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听后果然怒极说:“这群庸医实在该杀!先是炜儿,后是宁儿,现在又是橖儿,怎地天家的儿郎们就该这般短命?”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必是已然想起了自己早早夭折的骨肉。
院使听皇后如此说,连连叩头哭丧地说道:“娘娘,恕罪啊,臣等虽无能,却也已经在尽心竭力在救治长安王了。”
弘治叹口气说道:“罢了,朕知前事非你之过,你且仔细用心救治,只要长安无事,你也无事,且有重赏,去吧!”
院使谢恩,就带着御医们去暖阁外会诊。众御医也感激圣人仁慈,院使护佑救了自己一条小命,更加用心。
朱秉橖远远看着跪地求饶的院使带着御医都走了,一时间,又惊又怒,脸色愈发难看,心想:“我才四岁,我还年轻的很,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记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心里不禁悲凉,索性既然没救了,吹曲《离别》吧,弘治爷和皇后对自己极和蔼,正德哥儿也没的说,连心爱的玩具都舍得送自己。手埙呜咽的响起,悲戚哀婉、苍凉幽扬,又空灵典雅、宛如天籁。
弘治爷和张皇后、朱厚照见朱秉橖看着自己吹手埙,也知道这是吹给自己听的。虽然这技法吹奏的音色让人心凉凉的,这曲调也饱含离别之意,明显不太吉利,众人都还是认真听完。朱秉橖看着众人也没人拦着不让吹,心更凉了。朱厚照也以为必是那院使骗自己说阿弟无事,却跟父皇说阿弟命不久矣,连治都不用治,不正是想吃啥就多吃点啥,想玩啥就玩会儿啥,想吹曲子就吹个尽兴吧。
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皇后娘娘,不自觉就觉得娘娘是真怜爱自己,看娘娘哭的愈发伤心,就过去拉着圣人娘娘坐下,自己也搬个小杌子坐娘娘面前,又吹一曲《虫儿飞》给娘娘听。朱厚照是听过的,也听朱秉橖刚唱过,自己就伴着手埙自顾自唱起来。这哥俩配合更是煽情的不行,别说张皇后,连弘治都眼睛红红的摸摸朱厚照的头,又摸摸朱秉橖的头,做父亲的自然不愿在儿子面前掉眼泪,强忍着,笑着对小二郎们欣慰地说:“儿郎们都懂事了啊。”刚说完,左眼就一眨,一颗眼泪“叭”摔在地上,掉了一地。
朱厚照性子虽然强势又自诩好儿郎,可哪个儿郎看着父母掉眼泪,自己能无动于衷?赶紧掏出帕子给父皇擦擦,再给母后擦擦,最后又给还在吹埙的阿弟擦擦。擦完又觉得这厮好生讨厌,弄得自己一家抱头痛哭,一巴掌拍朱秉橖脑门上,说:“别再吹了,你这厮好讨厌,弄得人人掉眼泪!”
朱秉橖正专注的吹埙,差点没给这一巴掌拍的岔气了,委屈地咳了两声。弘治本来还觉得这货今日长进不少,谁知一转眼就这样了,也拍两下他的脑门,数落道:“你欺负长安做什么,下手也不知个轻重。”
张皇后温柔的笑了笑,帮儿郎们揉揉脑门,说道:“他恐怕就是从你拍他脑门学的,走,娘带你们兄弟俩用膳,长安今日遭了罪了,要好生补补,你去让御膳房多准备些。”
朱厚照听说多准备些也高兴,自己就出去找刘瑾去吩咐御膳房,吩咐完刘瑾,看着殿里骗自己的院使也来气,就叫院使说到底怎么回事。院使又跪地解释,朱厚照听了觉得院使可怜又可恨,对张永说:“张伴伴,赏院使与各位御医,要重赏!”又对太医院众人说:“今日诸位有功,当重赏。以后且用心当差,珍惜尔等性命。”
等回到暖阁,朱厚照就觉得不太对劲,怎么父皇和母后对这厮比对自己还亲,母后还把那厮抱在膝上,那厮还不知足,搂着母后脖子痛哭流涕的,这啥意思?难道,他才是亲生的?弘治看着朱厚照狐疑的样子,笑笑说:“快来,你皇弟以为御医们出去,是不救治他了,他说自己才四岁,还年轻,能将就抢救一下,你快跟他说说!”
朱厚照也乐了,一边笑一边拍着朱秉橖哭的一抖一抖地小肩膀说:“且别哭了,御医说你无事了,出去商议怎么给你补元气呢!”
朱秉橖也不顾还在张皇后脖子上挂着呢,转过头说:“皇兄没骗我?不是安慰阿弟?”
朱厚照一时没想到怎么这小脑袋瓜子还能有这高端的想法,愣了一下。
朱秉橖一看他被问住,心更凉了,转过头又求皇后:“将就抢救一下吧!娘要我考状元,我答应了的,我连童生都不是,可不能就这么去见她啊,她得多失望,多伤心啊!”
弘治笑着说:“你都以为自己要死了,还记得你娘嘱咐,你娘有个好儿郎啊。去吧,跟你皇兄去玩吧!朕说你无事,你总该信了吧?”
朱秉橖狐疑地看着弘治说:“可不兴觉得小二郎没读过书就骗小儿郎。”
朱厚照一脸鄙夷地说:“谁希的骗你个痴儿,快下来,我带你拿那西埙送给你!”
