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潇雨和梁人峰拼杀之时，燕寻也终于赶到了那佛堂门前。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佛堂，破败的大门此刻正虚掩着，从外面就能看见门内有烛火的光正在闪烁。
燕寻停下脚步，稍稍平复了一下急促的气息。
方才他一路奔走，沿途之中又连斩了五个丐帮护卫才终于赶到这里。
淋漓的鲜血此时已如墨点般洒遍了他的全身。
燕寻深吸一口气，随即踏上台阶。
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
一尊庄严的石制佛像出现在他眼前。
佛像四周围着一圈圈长短不齐的白色蜡烛，开门之时，一阵疾风吹进屋内，密密麻麻的烛火顿时急促地闪烁起来，佛像面无表情的面庞连同整座佛堂一起在这风中变得忽暗忽明。
燕寻向前迈了一步，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躺在自己脚边。
——不...
燕寻扭头望去...
——别...
小月的身躯仰躺在血泊之中，她的胸口已被鲜血染红，稚嫩的小手还紧抓着那只破旧的土碗。
燕寻瞪大了眼睛，他的脸色变得惨白，目光逐渐涣散，一时间几乎忘记了呼吸。
只剩下手中的剑开始不停地颤抖。
恍惚间，燕寻仿佛又看见了那天他在青城山的雨中所看见的景象。
那一天，他也在颤抖。
“看够了吗？”
一声冷漠又略显嘲弄的声音响起。
燕寻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形修长又穿着灰白色布袍的男子正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那男子约莫三、四十岁，他的面容极其消瘦，两侧脸颊皆有蛇形的刺青，从他的眼睛下方开始一直延伸到脖子。
燕寻瞪着那个男子，眼睛几乎要溢出血来：“你...你...”
忽然间，燕寻注意到墙边还倚靠着一个身影。
——是冬瓜？
“放心。”男子看见燕寻视线的方向已知道他的心思，于是冷笑道，“那小子还没死，只是被我一脚踹到墙上，晕过去了而已。”
燕寻顿时松了口气，但胸中的怒意却丝毫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烈。
他狠狠地盯着眼前这消瘦的男子：“你，就是丐帮掌门？”
“不错。”男子露出傲慢地笑容，脸颊两侧的蛇形刺青也随之抽动着。
他两臂微举，左右两手都各持着一柄细窄的长剑，烛火映照之间，火红的剑光四溢开来！
“我就是丐帮掌门，万渐新。”
燕寻看着这个面容消瘦的男子，看着他手中的两柄剑。
看着自己心中的幻影。
“为什么要杀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燕寻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
“为什么？”万渐新歪着脑袋，露出顽童般的笑容，“生死有命，你又为什么要感到悲伤，这小丫头不过是一个乞丐而已，江陵有那么多的乞丐，天下有那么多的乞丐，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又有无数人出生，你为什么不替他们感到悲伤？”
他的眼睛像蛇，在这昏暗的佛堂内闪烁着诡异的光。
燕寻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根本不想回答！
他拉开弓步，举起了手中的青云剑。
淋漓的鲜血包裹着雪白的剑刃，在昏黄的烛光中，却散发出冷青色的寒光。
霎时间，四溢的杀气充盈在整个佛堂之中！
万渐新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杀意，脸上的笑容更狂傲了。
——眼前这个忽然闯进来的男子到底是谁，已是无所谓的事。
他张开双臂，仿佛是要拥抱眼前的对手一般。
“这些生命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不值一提!”
他越来越兴奋！
燕寻稍稍颔首：“对我来说，不一样！”
燕寻的身体如箭一般骤出，剑随形动，以一招「燎原剑」刺向对手！
万渐新两臂忽然收拢，双剑交叉在一起如同一把钳子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撕咬向燕寻刺出的剑！
三剑相交之时，那如钳一般的双剑忽然向上冲去，将燕寻刺出的直线推向上空！
燕寻只感觉这一击的触感非常别扭，令他很难受。
——这家伙，剑速很快！
万渐新将燕寻的刺剑推向上空后，忽然主动破开了双剑交叉的架势。
——他将两把剑收了回来。
燕寻看到这一幕，心中大呼不好，连忙疾步后撤！
两把细窄的长剑，如同两条巨蟒同时从两侧袭向燕寻的腹部！
燕寻后退之间，腹前仍被撕开了两道血色的伤痕。
若非燕寻在看到万渐新收剑的瞬间已经预读到他要出此招，这一击很可能就已经决出胜负。
万渐新并不打算给燕寻喘息之机，他看到燕寻回撤的瞬间就立刻压身向前，左右手两剑齐出，却以完全相反的弧线挥动。
燕寻后退之间，看见眼前两道各不相同的诡异弧线，眉头越发紧锁起来。
