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点,星蓝奶茶店。
“那我先走啦,蓝姐。”
“慢走哦,今天也辛苦你啦。”蓝姐笑着朝门外那道背影挥手,待他走远后,才叹了一声,满脸惋惜:“哎,小匆这家伙真可爱啊,可惜摊上那么样的父亲。”
告别老板娘蓝姐,林匆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往家走。
春天的柳絮差点飘进他的鼻孔,害得他打了一个喷嚏,揉揉发痒的鼻子,林匆轻叹了一声,果然这个季节正是桃花遍地开,柳絮当道飞的时候,真一不留神把那些乱飘的小毛毛吸到胃里就糟糕了。
林匆今年十六岁,是一名高一的学生。
母亲在他幼年时被意外杀害,凶手判了死刑,现在已经上天谢罪去了,那时林匆还小,不懂什么叫死,他只记得母亲临走前交代的话:匆儿,一定做个善良的孩子。
后来母亲就像是睡着了,无论他怎么叫都叫不醒,直到他不解的问父亲:妈妈什么时候醒呢?父亲林楠二话没说一脚就给他踹到墙角去了,吼着都是因为你,阿华就是因为你才死的!
那年林匆刚满6岁,他蜷缩在墙角,腿上还有个大大的鞋印,他顾不得疼痛,惊恐的望着崩溃流泪的父亲,那时他才意识到,母亲已经不在了,用在书中读过的词形容就是,死亡。
什么叫死亡?
就是名为姜华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意识”消失了,或许有无数个叫姜华的人依旧存在着,但身份是林匆母亲,林楠妻子的这个姜华,彻底不见了。
从此,美好的小康家庭毁于一旦,林楠更直接从一个称职的好丈夫,好父亲,变成了个成天醉醺醺散发着臭气的酒鬼。
大家见到他都捂着鼻子走,又不禁同情起年纪尚小的林匆,母亲被害,父亲又消沉堕落,闲言碎语是越来越多,不过林楠充耳不闻,一切照旧,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结果生活的担子自然落在了林匆的身上,从小学起他就要承担所有家务,外加看护醉鬼老爹,幸好家里存款还有不少,能支撑林匆上一所不错的高中,邻居阿婆有时也送些饭菜给他,才不至于让幼小的他过于劳累。
林匆长大后也觉着不能再坐吃山空了,所以有空就去打零工,周一到周五上学,周末两天就来到星蓝奶茶店帮着送外卖啊,冲奶茶什么的,老板娘蓝姐特别欣赏他,给的薪水也很丰厚。
林匆一直遵循着母亲的遗言,要做个善良的人,所以他的性格并没有因为家庭变故而变得阴暗扭曲,就算遇到路边的流浪狗,他还会停下喂它半块饼干呢。
可他其实并不是那么乐观的人,这种生活就算再乐观也会觉得累啊,每当他厌烦的时候,就会回想起当年母亲最后时刻的笑容。
当时的她一定非常痛吧,那么痛,还要对着自己笑。
想到母亲,林匆便又振奋起来,自己这条性命是母亲用命保住的。
生活的苦和累,和失去母亲的痛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啊?
。。。。。。
路过清水河的时候,林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思考人生。
清水河是这个地方很普通的一条小河,他每次感到厌倦的时候,都会坐在这里望着平静的河面,静静的思念着母亲,自我梳理情绪,有时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听着噗通的声音,他那颗躁动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时间太晚,清水河几乎没什么人,眼前只有一个7岁左右的小男孩在河边玩耍,鼓弄一会,他发现这小子竟然开始解裤子,好像是要嘘嘘。
“唉,又是谁家的小孩。”林匆暗叹一声,现在的这些小孩淘气的厉害,明明都写了禁止大小便,愣是看不见,他左右环顾,也没看到孩子的父母,显然这小孩是偷跑出来的。
林匆不愿看见清水河被污染,开口阻止:“小朋友,看不见那牌子吗?”
男孩回头,小脸上写着不满:“多管闲事的大人走开,我想在哪尿就在哪尿!”
“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晚偷偷出来玩,小心我告诉你父母啊。”林匆假意威胁道。
“我才不告诉你呢!”小男孩聪明的很,一手对他做个鬼脸,另一只手慌乱的解裤子,可能今天系的裤带太紧,解了半天都没解开。
呦呵,还挺皮!
“我想想啊......你是陈阿姨家的孩子吧。”林匆拄着下巴说。
“哼!你猜错了,我才不是呢!”男孩冷笑道。
“那一定是刘叔叔家的孩子了。”林匆说。
“才不是!”男孩先是哈哈嘲笑他一番,不屑道:“笨蛋,我姓沐,我爸是沐天集团的老大,这几天我们回来看奶奶的,哼,不怕告诉你,这种大高楼的房子还没我家的别墅一半,不!四半大呢!”
