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秦琪确实不理解,现在看来这小贼和胖子应该是一伙的,设局其实颇为常见。但问题在于,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体格惊人的胖子吸引走了,包括自己,所以一时之间竟不曾察觉,这二人又如何得知呢?
负枪少年哈哈一笑道:“以这小贼身手,若想甩开后人,自然轻而易举,然而那人却仅仅跟随其后,岂不怪哉?汝等身在局中不知,吾与家师方才正在酒楼上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待这小贼一走,家师便遣某下去把他逮住,送了过来。”
秦琪恍然大悟,然后羞臊不已,两个毛贼的区区小计便让自己中了套,简直是丢了穿越人士的脸,于是又对二人又是连连感谢:“二位大恩,琪无以为报,不若随小子回府,备下酒席招待二位,以表心意?”
这时那一直闭口不言的老者发话道:“小友不必如此,老夫料想不久后便可相见。既然事情已毕,物归原主,吾师徒二人这便离开。”
说罢道了告辞,与少年飘然而去。
秦琪讶然,目送二人消失后,亦是让几人押着那小贼,慢悠悠地直往县府。
……
集市某客栈上,方才一老一少正在此落脚,负枪少年疑惑问道:“师父,方才您老对那小兄弟言不久后便可相见,何意?”
老者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公佑观此子如何?”
少年侍立一旁,恭敬道:“外表不凡,礼数周全,可见家世显贵,又心怀仁义,小小年纪,颇为难得。”
说罢脸色微红,自己当初也是个桀骜不驯的小子,整日游手好闲,在闹市上与人械斗,直到去岁受了师尊教诲,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收敛了心中那份戾气。
老者缓缓点头表示认可,继续问道:“即是显贵之后,回府当往北而走,那为何此子却往西而去?”
少年恍然道:“莫非师父以为此人乃故人之后?但或许他只是打算从前路转道呢?”
“只因他姓秦!”
老者走到窗前,喟然长叹。
“此子与老夫那友人,倒是有三分相似啊!汝去备下拜帖,待老夫沐浴更衣后便去拜访。”
“诺!”
……
再说秦琪等人押着小贼径直往县府方向而去,说是押送,其实也并没有将他绑起来。估计是刚刚被那背枪的少年抓住后,想要溜之大吉,被教训了一通,现在走路还不利索,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倒是几个家仆对其颇为愤恨,一路上没摆什么好脸色,稍有虐待。
秦琪看着这猴精似的小贼,抵着头颅,跟在后头踉踉跄跄地走着,还时不时被秦家的随从推囊几下,狼狈不堪,看其年龄也就十一二岁,心中有点不忍,轻斥了几人几句,转而笑道:“你这蟊贼,看起来倒是个机灵的人物,去找点跑腿捎话的活计也好,为何与那肥头大耳的人厮混一起,做着这等勾当?”
小贼见秦琪斥退虐待自己的家仆,双目露出感激之色,垂首辩解道:“公子仁义,然小人并非那贼硕同党。”
“哈哈哈……”几个随从听完纷纷嘲笑,“好个贼子既已被捉住,如何不说实话?等到了县府大牢,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秦琪亦是大摇其头,面露失望之色,还以为是个聪明的小子,事到如今居然还在撒谎。
见众人不信,猴精一急,从怀里摸出一古玉,递给秦琪道:“小人之前于市间所言,句句属实,此玉家母临终所赐,今日若非走投无路,怎么舍得拿去当了,还差点被这贼子夺了去。”
“哦?”秦琪接过来摩挲着,确实是块不错的玉石,换上十几石粮食应该也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嘛,和自己身上那块还差上不少。
拿在手里把玩一会,旋即丢了回去,笑道:“不错,管够汝这猴精吃上一年半载了。如此重物,就不怕吾夺了去?”
少年手忙脚乱地接住玉佩,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在怀里,嘟囔道:“反正今儿也要去那狱中,到时定被那牢头搜走,还不如公子拿去了好。”
他也无语,本来想把玉献出去,说不定对方心情大好把自己放了,谁想到对方看了几下就当垃圾似的扔了回来。唉!看来今天这场牢饭算是吃定了,心中不由得苦叫连连。
众人皆是大笑,绿漪脆声道:“你这小贼倒是明白人!然而我家公子何等人物,岂会稀罕你那物件?”
