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在经过一大片农田后,车子在一条村子前的一栋两层楼高的房子前停了下来,房子很大,大得像古代的大杂院,房子门前有一张大大的招牌,招牌上写着“思乡酒家”四个字。
“到了,大家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大家跟着我和陈姨一起,不要走丢了。”大波浪女人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边整天撅着嘴打扮像保姆一样的女人说,后来才知道那是大波浪的姐姐。
大家争先恐后地下了车,哗声一片,虽然是农村地方,但因为位于京中大都市中,一切便都觉新奇。
九十年代的狠抓经济建设的改革之风吹遍民间,国家征收农民土地进行建设高楼住宅商业广场等,一夜之间,很多农民成了爆发户。
这便是爆发户的村子,名字叫春树村,让人不自觉地想到村上春树。
两层的房子里,第一层做餐厅,第二层做员工宿舍,大波浪叫大家把行李放下后,就立即安排大家吃饭,吃饭后叫大家冲凉洗刷,收拾床铺等,然后大家自由活动,但范围只能在餐厅里,因为太晚,外出的话担心大家不安全。
餐厅的二楼楼顶,便成了大家自由活动的唯一去处,几乎所有人都到了二楼楼顶,又是哗声一片。
从楼顶望去,餐厅的后面和左右两边是村民的房子,餐厅前面是一条马路,过了马路,不远处的前面有两排低矮的工厂,工厂的前面有一大片农田,在农田的尽头处是一片五层至十层高的高楼,最高的高楼楼顶处高高的招牌上射出的霓虹灯光线暂时的照亮了那一片天空,霓虹灯下面,赫然的几个大字“秦村酒家”此时光辉夺目,那是比思乡酒家高级很多倍的酒家。
晚上十点,大波浪来叫大家睡觉,大家乖乖地都回了宿舍。凌夏闭着眼,她是有点累了,但是却睡不着,这么突然的就在另一个城市,她没有不适应,她只是觉得使命很重。她突然想起了村上春树说的“当我们学会用积极的心态去对待“放弃”时,我们将拥有“成长”这笔巨大的财富”。她在这里真的能收获到村上春树所说的财富吗?她不知道,但她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餐厅还没开张,员工们除了搞卫生外,就是培训,从工作流程到如何服务客人及在工作中遇到问题时的解决方案等。经理挑选人做收银员,需要信得过,又有文化,凌夏成了经理的最中意的人选,于是凌夏便成了收银员,很多人都以为她是老板的亲戚,其实不然。凌夏本来是想着来做服务员的,想不到成了收银员,工作倒是轻松了很多。
三天后,餐厅开张,开张的两个星期内,从喝茶到吃饭均打八折。
高鹏满座,客似云来,老板姓国,人人都称他为国老板,每天笑得见牙不见眼。想来也人如其名,有家国天下,心情苍生的情怀,就冲着他特意回乡招聘家乡人做服务员解决家乡人的就业问题的这一点就足可证明。若不是他用人不当,把家乡种田的姨妈姑姐三叔公八叔婆全叫了来做管理,想来不会落得个凄凉的结局,但也是后话。
在忙碌中,一个月过去了,员工们都熟悉了工作,也熟悉了客人,干起活来顺手了许多,当然,也因为打折优惠政策过去了,来的客人也没刚开张时那么多了,大家都终于真正的放松了下来。
“夏,这个月我想把休息放一起连休,然后回趟江城,你要一起回吗?”江洁问凌夏。
“倒是想回的,我想回去见见家人,同时我想接我妹妹来这里上班的,这里上班可以照看到她,工资也高一些。我问了经理,说这儿还招人,答应可以让我妹妹过来上班”凌夏说。
“那好呀,那我们就说好了,你看哪一天回去好?我都没问题,看你的。”江洁开心的说。
“月中后吧,那时候没那么多人休息,这样不会影响餐厅工作,加上我们月中后才休的话,等下个月初就可以休了,这样也没那么累,另外我也正好给时间让我妹妹在那边辞职做准备的。你看月中后可以吗?”凌夏说。
“我都没问题,你知道,我孤家寡人的,不用考虑那么多,嘻嘻。”江洁说。
“那好,那我们提前跟经理说吧。”凌夏说。
江城,清风依旧,江水依然,可才短短一个月不见,却恍如隔世。
凌夏漫步在江边,漫步在弥墩道,漫步在曾经漫步过的地方,可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陌生的还有秦潇的脸,陈帅的貌,一阵风吹来,凌夏一阵恍惚,心里空落落的。
“夏,那个,我跟你说件事哈,你不要生气,那个,我打了电话给江望,他约我们今晚一起吃饭,他说陈帅也到,我,我,我就帮你答应了,那个,你不要生气,好吗?”江洁说。
“我肯定生气,你每次都先斩后奏,加上我和陈帅的情况跟你们的不同,江望是未婚的,但陈帅是结了婚的,我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纠缠。”凌夏说。
