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二 咒印

睡罗汉尊者在金光之中消失，重新化为金身罗汉塑像，耸立大殿之中。

延觉艰难的站起身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突然他愣住了，原本自己的双臂骨折，不能动弹，现在睡罗汉消失，自己原本骨折的手臂竟然也恢复如初。

延觉闭目感受一下受伤的内脏，发现除了还有一些火辣辣的感觉之外，已经没有大碍了，不由得沉思起来。

受伤的感觉是真实的，但却能恢复，看来这个梦境可以复制五觉，却又能转瞬恢复，令得自己可以明日继续战斗，这里真是一个修行的福地。

想通了前因后果，延觉便开始继续仔细观察这座梦境之中的千佛殿，看着周围形态各异的五百罗汉塑像。

传闻之中，少林修行圣地千佛殿之中，五百金身罗汉蕴含着武道真理，少林最高深的武学都在其中，个人的领悟十分关键。

延觉一尊一尊看过去，不自觉的跟着这些金身罗汉捏着各种姿势，细细感悟。

“……原来波若罗汉拳是源自于这几尊罗汉的姿势，固守波若心，一拳破乾坤，护法明王道，开心扫尘埃。”

“……这几式拳法好像可以形成一整套拳势，虽与明王拳相似，却另有乾坤。”

“这是什么拳势？似断非断，似连非连，拳有意而意无穷，有着无数变化。这倒是和八卦掌有异曲同工之妙。”

延觉一路走过，多有所得，他开始有意识的抛弃所有拳法套路，揣摩着五百罗汉之中蕴含的拳理。

只是延觉并未意识到，他这样做其实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修行之初，套路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们是千百年来武道名家归纳出来的最适合初学者修习的拳法套路，一个刚刚接触到武道一年的初学者，又哪有资格去质疑，这样很容易陷入一种歧途，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但好在这里是梦境，又强在延觉积累深厚，他这一年来并非一味修习武道，而是兼习书法及广览佛藏，对于心境的修习一刻没有放松，因此才最大程度的降低了走火入魔的危险。

般若——

空气中突然发出了极大的声响，就像佛殿之中响起了禅唱。延觉收回拳头，心中生出欢喜意，有了一种仰天长啸的开怀感觉。

“原来，这就是般若拳的奥义，它不是杀拳，而是强拳，强大自身内脏，甚至借助拳劲感悟其他般若意，造成叠加之劲，爆发出比本身修为更加强大的力量。”

延觉喜上眉梢，他没有一刻如今天这么满意，他隐约感觉到，这座梦境之中的千佛殿，即便不是真实千佛殿，也与千佛殿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自己在这里，收获将会超乎想象。

不知不觉间，“时间”渐渐流逝。

金光再次闪现，一身金色袈裟的睡罗汉再次出现。

这次，睡罗汉一言不发，直接一拳轰向延觉，延觉夷然不惧，主动向前，侧头避开拳头，运起般若劲，身体犹如被隐形的线牵住，竟然以昨日睡罗汉的拳势，凝拳击向睡罗汉的侧身。

睡罗汉袈裟浮动，延觉的拳头击在袈裟上，就像击打在一团滑腻的棉花上，毫不着力。睡罗汉依旧倾倒，身形呈45度角，身体翻动，双拳不停的追击。

延觉以般若劲运转犁壑步，速度以倍增长，悬之又悬的避让开来。

睡罗汉眼见追击无用，佛身立定，双掌撑开，捏成了一个古怪的姿势，吐字开声：“叭”，声音震动佛殿。

延觉脑子微微一懵，就像是脑子被一锤子击中，动作缓了一缓，但就是这么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一拳轰至，延觉再次被轰飞，这一次受伤更重，竟有破碎的内脏伴随着鲜血喷出。

延觉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弹。

“再行参悟一天，明日再战！”

留下一句话，睡罗汉再次消失在金光之中。

过了半天，延觉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这一次，他没有立即去观看罗汉揣摩拳法，而是不停的思索刚才一战。

显然，这一次睡罗汉是利用了一种音波攻击，加上还有一种奇怪的拳印。

佛印和真言一向是佛家降魔伏妖的真法，世尊拈花是印，开言即法，这里面蕴含着佛家最高深的道理，武学之道也是一样。

为什么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因为佛法即道法，道法即佛法，佛家武道包含万象，并不是说少林武功胜过天下武功，而是说少林佛家功法包含了天下武功的道理，佛本是道，不存在孰优孰劣，而是天下武学道理相通。