少年翻了个白眼,朝着几人说道:“那这番尔等可是信了小人不是那贼硕的同党了吧?”
秦琪摇了摇头,道:“不过一块玉而已,如何能证明得了此事?况且汝毕竟窃取了本公子的财物!”
“是啊,偷了公子的财物作何解释?”众人起哄,纷纷取笑。
少年涨红了脖子道:“小,小人不过是,配合习惯了,犯了旧瘾罢了……”
“噗……”
秦琪大乐,此人倒是个奇葩,听其言似乎还是个惯犯,得给他点颜色色瞧瞧,当下脸色一板,呵斥道:“还敢说和那人不是同党!听此言你过去还曾犯过事咯?”
少年说完便知自己失言,浑身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
秦琪顿时来了兴趣,之前行侠仗义闹了个乌龙,自感觉威严扫地,现在倒是要好好审审这犯人,必须得问出个自子丑寅卯来,重新在下人面前树立起一个足智多谋的形象。
遂威胁道:“坦白从宽,你且说说,若是从实招来让吾等信服,本公子可亲自去明庭那儿求情,让你在牢狱之中少受几日罪。否则数罪并罚,就怕你这猴精受不了那牢狱之苦,到时候一命呜呼了!”
“果真如此!”猴精听闻眼神一亮,看了看对方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年纪,转而又黯淡下去,“县令怎会听你之言?”
绿漪笑着解释道:“你这小贼有眼不识真人,如今涅阳县令便是吾家公子之父也!”
瘦猴脚下一个趔趄,眼睛圆瞪,嘴巴张得老大,差点没哭出来,自己今天是倒了八辈子霉运了,竟然在涅阳城中,当街抢了县令之子的东西,完了完了,这下有愣是自己有九条命都不够用。
秦琪见他一脸绝望,面色稍缓,安慰并诱惑道:“你且放心,吾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只要你先将所犯罪过招来,只要没有做杀人放火的勾当,本公子定当为你美言几句。”
“此言当真?”
秦琪面色一正,道:“那吾只管遣人送汝至贼曹便是,想来吾这几个随从自当将今日之事一一道与曹掾。”
好言相劝不听,真当本公子那么好说话不成?
瘦猴怪叫了一声,怯生生地看着周围四个凶神恶煞的家仆,个个面色不善,当即服软道:“莫去莫去,小人召了!”
秦琪这才缓了下来,温言问道:“先说汝叫何名?何许人氏?”
瘦猴思考片刻,回答道:“小人名叫廖化,家父临终前给小人留了表字,唤作元俭,襄阳人氏,那竖硕名叫韩忠,原本……”
“停停停……你说你叫什么?”秦琪听其言内心一滞,猛然转身,大声惊呼道。
那廖化一直跟在身后,差点被撞了个满怀,见秦琪双眼失神,死死地盯着自己,顿时惊慌不知所措,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廖,廖化……”
“廖化廖元俭?”
“正是……”
“公子可是发现什么问题么?”绿漪见秦琪甚是奇怪,便问道。
几个家仆也是围了过去,将廖化困住,转而盯着秦琪,只待后者一声令下。
秦琪也反映过来了,发觉自己失态,望向别处舔了舔嘴唇,干咳道:“无事,本公子只是觉得此名,甚是好听,嗯,不错……”
廖化、绿漪等人:“……”
众人无语之间,却不知秦琪内心早已掀翻了滔天巨浪。
廖化!这莫非就是后世俗语中“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那个廖化?秦琪初听此人的名字,远远比张仲景来的震撼多了。对于他来说张仲景仅仅是在文学常识中略有耳闻的人物,甚至没有华佗的大名来的响亮,只知道他是“医圣”罢了。
而廖化却不同,那可是《三国演义》或者历史中正儿八经出现过的蜀汉将领,只是没有吕布、关羽、典韦、赵云等名将的名气大而已。
秦琪长吁一口浊气,暗道:秦琪啊秦琪,镇定,镇定……这可是南阳,不就是一个廖化就让你大惊小怪,若是日后遇到黄忠,魏延这些猛人岂不是当场晕乎?