“我知道,我知道嘛,其实他是结了婚,但是他一直很尊重你,从来不敢越轨对你,你们做不了情人,也可以做朋友的,做纯洁的朋友。”江洁说。
“是可以做朋友,只是我不太想,毕竟曾经有感情的人,尤其他对我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多情自古空余恨,见得越多,于他越难过。”凌夏说。
“那也不是,你没听电视里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不是他,你又怎知他不开心呢?虽然我没你有文化,但是道理我是懂的。”江洁说。
“好,你口才好,我说你不过。”凌夏听她突然来了句文化话,被她逗得扑哧一笑。
“好呀,那你意思就是答应了,我就说嘛,还是我们的夏最好了,没关系,以后要是陈帅欺负我,我就帮你出头。”江洁一拍心口侠义地说。
“哼,就你?保住你自己已经不错。”凌夏又被她弄得扑哧一笑,用手一敲她的头。两人嘻嘻地笑了起来。
依然是江边,依然是夜晚,依然是悠闲地散步的人们,依然是清风,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漆黑的苍穹。
凌夏从夜色中一转身,赫然看到陈帅就在自己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深情而执着,眼眸深邃得疯狂,疯狂得令人疼痛。
“夏”陈帅嘶哑地低沉地叫了一声,一把把凌夏拥进怀里,紧紧地拥着,生怕一松手,她就离去。
陈帅的拥抱太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凌夏一个错愣,还没清醒过来,听到陈帅的那一声低沉嘶哑的呼唤,心抽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痛。
两滴眼泪从上而下的滴下,滴落在凌夏的脸颊上,冰凉冰凉的,接着又是两滴,再又是两滴。深秋已将过,天已微凉,不知江里的水是否也已凉,如陈帅的眼泪那样凉。凌夏任由陈帅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的脸上,她不知道她可以做些什么,她无法挣开他,也不忍挣开他,终究是爱过,又何必赶尽杀绝?
茫茫尘世,生存已是维艰,能有一份真爱,尤其是能有一个优秀的人去真爱你,那该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而如今,凌夏是得到了,无疑,凌夏是幸福的,可是,造物弄人,有缘无份。如果陈帅在秦潇之前出现,那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就爱上他的;如果陈帅不是已婚,那她也总会在有一天爱上他,可惜都不是,所以只能错过,然后继续错过。
没有多少人会像张爱玲说的那样,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遇上。人生就是不断上车下车的旅程,遇上了,又分别了,爱上了,又错过了,剩下的只有张望,然后继续张望,心碎,然后继续心碎。
直至眼泪不再滑下,直至心灵像得到了慰藉,直至风渐渐地有些寒意,陈帅才从拥紧的凌夏中脱开身来。但是双手仍紧紧抓着凌夏的双臂,生怕一松手凌夏就会走开。他看着凌夏的脸,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他只愿就这样直到天荒地老、石烂海枯。
凌夏曾经问过他,自己并不优秀,甚至只是一个普通的服务员,问他为何如此爱自己,他说凌夏身上有一种气质,一种莫名地让俘虏男子的气质,尤其是凌夏身上的那种充满正义的书卷气,让他心深折服,他说,她不应该只是一个服务员。
凌夏迷茫地听着,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做服务员还可以做什么。
她出来社会时只认识做服务员的妹妹,所以只知道做服务员。其他方面没有人脉关系。
在二十多年后,她和白雪及青花重聚聊天时才知道,原来她们两个高考落榜后也回家乡去教师,因为在当时,高中已是不错的文化,家乡的学校是很欢迎她们去学校当老师的,但后来白雪和青花都没做老师,她们家境好,看不起老师的工资。但凌夏不同,老师的工资比她服务员的工资好很多,最重要的是,做老师是凌夏的梦想,如果当时知道可以当老师的话,凌夏会去当老师,再继而进修读大学,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但是她高中毕业后就没和她们联系,而只是卑微地自己躲在一个角落,不让任何人找到自己,所以造就前半生的无限艰辛。凌夏后来想,如果当时她不是卑微地逃避所有人,而多点和她们沟通,那么人生很可能会少很多艰辛,可惜依然没有如果。
