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天还没亮,小哥俩就被前院嘈杂声吵醒了,正更衣洗漱,王岳就来传旨,让太子和三皇子今日卯时领东宫王府幼军,着戎装骑行为圣驾先驱。刚说完就有众宫女捧着甲胄进来。想着时间还早,小哥俩也不急着穿那死沉死沉的甲胄,先去吃早饭,婶娘早间备了:粉蒸肉夹荷叶饼、胡辣牛肉羹、酸黄瓜、咸萝卜。
小哥俩吃完,又操练一番,才去换戎装。朱厚照兴奋的穿戴上抹金凤翅盔、鱼鳞叶明甲、描金玄皮靴,再挎上云纹十字刀,背上漆雕赤木弓。刘瑾又帮他系上黄色鞓带,箭囊。
然后朱秉橖一边穿戴一边问:“皇兄,可重否?阿弟带着这铁盔就就觉得沉了,你看这铁盔竖着这么长的红缨,还立着一杆更长的小旗。”
朱厚照笑着说:“你的旗子倒是跟皇兄的金黄龙纹不一样,是银白云纹的,配你正好看。你要嫌沉重,不如把你的小弓箭囊待会挂马上,那尺半的小刀就挎着吧!”
朱秉橖拱手笑着说:“末将遵命!”
等收拾齐整,小哥俩就骑着黑马去小校场,当然朱厚照的是大马驹,朱秉橖是小马驹,都不是成年的高头大马。到了小校场,汇合了东宫近来的刚选拔的一百勋贵子弟和王府除了朱秉橖、刘巷以外的八人,就去前院正门口等着出发的将令。
到了前院才发现,原来宫中车驾仪仗大部分昨日就回去了,只有骑行仪卫和锦衣卫侍卫缇骑还在,大概两千人正在准备。等弘治也穿着甲胄带着穿大红罩甲的皇后到了前院,朱厚照小哥俩惊愕的合不拢嘴,侍卫们眼睛也看直了。圣人可几乎没有穿过甲胄,反正侍卫们基本都不曾见过,皇后娘娘可就更厉害了,大明朝有百十年都不曾有戎装出行的后妃了,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朱厚照拉着阿弟上前看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问了安,朱厚照就急急地问:“父皇,可是要亲征小王子了?”
朱秉橖也问:“母后,难道去南苑打猎吗?”
弘治笑着说:“待会回宫去,路上瞧瞧勋贵家的子弟。皇儿看看父皇这一身可还合体?”
朱厚照拱手说:“末将见过大帅,请大帅发令箭,让末将为先锋!”
朱秉橖也拱手说:“末将也见过大帅、军师,大帅穿戴这甲胄,儒帅气势恢宏磅礴,军师大人也英姿飒爽!”
张皇后也笑着说:“这选锋小将惯会说话。”
弘治又笑着说:“今日先锋大将带着选锋小将为先驱,尔等速去!”
小哥俩拱手说:“末将得令。”就笑嘻嘻去大门处准备出发。
片刻后,大门尽开,以锦衣卫将军校尉五十人为前导,小哥俩带着百余幼军为先驱轰然前行,然后弘治的两千中军驱马跟上,皇后也策马带着二三百后宫内军紧随其后。
大概事先就安排好了,刚出门南走百步,英国公府五百家将子弟就驱马靠过来在两侧各列纵队护卫,行五百步后撤。又五十步上下后,定国公五百家将子弟也来了,同样伴行五百步后撤。再后来就是成国公,也大体一样。然后就是各侯爵家护卫五百步,依次为:镇远侯、西宁侯、广平侯、永康侯、武安侯、阳武侯、定西侯、宁远侯、安远侯、丰城侯、武靖侯、恭顺侯、安顺侯等十三侯。后来就是在京各伯爵若干家凑一块护卫五百步。到了大明门,三位国公亲自带着家将子弟护卫圣驾入承天门。
今日路边人墙也不是前日的京营,而是衣甲齐整的上直亲军二十六卫。
路边多是勋贵大臣家派来的人,衣着更光鲜亮丽。少数则是沿街商户和住户,极少赶来观看的寻常百姓。应该是得了吩咐,今日并没有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圣驾皆是骑行,两刻左右就走完往日路程进宫。
弘治脸色不太好,明显有些失望,吩咐了午后上朝,就带皇后和小哥俩更衣,然后去仁寿宫给七十余岁的周太皇太后请安。老人家自是知道前日又新添了个四岁的小重孙,也知道来龙去脉,但看着白头小三郎无论如何也喜庆不起来,拉到近前心疼的说:“咋就早早伤了元气呢,你看看曾祖母,也就花白而已。来,和照儿一块吃蜜饯。以后……”
老人家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才停下,叹了口气。朱秉橖忙笑着说:“老祖宗可不能为橖儿伤心,父皇心疼了,会责怪橖儿的。母后已经派了许多御医为橖儿将养,依然好了大半。等来年,说不定黑头发就又回来了。老祖宗勿忧!”
等朱厚照也聊完,弘治又跟老人家聊了许久,说了今日检阅勋贵子弟、上直亲军的事。
老人家难过的说:“皇帝想重振旗鼓是好的,用兵要慎重。也怪哀家当年拦不住你皇爷爷,这家底薄了些,你多用心,以后照儿日子就好过些。”
弘治点头笑着答应,等皇后和老人家聊过家常,就告辞。老人家忙让老嬷嬷取了一把华丽的刀送给朱秉橖,看弘治点头,朱秉橖就大礼谢恩接了刀。老人家温柔的拉着朱秉橖的手说:“这是你曾祖父的刀。橖儿英武坚毅,有曾祖父几分神采,就赠与你,等橖儿长成,就拿着这刀护卫我大明朝!”
