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撇撇嘴说:“能有这好事?你说来听听?”
朱秉橖认真说道:“听说天津卫那有大小沽口,大沽口就是卫河入海口,周围有天然良港,小沽口旁边就是南北运河和卫河交汇处,极其繁荣。以后北水军自然要驻扎北京附近,那地方就是个上好的去处!”
朱厚照笑着说:“那跟你有何关系?想去替兵部工部建港筑城?他们能吸干你的血,还想赚钱,门都没有!”
朱秉橖笑了笑说:“可不是替他们筑城,现在那地方都是荒地、盐碱地,咱哥俩替父皇把那地买来,筑城建港,但是要建成军民两用,广开商路,开市舶司。皇兄请细细想,父皇不用花一个大子就有了军港、市舶司,咱们哥俩花了银钱,只要余下的民港、天津城。一座像宁波、广州一样的海港,且又是扬州一样的运河支点,这商埠必然繁华似锦!那每天得有多少钱粮财货像水一样不停地流进流出,筑了城,就可以买卖租赁商铺,凡进城货物收一成半成的商税,要不了几年,就是天下第一等富豪。到时候给父皇建十个内库,让他高兴高兴!等有了银钱,还怕打不死小王子?用银子,不,用金子砸也能砸死他!”
朱厚照狐疑地说:“你是不是做白日梦呢?有那等好事,别人都不知道?都不去干?就专门留给你了?”
朱秉橖鄙视着他说:“别人谁敢在天子的京城边上筑城开港?谁敢收有人庇护的商贾商税?这天下谁收商税,那御史言官就要喊与民争利,满天下除了市舶司和官营的盐茶,能收商税的也就崇文门课税分司和运河长江上七个钞关,一年就三十万两税银,还不够每年整修大运河的。父皇的金花银每年只一百万两,还拖欠积年,而民间有一句话叫做‘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皇兄,你不觉得有些人欺人太甚吗?”
朱厚照勃然大怒道:“真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入他娘,皇太子乃一国储君,父皇一年也就给不到两万两供东宫上上下下花用!为兄东宫上下五年不吃不喝都没十万两!”
朱秉橖惭愧地拱手说:“是,我父王留给我的小金库也就二三十万两,可那也是勤俭持家攒了一辈子才留下的。老伴伴刘昂看阿弟要进京,才拿了锦囊装了百颗明珠给阿弟,还叮嘱千万别肆意挥霍,这可是先王留给阿弟娶妻生子用一辈子的。”
朱厚照笑着说:“阿弟那老伴伴是个忠心的,要好好赏。你现在可比为兄富裕,父皇在当初为兄出阁也就跟你置府赏赐的一样,给了三十万两,一年不到两万两岁禄还是看东宫平日花销之处甚多。为兄如今只有二十万两,你起码有五十万两,不过十岁之前,你是没有岁禄的,以后就算有,也就最多一万石大米,能值个五千两。”
朱秉橖怂恿道:“皇兄,要不干了!只要父皇允准,皇兄出人,阿弟把五十万两砸进去,只要两年,天津就能初步建成,父皇、皇兄和阿弟按六三一分成,阿弟一年至少也能有一二十万两进项,你再想想?”
朱厚照拍拍他脑袋说:“那可不行,我们一家四口,每人一份,筹一百万两建天津城,以后红利也每人一份才好。等今晚,大兄就跟阿爹和阿娘说,明日就给你消息。”
朱秉橖拱手说:“还有一事要皇兄帮忙,皇兄可记得送你那金笔、墨水与小本?可好用?”
朱厚照点头说:“嗯,好用,金笔不似你最初那竹笔,很少露墨水,笔尖也耐用,就是不受老夫子们待见!”
朱秉橖笑着说:“明日我送一盒给父皇,让他赏赐大臣们,八月初,咱哥俩在大明门外最显眼的地方,开一家会馆,一则专卖这金笔、墨水和小本等文具,二则卖书籍,三则请儒学名家、翰林清贵每旬休沐日讲学!所得还是六三一,就算是贴补月例了。”
朱厚照摇摇头笑着说:“你哪里缺银子了?你那铺子,又是地段、又是名儒的,根本赚不了钱。为兄也不要你分红,你说想为兄帮你做什么?”
朱秉橖笑着说:“也不做什么,借几幅名家字画,无论真假皆可,只是充充场面,还需要历届殿试会试题文集录和历届顺天府应天府乡试题文集录,以充作镇店之宝。”
朱厚照点头说:“那稍作装点用的名家字画,就给你些近代临摹的,回头再送你些佳作真迹,也好让你那不堪入目的行文长进些。至于那科举试卷集锦,稍麻烦一些,要去找礼部,也不知有没有全部留存下来,你且要等些日子。”
朱秉橖拱手说:“那就谢过皇兄了。等明日,阿弟再向父皇乞求看看《永乐大典》,抄录一份,摆到书铺藏书阁,就齐全了。
朱厚照笑着说:“你今日莫不是有些发热?来大兄摸摸看,热不热?那《永乐大典》几万万字,是你能抄录的?”
