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板见老秀才转过身来,先是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看了看匾,
也没听清老秀才到底嘀咕了句什么,
站在那里手指天,嘴念咒的,看起来到像个跳大神的,
胖老板心想:“这老头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长得像个人,咋就是不干人事儿呢?”
心中焦急,又忍不住的提醒了句:“姑爷爷,您倒是骂我呀!”
胖老板心中的“人事儿”,就是让老秀才骂他一顿。
“有贤来有贤来,大贤没钱来,吃又吃不起,那就只能骂了!”
这是昨天那位姑奶奶,对胖老板说的原话。
这话还真就说到了胖老板的心坎里,
自从他从他爷爷手里接过从他曾爷爷手里传下来的这块匾,
明里暗里的,没少挨那些酸秀才的骂,双拳难敌四手,巧舌难占群儒,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骂着骂着,倒骂的他酒楼的生意愈发的红火起来,
直到他遇上了昨天的那位金刚姑奶奶,胖老板觉得,自己的挨骂人生,已经达到了顶峰。
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先是一箱子黄金砸下来,
透过手指宽的缝里漏进来的天光,都能看得见满屋的熠熠生辉,
“姑奶奶,您这是干嘛?”胖老板小心翼翼的问。
“哐!”又是一箱子黄金砸在地上,别问,问就拿钱砸。
“明儿我爷们儿过来,不为别的,你明儿歇业一天,”
“把这跑堂的,打杂的都清一清,就你自己,”
“坐酒楼门口,让我爷们儿骂你一顿,这两箱黄金,就都是你的。”
回想起昨日的幕幕,胖老板等待挨骂的心,越发的迫切起来。
老秀才收回视线,看着胖老板,不确信的道:“你当真要我骂你?”
话虽如此,心中却满是不解,“许久不下山,而今大汉民风,竟已这般淳朴了么?”
“同是肥头大耳,怎的家里的那个凶猛如虎,外面的这个,憨傻如猪?”
胖老板闻言,忙不迭的点头道:“真真的,比黄金都真!”
生怕老秀才不信,又接着补了句:“姑奶奶都吩咐了,”
“您今儿要是不骂我,她明儿就过来把我这小店拆了。”
“哦,原来如此。”老秀才闻言点了点头,
这确实像是那头母老虎才会办出来的事儿,
“如此说来,我骂你,倒还是一桩善事了?”
“姑爷爷,这可是一桩大善事啊!”
“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全指着这酒楼讨口饭吃,您就当帮帮小人吧。”
说着,胖老板愣是挤出了两滴眼泪来,
看着手上的十个金戒指,没办法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啪”的一拍手,道:
“嗨!您瞧我这记性,姑奶奶还说了,您要是不骂我,这戒尺也不能让您拿走。”
老秀才闻言,不再迟疑,对胖老板一抱手,道:
“既如此,那便得罪了。”
胖老板也有样学样的回了一辑,“愿听姑爷爷教诲。”
这一幕,可着实吸引到了楼上喝酒的两个人,
坐着把玩酒杯的瘦高挑,忙兴奋的招呼道:“柱子!快来看!大贤要骂人了!”
铁塔般的汉子,又瓮声瓮气的“嗯”了声。
瘦高挑翻了个白眼,道了句:“好生无趣。”
在老秀才开口骂人之前,酒楼的胖老板一直认为,
这是一桩天上掉馅饼的好买卖,可真等老秀才开了口,
姑奶奶的这馅饼算是彻底掉进了他嘴里,胖老板才发现,
“这馅饼还是个肉馅的,大贤是真的贤,就是眼光差了点。”
老秀才开口不辱人父母,言间不谈及妻儿,
面色不红不喘,语速不急不缓的骂道:
“俗!俗不可耐也!满身铜臭兮熏人欲呕!”
要不是脖子上的金链子坠的脖子疼。胖老板是真想反驳一句,
“这不是铜臭,是金嗅!您看这金链子,金戒指,金镯子,”
“还不够的话,我给您脱了,您看看我这袜子裤衩,”
“全都是金的,一丁点铜都不掺,”
胖老板摇了摇头,心道:“大贤是真的贤,大贤是真的穷,”
“铜和金都分不出来,眼光是差了点。”
老秀才见胖老板摇头,只当是骂的不够,复又开口道:
“美其名曰有贤,往来却尽是些腌臜之辈!”
“当初的大贤真真是瞎了眼,才会来你们这个破酒楼!”
听见这句话,胖老板眼前一亮,频频点头,心想,“对嘛对嘛,这才像是句骂人的话。”
嘴上开口接了句:“姑爷爷言之有理,小人谨记。”
老秀才见胖老板不住点头,心中松了口气,
“呵忒!”一口吐沫吐在地上,抄起惊堂木就待离去。
这口吐沫家里的女金刚特意交代过,
“老秀才,明天那个小胖子要是不点头,就不许你回来,”
“还有还有,记得向地上吐口吐沫,这样才像是骂街嘛,嘻嘻。”
“君子一诺,你都答应过我的!不许反悔哦。”
胖老板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见老秀才要走,这才慌了神,一阵阵的心虚,
“这钱是不是来的太容易了点?!姑奶奶不认账怎么办?!”
待看到老秀才一口吐沫吐出来,离他身前不过两步远,
甚至他恍惚间还像是看到了,吐沫在空中飞过来时,在太阳底下映出的七彩,
“证据确凿,一会儿就把这块青石砖扣下来,不怕那姑奶奶不认账!”
一念及此,胖老板脖子上的金链子,似乎愈发的光亮了。
酒楼二楼,瘦高挑直笑的前仰后合,不住的拍着大腿:
“哈哈哈!柱子,你看到了没?今儿真是没白来,”
“谁能想到,大汉登山第一人,举世公认的大贤,”
“竟然会像个泼妇一样的,当街叫骂,还吐了人一口吐沫,”
“哈哈哈!这怕是百年,不不不,千年也难遇的奇景吧?!”
远处山上,正在喂猪的柳相濡,隔空望着青羊城,
见到老秀才一口吐沫吐在地上,嘻嘻的笑出声来,
而后娇嗔的一跺脚,道:“呆子,人家还不是为了替你出口气。”
老秀才正待离去,忽的,酒楼对面的巷子口,
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大贤可还贤?”
酒楼二层的瘦高挑,倏地收敛了笑声,
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屈指一弹,酒杯激射而出,
老秀才抄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怒喝一声,“竖子尔敢!”
一声惊堂响,犹如惊雷炸天边,天竟也渐渐地阴了下来。
与此同时,瘦高挑的耳边,还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嗓音:“放肆!”
听见这句话,瘦高挑忙屈膝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道:“卑职不敢!”
过了许久,耳边那道威严的嗓音才再次响起,
平静的道:“自断一指。”
男人身后,铁塔一般站着的汉子,瓮声瓮气的道了声:“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