“叭！”

延觉回忆起刚才睡梦罗汉的吐字真言，知道这是六字大明咒的一字真言。

六字大明咒，即唵（ōng）嘛（má）呢（ní）叭（bei）咪（mī）吽（hōng）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咒，源于梵文中，代表一切诸菩萨的慈悲与加持，奥妙无穷、至高无上，蕴藏了宇宙中的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

此咒即是观世音菩萨的微妙本心，代表了观世音尊者关闭六道之门，使众生从痛苦中解脱，往生清净极乐净土的纯佛教理念

延觉读《佛说庄严宝箧经》、《华严经陀罗尼》、《六字真言经》，深知其理，却不知道居然还能运用于武道之中。

他偶尔会念诵咒言，却无法将之化为攻击的真言，只是在某些少林拳法之中，念诵这种咒言有念头通达之意。

但现在，他明白了，原来，这种真言咒语不仅仅是可以念出来，而且还能作为武技攻击他人精神和意志。

那睡罗汉的那种手势呢？

延觉把目光投在了睡梦罗汉的金身塑像上，从他的双臂，到他的姿势，再到他的金身站姿，一点点的看过去。

良久良久，延觉就像是痴呆了，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睡罗汉的金身，不知时间流逝，就这么站了大半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睛里面，睡梦罗汉的姿势开始变化，从金身上，延觉隐约发现了某种隐秘的流线，这些隐秘的流线开始变化，在延觉的脑海之中形成了一个姿势，就像是金身活了，活生生的在延觉脑海之中结成了一个印。

而这个印，延觉“看得”十分清楚，正是睡梦罗汉击败自己的那一势手印。

延觉不自觉间，将两手置于胸前，右掌与左掌相反，左右诸指轻触之相，在这个佛印结成之际，延觉口中吐出一个真言咒语：“叭！”

轰隆！

延觉脑海之中轰然炸响，仿佛宇宙初开，万道金光起腾于天地混沌之间。

延觉浑身震动，原本血气旺盛奔腾的劲力尽皆一滞，一种极为玄奥的独特律动在延觉的身体内凝聚。

“转为本，轮为用，无畏转轮印！”

一刹那间，延觉悟了，他明白了这个佛印的含义，也在刹那间明了了这个佛印与六字大明咒的关系。

当佛陀安住在本然法性之后，由于大悲心而转动法/轮，所结说法印，全部的手指曲线是圆的，表示以最柔软的心来转动法/轮，所以很自然地，佛陀是把法界中圆满的境界转动起来，而降魔印是把体性和外界降伏到不动状况。

己身不动，外力何能动之？

延觉脸上无悲无喜，慢慢张开双目。

金光第三次出现，身披金色袈裟的睡梦罗汉出现在延觉的面前。此刻的睡梦罗汉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欣喜，其面容竟然和行相有些相像。

“善哉善哉，延觉，一招悟道，吾已无法可传，今日之战可免。”

睡梦罗汉僧袍飘飘，脸上露出欢喜色，他站立原地，双手合十，慈悲的目光看着延觉，说道：“睡神仙，睡神仙，石根高卧忘其年，三光沉沦性自圆。气气归玄窍，息息任天然。莫散乱，须安恬，温养得汞性儿圆，等待它铅花儿现。无走失，有防闲；真火候，运中间。行七返，不艰难；炼九还，何嗟叹。静观龙虎战场战，暗把阴阳颠倒颠。人言我是蒙胧汉，我却眠兮眠未眠。学就了，真卧禅。养成了，真胎元。卧龙一起便升天。此蛰法，是谁传？邋遢道人张丰仙。”

说话间，他展开了一套拳法，身形飘飘，拳法凝练如神，眼眸似闭非闭，身体慵懒如酣睡刚起。

延觉盘膝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手指按照一种独特的旋律慢慢敲着大腿。

一股浓重的睡意包裹着延觉，他渐渐脑袋发沉，等到睡梦罗汉拳势一收，延觉再也支持不住，脑袋一歪，身体慢慢栽倒，睡倒在地。

一身金色僧袍的睡梦罗汉静静的看着他，慈祥一笑，慢慢来到延觉身前，盘膝坐倒，抚摸着延觉的头顶，低声吟道：“今自一梦别，他日难相见，见则道穷尽，吾本性自圆！善哉，善哉！”

