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夏晓冬这么一说，纷纷表态，要去了解一下再提出自己的建议。黄子轩的脸色有些难看，目光扫了会场一圈，最终投向奋笔疾书的张晓晓。
“张晓晓呢，说两句。”
张晓晓听到黄子轩叫自己，惶恐地抬头：“嗯？”
“我看你写个不停，应该是有不少话要说。你说说看。”
张晓晓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发言，她紧张地看了下会场。今天人特别多，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不过她这个人，属于临场发挥型的，紧张归紧张，思绪却忽然清晰起来，她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先把范儿起来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也不知道，你是985的硕士生，也是土生土长的淮清人，以前也在开发区工作了差不多十年，你是了解开发区的，不知道的话，你编也给我编几句。”黄子轩见张晓晓磨磨蹭蹭，给她补了一刀，她刚起的范儿，瞬间泄了气。
“我，我来说一下我的看法。在这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杨......白总是吧？”张晓晓磕磕巴巴地说。
“好的，你说。”白总监回答。
“我想问下，你们开发区客户的认筹金是多少？”
“我们开发区为了吸引客户，定的比较低，是2000元。但是这个没关系，2000块也是钱啊，不想买房的人是不会随便交钱的。”
“嗯。那我也想问下，对于销售人员的激励是怎么构成的？”
“销售人员的激励是按照认筹数量和实际认购提成来的，认筹数量我们不是来一个给一个钱，而是分设10个和20个完成奖励，分别给予6000元和10000元的奖励，如果按照这个来算的话，每个才两三百块钱，这个应该没问题，没有谁为了两三百就贴2000块吧？”
张晓晓点点头，接着说：“但是你这个营销方案里，有这样一条，完成认筹数量后，方可享受提成奖励。完成10个认筹名额后，实际认购按照0.25%提成，完成20个认筹名额，实际认购按照0.5%提成，而完成50个认筹名额，为0.6%，你有没有仔细核算过这个方案的漏洞？”
见白总监没说话，张晓晓接着说：“比如你取得15个认筹名额，最终有15个人认购，老老实实按照15个人认筹报上去，还是按照20个人报上去，自己贴10000元认筹金？我大概核算了一下，按照认筹的房子都是小户型来算，15个人和20个人之间，奖励大概差了三四万。”
众人一听，都大惊失色。这笔账白总监算没算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可能是为了业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有可能压根没算过，毕竟营销都是外包的，他只需要办大事情时候出出面，他平时管得少了一些。无论是哪种原因，这个纰漏都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张晓晓接着说：“当然，这也不代表我们的认筹结果水分很大，毕竟提成才是大头，至少代表销售员已经能确定一部分意向客户肯定会买，才会去贴认筹金。但是，假如我们实际认购低于90%，那对楼盘以后的销售会有很大影响，这些就不用我多说了。”
会议室死一般寂静，黄子轩用凌厉地眼光看着白总监和杨总，白总监的额头已经冒起一层细密的汗珠。杨总连忙说：“黄总，我今天回去派专人核查下真实的认筹情况，再跟您汇报，如果真涉及弄虚作假，当事人一定严格惩办。”
张晓晓却说道：“暂时不要这样，虚假的认筹情况对我们未必是坏事。一般客户都是买涨不买跌，销售形势越好，越容易激发潜在消费者的购买欲望。”
黄子轩：“张晓晓，那你认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稳住这个局面？”
张晓晓长吁一口气，接着说道：“开发区项目现在能做的事情很多，比如，打造项目卖点，加大宣传力度。卖点包括开发区第一家供暖小区，第一家人车分流小区，第一家五星级物业小区，第一家园林小区，等等，加大宣传力度的同时，联系已经认筹的客户，就说我们小区由于供不应求，要实行摇号抢房。”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杨总疑惑道：“张助理，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小区前期规划已经报规划局审批过了，很多东西，办修改手续比较烦。像供暖这一块，不是我们想供就可以供的，要协调的。”
黄子轩反问：“你咨询过这一块吗？就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吗？不试试就说不行，这个作风得改一改，我们新京集团需要敢说敢做的人。好了，散会一个小时，大家根据张晓晓的建议，讨论下可行性，一个小时以后再汇报。”
黄子轩讲完以后，拿起本子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仍然不敢动弹的众人，补充道：“项目上的人除了项目总和销售总监以及城市公司主管级别以上的人，其他人都回去工作吧。刚才讨论的事情是机密，谁说出去要负责任的。”
黄子轩走后，大家把目光投向张晓晓。张晓晓搞不清大家目光的含义，但是，她已经感觉待不下去了。按照以往她的看法，自己是给了开发区项目领导的难堪，也出了不该出的风头。以前，她挺讨厌这样的人，结果，今天自己成为了这样的人。她拿起本子，低头走出了会议室，带着满脸的灼热。
黄子轩办公室。郭飞和雷雨都在。
“这样的事情，应该提前汇报啊，在会上直接说出去，要是传出去影响不太好。”郭飞摇摇头说。
“没想到张晓晓还懂挺多的，我就是有点奇怪，开发区项目的营销方案，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雷雨有些疑惑。
黄子轩闻言，淡淡地说：“我的流程是她在管理，所以方案都让她平时带着看。一个985的MBA，发现这样的问题并不难。”