再后来,凌夏在大学当老师的挚友潘老师对她凌夏说“其实卑微本身是一种骄傲!”,凌夏又想起高中时石头说过她说“是她的骄傲不想改变自己”,她反省下来,才知道确实是是自己的骄傲害了自己,就因为她觉得自己曾经是读书第一,可后来却如此的不堪,于是便避开所有人,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的不堪。这正恰恰就是骄傲的表现。只是她一直骄傲的不愿意去面对。当然,这也是后话。
凌夏也静静地看着他,陈帅对自己的爱和鼓励及帮助,都让她看到希望,所以对于陈帅,她总是感动的,如果他没有家室,那她一定会爱上他的,只可惜,情深缘浅,未曾深爱已无情。
“夏,我饿了。”江洁在不远处的车的旁边嚷嚷着说。
凌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陈帅,相视一笑,便一同往车那边走去。
车在海上月宫的门口停了下来。黑夜中,璀璨夺目的海上月宫更显金碧辉煌,人声鼎沸有若街市。凌夏下了车,望向了海上月宫旁边的如银蛇一般的沙滩,那晚她们一起被请到警察局接受安全教育的情景历历在目。
“陈帅,你不要每次都点凌夏爱吃的,点一些我爱吃的好不好?”许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疗养,江洁不治而愈,又回到了昔日那个活泼开朗的样子,调皮的嚷嚷着对陈帅说。
陈帅不说话,微笑的看看她,又看看江望。
“你这孩子,爱吃什么点什么就是了,嚷嚷什么”江望宠溺地看着江洁,笑着用手指一点她的额头说。
“哼,我就是要嚷嚷,谁叫他每次都巴不得全部点凌夏爱吃的”江洁一撅嘴巴哼地一声,微笑着说。
“我爱吃的不也是你爱吃的吗?我们口味都差不多,你多吃就是”凌夏也宠溺地笑着对她说。
“哼,你们就知道哄我开心,我不管,我肯定要多吃。”江洁又哼了一声说。
“你呀,得饶人处不饶人”江望用手狠狠的一点她的额头。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四个人都在笑着,可是早已不是当时的意味,曾经的两对恋人,如今是两对朋友,准确的说,是四个朋友,不得不令人感叹唏嘘。
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吃宵夜后,凌夏她们没有再在海上月宫旁边的沙滩上散步,而是转道到离江城好几公里远的另外一个江边,那儿有专门散步的小径,小径两旁的树下有若明或暗的路灯,江风悠然,已有淡淡的凉意。
“你看我不打你才怪……”江洁嬉笑着追打江望,江望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她们又回去从前的欢乐,不同的是,以前是奔着结婚去的嬉笑怒骂,而现在是亲密知己的玩耍,有些人,是一转身就一辈子,而有些人,还没转身就已是一辈子,再也回不去。人生能留的终究只是唏嘘,没有所谓的放下与看开,只有尽可能让自己少受疼痛而面对现实。
凌夏和陈帅并排走着,默默无言,对于两个沉稳内敛的人,或许无声是真的胜有声。陈帅那在今晚见面时还显得抑郁的脸,此刻舒缓了许多,兴许是凌夏在他身边,他向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相聚,也兴许是他也慢慢的学着去释怀,慢慢地学着去放下……
“家人还好吗?她……也还好吗?”凌夏真诚的问。
她知道陈帅会明白她说的她是谁。
“还好的,没有再做傻事,你跟她聊完后,她想开了很多,谢谢你!”陈帅说。
“没什么,虽然我没经历过她的经历,但是都是女人,将心比心,想必都是这样,她没事了就好,希望以后都好好的”凌夏说。
“夏,你知道,只要你愿意,她会愿意的”陈帅停下来,深情地对凌夏说。
“帅,你知道,我不会做拆散别人家庭的人,更何况她那么善良,我就更不能伤害她,希望你们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我就安心。”凌夏坚定地对陈帅说。
陈帅看着凌夏的脸,深情、专注、疼爱,还有敬佩!
别后相逢花不语,只缘江与水心连。
月色,很温柔,有如情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