想到此处,秦琪又咳了几声,露出一个自以为亲善的笑脸,亲自将廖化扶起来,和颜悦色道:“元俭呐,来来来,你继续说,本公子洗耳恭听,还有啊,别自称小人小人了,你这多见外啊。”说罢还拍了拍对方地肩膀。
言语间,众人竟感觉一股冷风扑面,令人毛骨悚然,恶寒不已。
廖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早已是欲哭无泪,倒霉的事今天算是全部遇到了。尤其面前这个魔鬼一样的公子哥,简直是自己命中煞星,一惊一乍的,完全没有世家弟子的风范。
虽说心中万般愤然,廖化还是将他和胖子之间的事一一道与众人。
原来廖化本是襄阳人士,祖上曾是沔南豪强,当年也曾辉煌过一段时间,不过到了父辈这一代早已是家道中落。父亲也去世得早,只留下孤儿寡母二人。廖化从小便跟母亲生活,倒也学得一点诗书,能够识文断字。不过早年间常常混迹市井之间,和城中意气相投的良家子为伍,效仿那些江淮一带的游侠儿,自称什么大侠,斗鸡遛狗,招摇过市。
那胖子名叫韩忠,南阳本地人,别看他肥头大耳的,好像人畜无害的样子,早年也是荆北一代著名的游侠,武艺高强。前些年在襄阳偶然见到廖化和人当街斗殴,觉得此人机敏灵活,是个可造之才,便带他在荆襄一带做起了今日那市井勾当。
一般来说,韩忠那一身格外吸引眼球的肥肉,加上廖化敏捷的身手,往往让受害者毫无察觉便中了套,以至于二人屡屡得手。偶尔失败,廖化不免受些皮肉之苦,此时韩忠便从中搅局,二人乘乱逃之夭夭,然后坐地分赃。
实在不能逃脱,廖化被打狠了,干脆直接装死,有模有样的,唬到不少人,最后也能成功脱身。料想历史上廖化被吴国俘虏后,装死骗过敌人,然后千里走单骑回归蜀地的本事,估计也是打小训练出来的。
……
“那今日之事为何?吾观汝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嘛!”
听完廖化之言,秦琪面露疑色,记得之前对方才说韩忠确实是想强占自己的古玉,便直接问出心中疑惑。
廖化听完,露出伤心之色,解释道:“公子明鉴,去岁家母病逝,千万叮嘱化莫要再去做那侠士了。化便收起了那份心思,离了襄阳到此,整日苦读家父留下的书籍。平时帮往来商贾做点体力活,也维持的了生计。然而近来北方多有流民到此,化这身骨不好找到差事,日子过得甚不如意,家中米粮断了数日,无可奈何便想将家母留下的古玉典当了,换些粮米。本以为那贼竖念及往日情分,会帮化换个好价钱,不曾想此人狼心狗肺欲将此玉赚了去。幸亏化见事不妙,早早携玉逃了出来。”
廖化顿了顿,观察了一番秦琪的面色,见对方还是如旧,心中安定不少,继续道:“至于遇见公子,那只是意外,化本想借公子威势挡一挡那贼硕,不过,不过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说到最后声音已是愈来愈小。
然后就职业病犯了呗!
秦琪心下了然,对其好生安慰了一番,顿时又让对方感动的一塌糊涂。
对于自己第一个遇到的三国名将,而且看样子,只要自己说一声“来跟我混吧”,对方肯定是纳头便拜的那种,秦琪心中还是挺意动的。
不过,看了看对方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秦琪摇了摇头,自己好歹有穿越者的优势,对方现在又有什么?
这位曾经蜀汉未来的老将现在连自家一个随从都打不过,难道等几年天下大乱了,就能指望他去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不成?况且历史上廖化也是到了大后期,英雄猛将纷纷凋落才逐渐声名鹊起的,可见前半生混的有多差了。
想到此处,初见名将的激动陡然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转而换之的是无限的忧心忡忡,一路无精打采地走着,默然不语,众人见他似乎有心事,亦是紧随其后,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