郭飞笑道：“看这丫头平时嘻嘻哈哈的，没想到还是一个高材生呢。”
黄子轩感叹道：“是我们没有给人家施展的平台。”
雷雨：“你该不是想借机提拔她吧？”
黄子轩沉默半响，说道：“机会留给用心的人，不是要领导借机会，是要自己抓住机会。”
雷雨：“不过依我来看，她的建议，有些是空中楼阁，并不可行。如果那些卖点都用上，小区建设成本要增加多少？”
黄子轩反驳道：“她说的这些，成本上其实增加不了多少，一个小区的供暖铺设，刚才我查了下，大概要一两千万，但是我们可以后期把备案价格提高一点，就可以完全解决。至于说是物业，我们公司的配套物业，本来就是五星级的，其它的人车分流和园林小区，完全无需另外花钱，根本就和跟我们原来的规划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没发现这个噱头而已。”
雷雨和郭飞都沉默了，黄子轩挥挥手说道：“雷总你去把供暖铺设的可行性看一下，重点是和相关部门协调这一块，我研究过了，即便是主体结构已经建好，再铺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和相关部门协调，确实不是我们想铺就给铺的。郭总，你看下最近淮清市有没有其他项目搞摇号抢房的，看看效果怎么样？”
两位副总按照黄子轩的指示，出去忙去了。黄子轩躺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良久，起身用手机写了一个长长的信息，准备发给张晓晓。很快，他又把信息删除了。他有他的考虑，他不能再指点张晓晓了，对于张晓晓来说，表现得太好，就有点不正常了，有点缺陷才是正常的。
会议重新开始，黄子轩直接让两位副总，先就自己提的两个问题进行汇报。
雷雨：“开发区项目想上供暖，从技术上来说，完全可以。但是淮清热力公司区划上属于新城区，而开发区项目属于开发区管，这个协调起来比较扯皮。尤其是这么短的时间，很难定下来。”
郭飞：“摇号抢房这个做法，在淮清市还没有项目搞过，没有参考，操作起来也比较困难。一旦失败，现场会比较难堪。而且开发区认筹人群，都是开发区的老住户，整体人员素质参差不齐，他们能不能接受这个方式，都不好说。”
黄子轩低头沉思了一会，抬头用笔指着孟丽丽说：“那个，孟总是吧？”
孟丽丽连忙讨好地点点头。
“给你一百万，两天能不能搞定供暖？”
“嗯？”孟丽丽一头雾水。
“公司给你一百万，你去把开发区项目的供暖协调好。如果能协调好，这钱怎么花出去我不管。如果搞不定，送出去的钱你跟公司报备下，说明用途就行了。给你两天时间，行不行？”
孟丽丽结结巴巴地说：“这个......我要......我要问问才知道。”
黄子轩点点头：“有什么困难及时跟我说，但是，我说的两天，包括今天。”
孟丽丽也点点头。
黄子轩接着说：“天津有个项目上周六刚开盘，他们也是摇号抢房，据说很成功。白总，你和我们郭总一起去学习下，待会散会就去。认筹名额的事情你就别去再想了，张晓晓说得对，有些水分不是坏事。如果摇号抢房你搞得好，公司不仅不追究你责任，还会奖励你。”
白总监一听，如释重负，不停地点头：“谢谢黄总，我一定好好学，把这个事情办好。”
黄子轩继续说道：“杨总，你安排项目上人设计下人车分流和园林小区的方案，适当规划些健身场所。宋寅配合杨总，等他们方案一出来，你们协助搞文宣，再联系淮清几家出名的自媒体和电台过来开宣传会，买些值钱的纪念品发发。”
宋寅点点头，笑着说：“不用纪念品，这些媒体跟北京的那些权威媒体不一样，他们到处找金主呢，我们要搞宣传，他们求之不得的。”黄子轩满意地点点头：“行，反正一句话，有事情及时汇报，剩下的五天时间，我们每个人都要像打仗一样，抖擞精神。”
说完，黄子轩若有所思地低头，手中的笔转得飞快。稍后，他猛地抬起头，缓缓地说：“要成立区域公司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吧，接下来人事变动会比较大。在座的各位何去何从，这次的战役的战果，就是衡量各位能力的标准。好，不多说了，散会。”
张晓晓家里。
张晓晓紧张地查着资料，完全不理会旁边眼巴巴的黄子轩。黄子轩不满地抱怨：“你不出去吃饭就算了，好歹也给我做个饭啊，你不饿吗？”张晓晓头也不回地答道：“已经点了外卖了，你要是想做饭，自己也可以去做。”
黄子轩叹口气：“事情都交待给别人了，有你什么事情，你这是假积极。”
张晓晓怼道：“怎么是假积极了，今天的牛是我吹出去的，只要是这次开盘不成功，那责任都在我。我会成为一个大笑话，知道了吗？”
黄子轩笑着说：“那我就是那个大笑话的支持者啊。”
张晓晓终于停下手中的工作，回头对着黄子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今天我创造了两个历史性的时刻。我第一次考试作弊，第一次当领导的面拆同事的台。我现在的心里万分难受，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了。”
黄子轩道：“你可听过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这算什么？本来你今天说的这些，基本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也不算是作弊。至于说是拆同事的台，那你就言重了，本来项目上重大失误，你及时发现，等于说是你救了他，是帮助他。”
张晓晓：“就算是我想出来，也是你多次提醒，是你点拨，要是我自己，根本想不了那么多，想不了那么周全。”
黄子轩：“我不过是发掘了你的潜力。你说得没错，是我埋没你了。”
张晓晓满意地说道：“谢谢你，黄总，待会我那碗肉分你几块，算我赏你的。”
黄子轩不满道：“肉就算了，你放下工作陪陪我。反正他们汇报的材料，你都可以看，到时候再看看也不迟啊。别搞得你跟总经理一样。”
张晓晓忍不住笑了：“我是总经理助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再说了，你不是说教我嘛，怎么跟你在一起，我要认真工作，你还要拖我的后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