——这家伙，竟可以一心两用？
双剑剑法与单剑剑法有天壤之别。
双剑比起单剑进攻更为绵密，一环紧扣一环，但研习起来也极为困难。一般的武者在使双剑时，即使称得上是练家子，也会在使剑时两手不自觉地同调行动。只有左右手协调且达到一心两用之境的顶尖强者，才可以左右手以不同方式行动。
眼前这个叫万渐新的男子，显然就是已经踏入这种境界的高手。
万渐新步伐前进之间左手长剑成刺击之式，分毫不差的袭向燕寻胸口。
燕寻立刻侧身闪躲。
但那剑速太快，红光闪烁之时，燕寻胸前又绽出一道血色的长痕！
燕寻毕竟不是峨眉派，并不擅长躲闪的身法，况且纯粹以身法闪躲总归是要比用剑格挡险上许多。
若是平时，燕寻必然会选择以青云剑格挡，但此刻却不行。
因为燕寻看得见，万渐青左手刺剑之时，右手长剑已高举至身侧！
万渐新振臂一挥，一道锋利的月牙斩出！
燕寻立刻挥剑击向这飞快的一斩！
一声清脆的锐音顿起！余音未散之间，万渐青这飞快的一斩却被轻易地弹开。
燕寻顿觉惊诧：
——不对劲！
虽然他挥剑之时是用双手持剑，而万渐青是以单手挥剑，论力量燕寻绝对占优势，但是这个优势不可能这么大，更何况燕寻是从下往上挥剑，而万渐新是由上至下一斩，占有高度的优势。
正当燕寻困惑之时，一道赤色的剑光忽然从他视野的右侧闪出！
燕寻双目一凛：
——糟了！
万渐新右手这一斩是故意不使力气，为的就是让燕寻的剑偏离到身体的左侧，从而为自己左手这一斩创造杀机。
眼看着这迫在眉睫的剑刃，燕寻立刻明白：
——若是直接挥剑回挡，绝对来不及！
燕寻立刻以单足蹬地，身体全力向左侧斜移，想借此为回剑格挡创造多一点时间，哪怕只是一刹那。
——只能搏一把了！
燕寻身体拼命斜倒之时，腰腹也连带着肩臂一齐转动。
锐利的剑刃在他身前划出一道凌厉的圆弧，长剑剑锋扫向万渐新这一斩！
燕寻一剑挥出之时双瞳始终紧锁在眼前飞来的这一斩上，他已在瞬间估计出了结果：
——好，来得及！
然而这一切也在万渐新的眼中。
若是燕寻能估计出结果，那万渐新自然也可以。
万渐新知道燕寻这斜身回斩来得及挡住自己这一击，但他更知道，发力必然由下至上的道理。
此时燕寻只以单足点地，整个身体斜躺在半空，不要说用力挥剑了，连身体的平衡都难以维持。
燕寻即使截住了这一斩，身体的平衡也会被这一击的力量给完全破坏，彻底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万渐新左手长剑挥出之时，右手长剑也已蓄势待发！
——真正的高手，总是比对手多预判一步！
然而就在两剑将要相交之时，燕寻的剑锋忽然化作了一道流星——
万渐新诧异之间，忽然感到一股极其强劲的爆发力从自己手中利剑上传来！
他左手挥出的剑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劲力给破偏了两寸！
——是寸劲！
万渐新毕竟是经验老道之人，与一般的江湖人有根本的差别，他只在这一瞬间就已经看穿了这一招的真面目。
但是如此强劲的寸劲，还是在这种姿势下施展，这不禁让万渐新脸颊两侧的刺青抽动了一下。
燕寻一剑破开万渐新剑锋之后却并不收剑，而是立刻变招以一道折线杀向万渐新下颚！
他此时身体平衡已几乎全失，变招虽快但也无法再给这一剑施加过多力量。
——可是杀人，只需要在要害处轻轻割开一道口子，这并不需要多大的力量。
一剑刺出之时，一道赤色的“盾”忽然拦在那剑锋所指的终点。
万渐新方才被燕寻那突如其来的寸劲给打断了行剑的势头，他在一瞬间判断出，若是右手继续斩下，他的咽喉定会被先一步割开。
因而他手腕立刻翻动，以右手这长剑的刃面为盾，拦住了燕寻的刺击。
若是以正常姿势刺剑，光凭长剑那轻薄的刃面怎么可能挡得住，非得被一剑贯穿不可。可是现在燕寻身体悬在半空，刺剑使不上全力。
但以细窄的刃面为盾，终究是凶险万分。
万渐新挡住这一剑时，胸口跳得咚咚作响！
他下意识地回退了两步。
——小子，不赖嘛。
燕寻身体斜倒之时，以臂膀触地，只在接触的瞬间立刻向后翻滚脱离万渐新的剑围。
燕寻拍地起身，同时把青云剑立在身前。
他的胸口同样跳得咚咚作响！
方才破开万渐新剑锋的一剑，是青城剑法中的看家本领之一：
——「龙腾」。
所谓寸劲，就是以极快的速度在极小的距离爆发出最大的力量，而青城剑法中的「龙腾」正是对寸劲的掌控。
但是「龙腾」当中的寸劲运用起来相当精妙，因而对习武者的资质要求也极高，燕寻刻苦专研多年，也只是勉强达到可以在实战之中使用的水平，根本不敢保证效果，更不敢说能领悟其中精妙。
所以这招「龙腾」燕寻通常作为奇招来使用，寄希望于一招制敌。
然而刚才在身体平衡几乎全失的情况下施展「龙腾」，对燕寻来说却是头一遭，的确是在搏命。
燕寻眼睛稍稍眯了起来警戒着眼前的对手，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又尽数吐出，想借此平复心境。
他回想起刚才在半空中施展的那招「龙腾」，感觉自己对这寸劲的运用似乎有了新的体悟。
——若是能从此战之中活下来，定能更进一步。
但他看着眼前那个威风凛凛的男子，额头不禁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只是，会很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