑娘竟然直接将他俩谈话之事告诉了我,不免感动于她对我的坦诚。可想想二少爷的样子,我还是不敢去他房里,万一撞到了他,我是有嘴也说不清了。瑛姑娘一看我这样就知道我是害怕二少爷了,便说道:“你怎么这么怕他?放心吧,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香炉就在床前的桌上,你拿上即可出来。你若不放心,我将自己随身的香囊给你,若二少爷真的回了来,你只管回他是我让你进去拿香炉的。”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过于冒险便说道:“不如让这个小丫头去吧,她从前应该也进过二少爷的屋,知道东西来哪儿。比我去好找。
却听瑛姑娘说:“她可不行,我还得留着她给我四处传话呢,你若是腿脚利索我就让你留下来了。”
我叹了口气,望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可帮衬的人手。再看看瑛姑娘着急的样子,想着进去拿了东西就出来,只得接过她的香囊向少爷屋子走去。
“屋子就在正堂,很好找的。”瑛姑娘提醒我道。
推门而入只觉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扑鼻而来,这是二少爷身上的味道,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脑子里闪过那日的情景。又赶忙到桌前找那只香炉,却见桌上空空如也。我一时没了主意,咬牙环顾四周,想看看是否在其他位置,却连个影子也没见到。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敢随处翻找,便想着看一眼床那头,若是没有我就立马回去。谁知竟在床侧的宽缝中找到了它。是谁把香炉放到了这里?不敢多想,我便准备侧身退出二少爷的房间。谁知竟在这时听到身后的门吱呀响起,伴着玲玲笑声门便被推了开。我一时情急,只得躬着身子蜷在床侧的宽缝中。便见一美貌女子扶着醉醺醺的二少爷进了来。
我吓得不敢吱声,只能尽力将头埋得更低。奈何少爷的床帐是半透明的轻纱,发现我恐怕是迟早的事。
只见女子直径将二少爷扶到了床边,似乎又体力不支,便同他一起侧身倒了上去。眼见着二人帐中亲昵,千般旖旎。吓得我捂住自己的嘴,紧闭双目缩成一团。怎么这车说开就开了起来啊,若是发现我躲在这儿坏了二少爷的好事,就不仅是没命的问题了。我一时乱了心绪,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便听见那女子软糯糯的说道:“少爷莫急,待奴家卸了钗环再同少爷叙话。”说罢只听见一阵衣料摩擦,似乎窗前的桌椅也有了动静,应该是女子前去整理残妆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想睁眼找机会出去。谁知眼帘抬起的一瞬,便看见二少爷已侧过身来,双眉微蹙,耐人寻味的看着我。突然的惊吓让我本能的瞪大了双眼,泪水汹涌而出。若不是双手死死捂住了嘴巴,怕是已尖叫出来。这股恐惧并未因我身躯的紧绷而消失,反而使我不受控的打起了筛子。我只觉脑袋一热,原本就通红的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
我的下场恐怕会很惨。我不住的抖动着,不敢想象下一幕会是什么。正在我张皇失措时,却见二少爷嘴角忽地扬起了笑意,便随手将刚刚脱下的外袍隔着纱帐盖到了我脸上。我微微怔住,这意思是…不杀我了?倏而便听见二少爷对女子淡淡说道:“你出去吧,瑛儿会带你到厢房去。”
却听那女子似不愿意,起身重新卧回了二少爷身边。倒床一瞬的震动使得遮盖我的外袍滑落了一角,让我刚好能够瞥见帐中情形。女子背对着我,香肩毕露,云鬓欹枕,万般柔情。还没看出个所以,就见着二少爷眉头微皱,阴冷的看了我一眼。我赶忙将头埋回了衣袍下。
“出去。”二少爷的声音虽小,却已听出怒火酝酿。女子无奈只得起身离去。
“还不出来?”二少爷朝我喊道。
无奈我只得微微颤颤的从床边爬了出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二少爷平静的问道,听不出心情。
“瑛姑娘忙不过来,让我到屋里拿香炉,说少爷您晚间要用。”我小声说道,犹豫是否将香囊拿出以证所述。
“那你为何要偷偷摸摸躲在床边?”二少爷继续问。
我偷偷抬眼,见他似乎没有不悦,便小声说道:“并非奴婢躲藏在床边,只因香炉搁置在此,奴婢正在拿取之时,二少爷就带着那位姑娘进了来。”
二少爷半晌无言,我正思索该怎么叫他相信,却听见他懒懒说道:“既然伺候我的人走了,就由你来吧。”
“伺…伺候?”怎么伺候?我不由心惊。芷清的模样一闪而过,刚刚压下去的恐惧又蔓延上来。
二少爷见状哑然失笑:“你身后的柜子里有寝衣,替我换上。”
我松了口气,连忙按他所说找到寝衣,却突然犯起了难。我没伺候过人,该怎么替他换衣服?万一出了差错,新账旧账一起算怎么办?而且…古代男子应该不穿内裤的吧。嘶…辣眼睛!便跪下说道:“奴婢只是一个粗使丫头,怕伺候不好,不如请瑛姐姐来。”
二少爷并不答,起身站到了床沿,漠然不语。我不敢激怒他,只得说了声“得罪了”便上前替他宽衣。二少爷愣了愣,不禁笑了起来。我还没想明白他在笑什么,便见他猛地将我拉向前贴在身上。又以极快的速度抱着我向后一转,我便直挺挺的仰面倒去。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只有对后脑着地的恐惧。本以为会重重摔在梆硬的床板上,却感觉二少爷的手掌轻扣到我脑后,垫在了头和床面之间。出乎意料的变故让我微微张嘴懵在了那里。
“你好像脸很红,心跳也很快啊?”二少爷突然问道,眼神不怀好意。
我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二少爷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护着我的头,双肘撑着床面,伏在我上方。我哪儿还有心思思考脸红不红,心跳快不快。只敢结结巴巴说道:“男…男女授受不清,请二少爷自…自重。”
“我自重?那你怎么搂的我这么紧呢?”二少爷戏谑说道。
处于懵吓中的我才发现自己双手紧抱在他身上。我身体一颤,赶忙缩了回来,垂眼小心答道:“奴婢不敢觊觎二少爷。”
“我若让你敢呢?”二少爷说着,眼里没了笑意,直直的盯着我。
我一下怔住,他…这是在…撩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觉一张冰冷的双唇贴到了我嘴上,舌尖在我口中挑动,吸吮。我突然惊醒过来,想要撇过头去躲避,却被脑袋后的那只手钳住了脖子,动弹不得,只痛苦发出一阵呜咽。情急之下,我狠狠咬了一口强塞在我嘴里的唇瓣,一股腥甜立马散开。二少爷吃了痛挪开,喘着粗气神情微恼的看着我。我横眉怒对,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本以为他会气恼至极,没想到二少爷低头擦了擦嘴唇上的血迹,又抬眼看我,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随即翻身躺到了一旁说道:“你走吧。”
我愣了愣,他刚刚在试探我吗?却顾不得多想,连滚带爬冲出了卧房,狂奔回二院的柴房。我跌坐在门前,止不住抖动着,崩溃痛哭。分不清是恐惧,是委屈,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直至哭得干呕才渐渐恢复了神志,感觉到脚踝的肿痛。刚刚好转的扭伤又在我今夜的狂奔中严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