朱秉橖又跪下叩首说:“谢老祖宗赐宝刀,曾孙朱秉橖铭记老祖宗教诲!请老祖宗好生将养身子,且看小儿辈来日卫国杀贼!”
老人家欣慰的说:“好,和你曾祖父一般英姿勃发,壮志凌云!老祖宗等着看橖儿卫国建功,去吧!”
弘治笑笑说:“皇祖母且歇着,皇孙这就去了。”
等出了仁寿宫,弘治看他捧着刀辛苦,就给他背到背上抱起他,和皇后、太子坐肩舆去西边慈宁宫向王太后请安。王太后也不老,不过四十六七岁,跟故秦简王朱诚泳差不多,弘治当了十四年皇帝也才虚岁三十二,朱厚照才十一。这年头过了十三就算大人,普遍十四五六结婚生子。
不过片刻就到了慈宁宫,请安说话比仁寿宫更亲切随意一些。王太后看着朱秉橖脑袋后面上方那刀柄带着刀穗一晃一晃的,就问:“照儿,这又是你做的?以后可别作弄阿弟玩。”
弘治笑着说:“今日却不是,刚刚给皇祖母请安,橖儿得了赏赐,就是这刀,他那小胳膊就一直捧着,皇儿看他怪累的,就给他缚到背上,可这刀比人长半尺,就这样了!”
王太后认真说道:“橖儿没照儿小时候皮实,少拿他当照儿一样逗弄。”说完吩咐女官取了把长剑来,绑到朱厚照背上,又对他说:“这就算哀家给橖儿的见面礼了,照儿给帮忙带回去,你皇爷爷的云纹剑,你背一会儿不吃亏。”
满脸委屈的朱厚照和身边笑嘻嘻的朱秉橖一起谢恩。又聊了会,弘治就让皇后留下来和太后说话,自己带着小哥俩回乾清宫。
到了乾清宫,父子三人,一边吃茶点,一边聊天。弘治打趣问道:“橖儿,要不父皇把今日穿的甲胄也送你,给你凑齐整了?”
朱厚照笑着说:“那为兄再给你,添把火铳,再让母后送匹好马,你就是大明的卫国将军了。”
朱秉橖拱手说:“且等上十二年,等阿弟十六岁,再长个三尺,就去做卫将军,带着列祖列宗的刀剑庇佑,保准杀得北虏胆寒。”
弘治打趣笑着说:“好,三尺不到的橖儿就如此厉害,六尺的橖儿就更威风凛凛了!”
朱秉橖狐疑地问:“父皇,大师傅没告诉你,他在准备给皇儿铸四尺九的横刀?”
弘治惊讶地问:“还有此事?你说来听听!”
朱秉橖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大师傅又哄我开心?他上次还说要再多备些料改铸两把,再送王伯安一把!那刀可厉害呢,能变刀鞘为枪柄,只要几息时间,就能变刀为枪,变横刀为陌刀。”
朱厚照惊愕地说:“真的?那再铸一把,咱们三兄弟,你们俩都有了,可不能少了为兄的。”
朱秉橖坚决地说:“皇兄要那大枪做甚?阿弟要和王伯安血战沙场,才一人一把,到现在连料都找不齐,可见那刀有多难铸!要不等阿弟回来了,刀再赠给皇兄?”
朱厚照举起手,说道:“来,一言为定!”
朱秉橖也举起手,说:“嗯,驷马难追!你举太高了,够不着,来!”
弘治看着小哥俩击掌立誓,好像那敌人纸糊一般,也不禁笑道:“等为父问过橖儿的大师傅,你们再说这些。怪不得七夕,你就提着刀枪穿着甲胄骑着马驹跑国子监去,原来早就憋着心思呢?”
朱秉橖苦着脸委屈地说:“儿也是书生,可清谈误国,实干兴邦啊!天下风物志说:‘甲天下者,湖笔徽墨宣纸端砚秦兵西马塞北鼠海东青高丽参东瀛刀’。都说秦地出好兵,为什么?还不是天下九边,陕西三边就四镇,北虏西羌年年寇边,秦地将士们父死子继连年苦战换来的,那书生们竟然张嘴就来说放弃嘉峪关以西,那明日是不是就要说放弃潼关以西?”
弘治安慰他说:“那带头喊要放弃的,朕已经把他罢官流放了,你且安心,好了,去读书去吧!”
朱厚照拉着他就走,等两人到文华殿,王伯安正领着众多讲官在说圣人的新政。见太子和三皇子来了,见过礼,就开始授课,依然只解本经,不灌输后人发散的经义心得,虽细致入微,却进度飞快,讲完后自行考证,有了自己见解再与注疏经义对比讨论。
午时用膳与午后进学一如往常。
傍晚下学后,朝会也散了,就热闹了,等小哥俩回东宫用膳。刘瑾急匆匆赶来说:“殿下,可了不得了,圣人刚下了好些旨意。”
朱厚照差点被他惊得噎住,气的呵斥说:“喝口茶,慢慢说,一惊一乍的像话吗?”
刘瑾只好认真说道:“圣人要在北京城西北与国子监大致相当的位置,重建武学,规模也与国子监一般。从明日起整肃上直亲军与京营三大营。内阁开始商议增设大都督府,厘定大都督府、五军都督府与兵部权责。等中枢安定估计就要动九边,九边稳了就谁都能动,这动静可大了去了。”
看朱厚照一直沉思,朱秉橖拱手笑着说:“皇兄,这事大师傅与王伯安必定知晓,且等我回去问问,明日再说与皇兄。”
朱厚照点点头说:“那你还等什么,快回去,明日早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