“原来是个富二代啊。”林匆暗暗摇头,随即略带惋惜的说:“哦,好像确实有个要完蛋的公司叫这个名字呢,我猜你爸妈一定是欠钱太多不要你了,把你送给奶奶养,说不定现在已经走了,你还有心情在这玩。”
“不可能!你胡说八道!”男孩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奶奶家既没有玩具,也没有电脑,更没有ipad,自己呆两天就受不了了,更别想待一辈子了。
更何况,都来这两天了,爸妈一点想走的态度都没,自己今天晚上太无聊才跑出来的,难道真如这家伙所说,爸妈嘴上说是看奶奶,其实想把他留在这?
难道自己的偷跑也是他们故意的?目的就是趁他不在,两人赶紧离开?
男孩慌忙大叫:“不可能,不可能!你休想骗我,爸妈不会不要我的!”
林匆不禁暗笑,小孩子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就是好骗,不管多皮一扯到这种敏感的话题也得害怕。
男孩一边说着一边脑补着父母驾车离去的画面,脚步微微颤抖着向后退去,他忘记了身后不是平地,而是一条河。
只听噗通一声巨响,激起了硕大的水花,海面瞬间骚动起来,男孩不断的在水里扑腾,高喊着:“救命!救命!”
挣扎几下他就快没劲了,眼看着身子越来越沉。
变故来的飞快,林匆正笑呢,忽然见河面翻起水浪,再一看,先前在岸边嘚瑟的小男孩哪还有影子了!
“啊,真会给人找麻烦!”清水河虽然叫河,可一点也不浅,骂归骂,林匆果断褪去衣服,一个猛子扎到河里救人。
屏住一口气,林匆在河里抓到了小男孩,上前搂住他,想将他拽上去,没想到这小屁孩胡乱瞎踹,一脚踹到自己肚子上,林匆眉头一皱,屏的那口气一下出去了大半。
“唔!”林匆用力揪住男孩的胳膊,不管他的拼命挣扎,硬是给他往岸上拖。
好不容易有让男孩的小脑袋露出河面,林匆再一咬牙,一鼓作气将他推上了岸。
“咳咳咳咳!”男孩剧烈的咳嗽着,吐了几口水后,他赶紧转过身寻找那个救了他的大哥哥。
“笨蛋......喂,笨蛋哥哥!你在哪啊!”男孩跪在岸边冲着河里大吼,他的眼角不断有泪水流淌。
没有人回答。
整个河面静悄悄的,仿佛救他的人从来没存在过。
。。。。。。
“要死了吗?好难受的感觉。”
林匆的意识开始涣散,强烈窒息的感觉布满全身,为救孩子,他的力气都用尽了,在失去意识前,他想起母亲那张温柔的脸,父亲林楠穿着西装,一家三口齐乐融融的笑着。
他微笑着闭上眼睛。
最后的最后,他依然没辜负母亲的话。
。。。。。。
“你相信时光倒流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他安静的脑海中响起,林匆下意识的睁眼,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奇异的地方。
“我没死?”林匆先瞧了瞧自己的双手,吓得鬼叫一声:“我去,透透透明的!”
他透过自己的双手,能清楚看见自己的腿,透过大腿,他能清晰的看见四周是繁星点缀的夜空。
“这是地狱还是天堂啊。”林匆也没死过,不晓得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他朝两边望去,只见无数片段像彩色胶卷一样在他身旁快速旋转着。
林匆大致看到几个片段,有他父母相爱时的,有他父亲堕落时的,有他刚上初中时的,还有他打工时的,总体来说这些片段,都是他短暂的一生所经历过的事情。
“死后还能回味人生啊。”林匆挠了挠头。
“你相信时光倒流吗?”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又是这句话,林匆警惕的扫视一番,声音有点颤抖:“你,你是谁,是,是黑白无常,还,还是玉皇大帝,你,你在哪!”
“呵呵,有意思,你往上看。”
林匆只抬眼一瞧,便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个一身发黑的人......也不能称之为人,他的所有身体都严实包裹在斗篷下面,仅露出两只没有眼白的眼睛,他的皮肤也隐藏在黑漆漆的帽子里,宛如一座黑色铁塔。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换个说法,你愿意成为时间能力者吗?”
第三次的问话,他两只漆黑的眼球居高临下的盯着林匆,要不是林匆现在没有感官,肯定吓得头皮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