朱秉橖认真地说:“那书编来就是为了看的,若只有一套,怎么看?连保存下去都难,以后永乐爷爷集朝野上下数千人耗时数年的心血岂不是就没了?自是要多多抄录,起码两京十三省都要有一套才是。”
朱厚照认真地说:“那绝对不可能,最多也就给你抄一套,让你看看。为兄倒是看过几策,也无甚意思,只是汇编了天下书籍罢了。”
朱秉橖忙说:“那阿弟也看看,以后再说要不要誊录副本。”
小哥俩聊到未时初,刘瑾提醒,才想起去读书。等到了文华殿,却看见杨一清在里边坐着。朱秉橖喜不自胜,赶紧拽着朱厚照上前互相见礼。见完礼,旁边角落里刘昂才挤过来,抱着朱秉橖号哭。朱秉橖赶紧一边安慰这老贼,一边介绍这就是刚刚提过的刘昂,父王的伴伴,也是他的老伴伴。
朱厚照笑着说:“不愧也是陕西来的刘伴伴,跟刘瑾那夯货一个德行。刘瑾,来,带你同乡刘伴伴先下去叙一叙乡谊。”
朱秉橖也拍拍他说:“先去东宫等孤下学,往后好日子长着呢,哭什么哭,去吧!”
刘瑾带着刘昂去了东宫,杨廷和接过话头说:“邃庵先生既是三皇子的授业恩师,又是翰林前辈,更难能可贵的是曾和内阁李公、兵部刘公一起求学于天顺朝状元大儒黎朴庵公,那不如由邃庵先生来为太子殿下和三皇子讲解这一篇,也让众后进翰林观摩学习一番。”众讲官纷纷称是。
杨一清拱手笑着说:“杨应宁此来只是得了陛下允准探望三皇子,绝不是来越俎代庖的,介夫与众同僚不必如此。”
朱厚照却恭敬地拱手说:“请杨先生勿推辞,父皇既然让先生到此处,想必也是有意让本宫与三皇弟多听杨先生教诲。还请先生吃些茶点,歇息片刻,就辛劳一番,让诸后进有所进益。”
杨一清忙拱手回礼说道:“请殿下万勿多礼,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诸同僚也勿怪杨应宁逾距。”
诸讲官赶紧拱手回礼,说前辈无须客气,又送上下午的讲义。杨一清一边看讲义一边喝茶,喝了半盏茶就起来滔滔不绝说道:
“今日杨某就来讲一讲这《左传》。
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问何以战。
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
对曰,小惠未遍,民弗从也。
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
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
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
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夏,六月,齐师,宋师,次于郎,公子偃曰,宋师不整,可败也,宋败,齐必还,请击之。公弗许,自雩门窃出,蒙皋比而先犯之,公从之,大败宋师于乘丘,齐师乃还。
蔡哀侯娶于陈,息侯亦娶焉,息妫将归,过蔡,蔡侯曰,吾姨也,止而见之,弗宾,息侯闻之怒,使谓楚文王曰,伐我,吾求救于蔡而伐之,楚子从之,秋,九月,楚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
齐侯之出也,过谭,谭不礼焉,及其入也,诸侯皆贺,谭又不至,冬,齐师灭谭,谭无礼也,谭子奔莒,同盟故也。”
杨一清又问道:“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对文辞可有不解处?”
小哥俩皆摇头。
杨一清又说道:“那请三皇子殿下通译,请太子殿下概括总论。”
朱秉橖乌拉乌拉翻译一通,杨一清点头,示意太子概括总论。
朱厚照小心说道:“此篇讲述了齐鲁长勺之战,齐宋鲁郎之战,息楚伐蔡与齐桓公灭谭四战。前一战讲:治国当取信于民、选材当任贤选能、征战当一鼓作气、对敌当再衰三竭、彼竭我盈可攻、辙乱旗靡可逐。第二战讲:处事应随机应变且当机立断!第三四两战讲:辱人者人必辱之,多行不义必自毙。”
杨一清大喜赞赏道:“太子殿下之言颇为精辟!已比寻常进士看的更深远,可见殿下必是近来精进颇多。但臣要说远不止如此,殿下能把长勺之战和郎之战联系起来,为何不再多想一想,齐桓公灭谭?再给殿下一刻钟,深思思虑一番。”
朱厚照恭敬地拱手说道:“无需如此,此论已是学生思虑许久,自知已然不能再完善,才如此概述。请先生为学生解惑!”
朱秉橖犹豫后拱手说道:“师傅,要不让徒儿试试?”
杨一清断然摇头说:“看你犹豫不决的样子,显然尚未思虑清楚,连自己都觉得不够完善,就不必说了。为师已经大致猜到你此刻想说的是齐桓公灭谭,是因为伐鲁两战连续失败,需要挽回声威,然否?”
朱秉橖垂头丧气说道:“然也!”
杨廷和拱手说:“请邃庵公,为吾等后进解惑!”
诸讲官也齐拱手说:“请杨公为吾等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