朱秉橖感觉真有可能自己吓自己,利索地下去,还用手给张皇后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就拉着朱厚照跑了。
等二人走远了,张皇后说:“这孩子吹那曲子吹的真吓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想必也是觉得没什么留恋的,唯一念念不忘的就是长安和科举。要是他知道亲王不许科举,又要伤心了。要不你许他科举,给他留个念想?”
弘治笑笑说:“那还不如给他找个爹娘实在,你看他坐在你怀里的样子,对你多亲昵。朕是皇帝,他是亲王,别说过继他,就算收义子也会招来非议。你多照顾他,让他私下叫你母后也是可以的。回头再让张老将军陪他一起住在十王府,估计就差不多能慢慢疏导开他的心结。”
张皇后也笑笑说:“那就好,这么个孝顺儿子也是求都求不来的,这下可好了,老天还给妾身一个。”
弘治点头:“自己开心就是,莫要胡乱言语,惹来非议也是麻烦!朕本想让他住在宫中,可一细想必将传起各种流言,甚至还有人会兴风作浪,也只好让他住在十王府。”
张皇后说:“妾身知道了。”
再说朱厚照和朱秉橖,小哥俩躲藏宝阁弹吉他呢,那西琴也就是吉他的前身。朱厚照的玩具他自己当然是会玩的,他却想不通这朱秉橖怎么会玩的。不一会儿朱秉橖就能弹简单曲子了。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还是夸赞道:“不愧是本宫的皇弟,学的也不比为兄慢太多,待会赏你个自鸣钟,挑个大个的给你。”
朱秉橖兴奋地问:“最小的有多小?”
朱厚照淡淡说:“比大兄巴掌也大不了太多。”
朱秉橖献媚地说:“那皇兄把最小的送给阿弟吧?”
朱厚照鄙夷地说:“那最小的,屋里鸣钟,屋外就听不见了,要来何用?”
朱秉橖认真说道:“等阿弟找几个高明的匠人,学着造一个小小的,挂脖子上,想知道什么时辰了,随时随地看一眼就能知道。到时候也送皇兄几个。”
朱厚照高兴地点点头:“那好,那小的你拿去,再挑个大个的,大个的钟声响亮,王府地方大,用着方便。”
朱秉橖拱手谢过说:“那阿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明日带熊大熊二他们来送给皇兄玩,把熊大熊二送给圣人和娘娘解闷,那狗可聪明了,能听懂人说话,还爱干净,还会下水抓鱼呢!熊二以前还驮着阿弟过河,给阿弟当马儿骑,最厉害的就是它了。”
朱厚照反驳道:“狗子游泳我倒是见过,可没见过狗子能捕鱼,尤其那熊二得有多大,才能驮起你来!你可别吹破了牛皮,明日让大兄笑话。”
朱秉橖撇撇嘴说:“那鬼方之地还有寻常蒙古马一个半高的大挽马,一匹马比寻常马数匹力气都大。那撒马尔罕左近还有比寻常狗高大的多的巨犬。臣弟的狗,像熊二现在才跟臣弟一般年纪,比臣弟还高,有三尺多呢!”
朱厚照笑着说:“好了,信你了,为兄也听张老将军说你骑的那狗比今日的小马驹儿也不小,还一身的明黄色长毛,连脑袋都跟寻常狗不是一个形状,四条腿又长又粗,还会笑,会作揖拱手甚至叩拜。等明日带来了,可要好好瞧瞧这神异奇宠才好。”
小哥俩有一搭没一搭瞎聊,直到刘瑾来请用膳,就洗手洗脸,去吃饭。家宴也没太多礼节,菜品虽然皇后叮嘱多准备却也不多,有:胡椒醋鲜虾、烧鹅、咸鼓芥末羊肚盘、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糊辣醋腰子、蒸鲜鱼、椒末羊肉、三鲜汤、莲子白果汤、豆汤、香米饭、蒜酪、蜜茶。朱秉橖还以为会是跟某太后一样摆一张长长的桌子吃,这八个菜三个汤像饭后甜品一样的蒜酪和蜜茶也就寻常饭桌就放得下。而且有宫女带着像口罩一样的东西用公筷布菜,也极周到,毕竟一桌子菜,成人尚且有不方便取用的菜品,更别提一米多点的朱厚照和离身高一米还差些的朱秉橖。
和皇帝吃饭,朱秉橖也不敢耍宝说话,就一个字——吃!等吃完饭,撤了下去,还有应季水果,特别是竟然有哈密瓜。张皇后看着朱秉橖看着哈密瓜眼睛放光却不动的样子也忍俊不禁地说:“你要是吃饱了又舍不得这瓜,待会就让你大兄派人送几个给你。”
朱秉橖忙拱手谢过打趣说:“谢娘娘,这是哈密瓜吧,以前只听说过哈密卫有这奇果,比香瓜好吃却也跟香瓜差不多的味道,却不想这瓜这么大,还生的比寻常香瓜好看!”
弘治点头笑着说:“嗯,也算有几分见识,怕是你本以为这哈密瓜跟香瓜味道相似,也跟香瓜差不多大吧?”
朱秉橖只好承认:“嗯,臣原先还真是那样想的。”
等众人聊聊家常,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弘治便吩咐朱厚照早些送皇弟出宫,自己便带着张皇后回后宫了。小哥俩又聊了会,天色就暗了下来,已经是黄昏了。朱厚照忙吩咐刘瑾张永等人准备送阿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