语罢，金光一闪，睡梦罗汉再次消失，随着他的消失，整座千佛殿也开始模糊，片刻之后，化为鸿蒙混沌。

……

……

延觉从竹椅上醒来，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发现不知不觉间竟有泪水淌下。他抚摸着身下的竹椅，知道那位待自己犹如亲孙的老僧恐怕再不得见，悲伤涌上心头。

“师叔祖，这就是你留给我的珍贵传承么？为什么就不肯见我一见呢？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看这佛经呢。”

延觉从怀中拿出那本六手如来的秘籍，摩挲着经书表面，慨然无言。

天已放晴，远处青山峰顶，绕着层层青烟，景色非常漂亮，延觉深深呼吸，缓缓地站起身来，就像往常一样，纵身上了水缸，炼着一套伏虎拳，体会身体内部的细微变化。

他感觉，远处竹椅之上，那位一身邋遢的老人依然微眯着眼睛，正在仔细的看着自己，不一会儿之后，他会操着那独特的大嗓门，恨铁不成钢的怒斥着自己，若真如此，他会觉得，那样的斥责声音，会犹如天籁一般，让自己百听不厌。

延秀来后山的时候，见到延觉，便感觉似乎这半月不见，延觉浑身气质变化很大，不由得疑惑，问：“延觉师弟，今天看你，好像特别不同，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你最近干什么了？”

延觉没有回答，疾步过来，反问他，“延秀，行相师叔祖回寺了吗？”

“没有啊，”延秀吃惊，“行相师叔祖十多年回寺了，怎么可能突然回去？”

延觉顿时心头一沉，虽然他早已经有所猜测，但得到了回答，依然难以释怀。既然没有回寺，那他会去哪里，又有何处可去？

延秀看延觉脸上色变，不由得左右张望，没看到行相，“难道师叔祖不见了？”

延觉点点头，延秀的脸色瞬间也变得甚是难看，头疼道：“希望这次师叔祖不要闹出太大的事情出来，这事必须尽早禀告方丈和师长。”

“既然师叔祖不在，那师弟你还是跟我一起下山回寺吧，罗汉堂大赛已经开始了，世界各地分支及各门各派武道朋友都已经到了，虽然你没办法参加，但可以去看看这些年轻的高手，对你以后参加有莫大的帮助。”

延觉情绪低落，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延秀见延觉脸上仍是担心行相，便不再说话，说实话，像延秀这样的少林弟子，对于行相，完全是没有感情，而且，在寺里，谁都讨厌这个脑筋糊涂，做事疯癫的师叔祖，很多被罚来后山的弟子，都或多或少地受过伤，很多弟子如果听到他失踪的消息，恐怕还要拍手称庆呢。

“好了，别多想了，师叔祖不在，我还放心一些，”延秀想起上几次来时，延觉被行相折磨时候的惨样，便觉得行相最好过半个月再回来，到时候延觉回寺，反而不会再受他的折磨。

“师弟，收拾一下，咱们下山吧。”延秀拍拍他的肩膀。

延觉想了想，摇摇头，对延秀说道：“师兄，反正演武大赛明日召开，我就在这里再待一天，明日再过去吧，也许今晚师叔祖回来也说不定。”

延秀没有多劝，点点头，他急着给方丈等人汇报，因此急匆匆的离开了。

目送延秀离开，延觉叹了口气，回头看着行相天天坐的竹椅，发了会呆。

傍晚时分，延觉趟着泥步前往“风眼湖”，心存万一之念，期望在风眼湖看到那个身影，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延觉在湖水中练习明劲，他又试着一步一步往湖水深处行走，想看看是否能进入那个神秘的风眼之内，但仍然感觉不行，修为不到，强行过去会有危险。

“看来至少要修成暗劲才能再来，不知道风眼之后是什么风景？”

延觉从湖中起来，感觉了一下，发现这段时间在湖水中练习拳法，至刚的少林拳，竟然练出了柔劲，刚柔并济，威力大了许多。

按照他保守的估计，眼下自己至少修行到了明劲中期的境界，距离后期也已经不远了。

这种速度就是放在高手如云的少林本寺也是惊世骇俗，任谁也不敢相信，区区一年时间，就有人能将功夫修行到这种地步。

更甚者，在闭气练习当中，延觉明显感觉内脏呼吸都有明显变化，不仅肺活量大了，而且呼吸绵绵，全身骨骼经脉竟然有了团团气劲，虽然近乎难以察觉，但这也算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藏气于内府，这是踏入暗劲的先兆，他现在已经可以随时脊椎推申，汗毛闭合，藏元于体，在明劲的道路上，他已经走的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