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隐山上的草庐内,卢恩凝噎无语,心绪万千。在阿德克恩大陆历尽风雨,冲破生死乱局,终于回到了这熟悉的山野草庐。他看着日夜牵挂的亲人,不禁泪流满面。
艾丽匆忙跑进草庐,端来了热汤。卢恩小心扶起太公,准备亲自服侍。玄英道人却是摆了摆手,长叹道:“祸事起于十六方天阵……老朽甘为入笼鸟,却是苦了你们兄妹。”
艾丽歪着头,嬉笑道:“太公……太公……莫要唉声叹气。阿兄回来了,我们可以好好过日子。”
玄英道人摇头苦笑,说道:“卢恩,你目中映有苦相,身具震慑四方之气,想来定是经历了千般苦楚……老朽乃方仙一门之传人,中州乱局皆因某而起。”
卢恩神色平静,淡淡道:“仙门之事,某早有猜测,却不知那仙门遗宝是何物?”
“一切皆为虚妄,何来仙门遗宝……不过是些蒙尘往事。”玄英道人轻拂着艾丽的脑袋,平静道:“上古之时,方仙门隐于深山,不问世事。后来,有不少方士突然失踪,宗门经过一番探查,在后山蛇窟外发现了尸首。那些方士的精血被抽干,就连骨头也是一碰就碎。在蛇窟深处,门中弟子找到了罪魁祸首。那是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极为可怕。”
卢恩似有所悟,问道:“某所料不错的话,那怪物定是头戴王冠,手握铁杖的骷髅?”
玄英道人点点头,继续说道:“那骷髅怪极难对付,方仙门联合各方势力才将其逼入绝境。骷髅在重伤之下,突兀化作一道阴影,引得天地动荡。它从蛇窟深处招来巨龙抵挡,趁机遁入了地下。”
“巨龙狂暴乱舞,风雪暴雨肆虐,各派方士死伤无数。方仙门更是全部战死,无一人生还。从那以后,巨龙不知所踪,骷髅怪也再未出现。各方势力损失惨重,也没有人愿意再去赴险。龙隐山回归平静,方仙门就此没落,几近消亡。门内传人只能守在这深山中,世代相传,潜隐不出。”
卢恩双眉紧锁,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浮现。阿德克恩大陆有不少关于冥府之神的传说,其中就包括驱使巨龙的暗影契约。想到萨麦城的焦黑王座,还有大战后的种种谜团,卢恩渐渐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犹豫片刻,卢恩还是俯身跪倒,说出了关于冥府之神的一切,以及巨人罗兰的传说。冥府之神哈迪斯战败后四处逃亡,利用古雷尼亚遗迹来到了中州。跟随哈迪斯到来的还有被捕获的巨人后裔。哈迪斯用暗影契约引动冰龙血脉,这才有了那为祸一方的恶龙。
在哈迪斯消亡后,契约之力渐渐淡化,造就了龙隐山中的罗楔部族。部族中的怪病虽然看起来诡异,其实就是残存的暗影契约。
玄英道人双目低垂,昏黄老眼中暗淡无光。他轻叹一声,说道:“龙坠一方,妖魔匿藏,乱局早已注定……早已注定……老朽以命卜之术探知你兄妹二人身具龙象,隐于这山野草庐,布下七十二局遁破阴阳。今时今日,才知一切皆为虚妄。”
卢恩感觉太公的双眼似乎有了变化,有种看穿一切的飘渺。罗楔部族的先祖虽被契约束缚,却是残害了无数方仙门弟子。卢恩想要叩头谢罪,玄英道人却伸手扶住了他。
玄英道人看着卢恩,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微微点头,说道:“乱局天定,你无需自责。如欲破局,必得寻一良方。仙门传承不可断,此仙决谓之天游,你要谨记……以我真空,感彼妙有。易重浊为清阳,化凡质成灵体……众邪不扰,六根虚静……”
卢恩仔细倾听着天游决,心底的疑惑慢慢解开,似乎开辟出了一片广阔天地。
“正所谓,不入龙虎局,不得常清静……你以游侠入世,在红尘间修行一场,殊为不易……自当磨砺本心,超脱这俗世间的枷锁镣铐,终会成就不朽之局。”玄英道人仰头不语,似在遥望苍穹。他沉默片刻,决然道:“方仙门之往事,不可成为你心头魔障。个中是非,一命了之。老朽以死证道,终是含笑九泉……”
玄英道人重重咳嗽着,瘦弱不堪的身子不停颤抖。他慢慢闭上双眼,卢恩感觉草庐内的一切突然变得暗淡,耳边只能听到艾丽的哭泣声。
卢恩咬牙不语,不停叩头,血与泪模糊了视线。
……
光阴荏苒,草长莺飞,一切云烟浮事随山涧溪流而下,消逝在密林深处。
卢恩独坐草庐中,山巅虫鸣鸟叫,一派自然。为完成太公遗愿,卢恩在后山重建了方仙门。仅仅几年的时间,方仙门已代替六合门,成为古梁国第一大派。有这位传说中的太初行者坐镇,上门拜师的弟子每天都挤满了山门。
回忆起阿德克恩大陆上的种种,卢恩恍如隔世。他静坐低吟,默念天游决:“以我真空,感彼妙有……易重浊为清阳,化凡质成灵体……”
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划过卢恩的身体,他在恍惚间飘然而起,渐渐飞入天际。迷迷糊糊中,卢恩看到自己的身躯匍匐在地,如野兽般爬出了草庐。他的肉身扭曲变幻,手脚并用,飞快冲向了后山。
卢恩感觉灵性和肉身的联系越来越弱,他目光所及之处变得虚幻。山不再是山,水也不再是水,一切是如此熟悉,而又如此陌生。天地旋转,卢恩的手掌触碰到了凝固的光阴,还有村民的喜怒哀乐。
时光在卢恩眼前粘稠蠕动,情感也变得模糊不清。这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可他的内心却平静如止水。卢恩能感觉到有无数生命在被深渊吞噬,可内心却是无动于衷。他就像是在俯瞰大地上的无数尘埃,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要轻轻挥手,便能让万物消亡。
卢恩暗暗心惊,他想停下口中的低吟,可却怎么也做不到。遥远虚空中出现了模糊的不朽王城,无数血肉和谜团在旋转,低沉的呓语回响于天际。
卢恩尽量让自己归于平静,努力想要抓住些什么。最终,一张天使般的面孔浮现。狄安娜轻声低语,卢恩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紧接着,小妹艾丽从天而降,似在大声呼唤。
“阿兄……阿兄……”卢恩耳边响起小妹的声音,他迷惑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趴在草庐内,身上衣服脏兮兮的。
卢恩松了口气,抓住妹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可能是有些累了。”
“蛇……蛇窟……罗刹说,蛇窟那边跑出了怪物。”小妹艾丽嘟着嘴,小声呢喃着。
卢恩心中一颤,脑中再次浮现狄安娜天使般的容颜。深渊恶魔肆虐中州,阿德克恩大陆肯定也已经陷入了混乱,卢恩必须回到狄安娜身边。
思虑片刻,卢恩最终决定带着小妹一起返回阿德克恩大陆。作为罗兰家族的后裔,冰霜血脉的继承者,艾丽也该重新回归龙之祠堂。
卢恩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抱起小妹,如一阵清风般窜出了草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