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面色平静道:“我叫吕千秋,是儒家现任掌门的师兄。”
楚清欢瞬间呆住了。
儒教掌门在他心目中是无可比拟的存在,自己居然遇到了他老人家的师兄,还学了功夫!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突然想起那块石壁之上,被人划去的名字中间字便是千字。
没有理会他的变化,老者继续道:“七十年前我们都是师尊最好的徒弟,我和他并称双剑,在儒教之内年轻一辈,早已无敌手,荡剑江湖,斩妖除魔,更是不在话下!”
说到此处,他眼角上扬,满脸自豪,仿佛又回到那峥嵘岁月。
吕千秋接着道:“时间长了,我们两人自己也要分高下,在一起切磋比试,已然司空见惯。加之师尊慢慢老去,传位于谁的问题,也慢慢显露。我和他二人谁也不挑破,但都在暗暗较劲,他性子沉稳刚毅,而我却有些放荡不羁,两人之间,为争第一,渐渐产生很大隔阂。”
说到此处顿了顿,突然脸上浮出一丝羞涩,接着道:”其实最重要的还不是争掌门争修为高低,还因为……,因为我们二人都钟情于师妹李清念。师妹他闭月羞花,秀外慧中。我们二人都很是喜欢,但,但我师妹她只钟情于我!五十年前我为彻底赢他,便开始闭关,这经脉逆转的功法,便是我闭关最大的收获。因为一次意外,我发现儒家,乃至所有修习者丹田气海不是都不可逆,万幸我虽差点死去,但与你一般也成功脱险!我成功后不仅修炼速度加倍,威力更是惊人,其实这道理再简单不过,这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吕千秋缓了缓道:“儒家只懂规章教条,一招一式都没有生命,所有功法招式哪有只进不退,只升不降,只前不后的道理!我欣喜若狂,面见师尊和诸位长老,哪知师尊与长老并不认同,反指责我离经叛道。为证明给他们看,我强行教于弟子中一人,结果那人经脉逆转,当场毙命!”
吕千秋怅然:“原来不是每次都会成功,肯定还有什么我没有想到,师尊与长老更是不信,说我邪门歪道,要废我修为!那莫言歌更是不顾情义,落井下石。我与他大打出手,他此刻已然不是我对手,他们围攻与我,我何惧之,那时我已经功力大涨,他们围攻我却依然不是我的对手。他们迂腐教条,我偏要打破这规则!”
楚清欢听他讲到一人单挑儒家,当真热血沸腾,什么时候自己也有这等修为!
吕千秋接着道:“他们人多势众,我本来下手很有分寸,奈何已然斗了一天一夜,又被一个师弟背后偷袭,我分寸顿失,收力不及,竟然一掌将他拍死!我也十分后悔,但已然杀红了眼。记得那晚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我一共杀了十七位同门,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说到此处吕千秋身体颤抖,语不能言,显是极度痛苦。“最后他们,竟然让师妹来劝我,让我自行了断,我知道我与儒教已然再无回头的可能,便带着师妹叛出儒教。自那以后我更是争强好胜,他们对外说我是叛徒,歪门邪道。我天下无敌,怎会是邪道?我没日没夜的修炼,直到儒家教派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我三十岁那年,师妹给我生了个儿子,当时我已然超凡入圣。孩子降生之后,我便再也没有主动去挑衅。十余年销声匿迹,但奈何仇家太多,还是被儒教找到,我一怒之下,杀回圣山,剑指圣山金鼎,他们若然再来我便踏平圣山!”
听到此处楚清欢已是满脸向往:“三十岁超凡入圣,四十岁一己之力单挑整个儒家教派,这简直匪夷所思!”
吕千秋接着道:“我说完正要离开,只觉得一股剑气从天而降,正对着我天顶,这剑气和我以前遇到的都不一样,我当时没当回事,一剑迎上,哪知就一招,这剑气竟是挡不住,挪不开,硬生生砸在我身上,我一招败北!这圣山唯有一人可做到,便是白泽!我负伤而逃,身体之伤,远不及内心受挫。我回去后性情大变,同是圣级修为,何以天差地别,我连人都没有见到就败了。从此我对我妻儿再无半点关心,又开始疯狂修炼。直到有个雨夜,我气海未完全恢复,便强行修炼,走火入魔,发起疯来,当时恰逢,恰逢我师妹来找我,我,我错手将她,将她竟是打死了!”
说到此刻吕千秋已经面无人色,虽是冬天,但他额头不自觉的汗珠直流。
又听他道:“我那孩儿,见我打死他母亲,便离我而去,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妻子被我杀死,我万念俱灰,什么天下第一,什么超凡入圣,什么剑圣白泽,那一刻已然与我无关,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万箭穿心。我恨不得活剐了我自己!珍惜二字,当真是说着容易,做就千难万难。往日种种都浮上心头,我才知道我错的厉害,我愧对儒教,愧对妻子,愧对我的孩儿。本想一死了之,可是觉得太便宜自己,我便将自己修为散去大半,来到这后山将自己锁住赎罪,了此残生!如今几十年是有了,具体我也记不清了。我没想着再收徒,但我知道我的大限将至。你来的那一天,我探你经脉便知道你资质上佳,虽然年纪大了但被那生元丹洗经伐髓尚算不错,我不想我这修炼的法门随我入土,便打算让你替我传承下去!儒家的功法只有其表,不深其里,只重一面,万事万物如铜钱一般,都有两面,因此要明白这个道理,才真的明白宇宙苍生!我虽一招败给白泽,却不是因为我功法有误。白泽是我师尊的师叔,他入圣之后,已然又修炼了百年,这修为确实是唯有时间才能弥补。若是我与他同岁,结果便不好说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身边不知不觉已然积雪,吕千秋兴许是说的口渴了,拿起一把雪便塞进嘴里。
楚清欢此刻接话问道:“前辈,在凌波台有一块石壁,上面写了什么东西,最后又被划去,还有落款中间一个字是千字,是您的手笔把?”
吕千秋擦擦嘴道:“那是我挑战天麓山众长老之时,他们说我歪门邪道,我一气之下在天麓山上将我那修炼法门刻在石壁之上,专门让人参看,最后我不知道他们将那石壁如何了!”
“好了,你也知道我是谁了,我要你办的第三件事便是日后若是遇见我那孩儿,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他十岁之前我逼他练武,后来自己为了修炼不顾她们的生死。我知道他恨我,若是你见到他,告诉他父亲只求他平安喜乐!他的名字叫做吕云深。”
吕千秋说罢已是泣不成声,此刻这叱咤风云,对阵白泽的一代狂人只是一个父亲而已!
楚清欢听完一阵唏嘘,他不能理解这世间的很多事。但是若让他为了练功夫去伤害挚爱,他做不到!
如此这般又过去一个月,吕千秋再也没有提过自己的事情。以往阴郁的脸上,这一个月也仿佛舒展开来。
此时已入深冬,山上到处都是积雪,甚是好看。
楚清欢这天刚回去拿完衣服,手里提着很多菜肉准备来与吕千秋共享。
到了山洞,见吕千秋坐在地上,身上已然被雪堆积成白色,赶忙上去要将他叫醒,哪知一碰他的身子,他便歪倒在地,竟是已经仙游了!
楚清欢看着吕千秋,见他面色如常,嘴角竟似挂着笑意,眼泪情不自禁就滴落下来!
四个月朝夕相处,传道受业着实不易,楚清欢无法去掉铁锁,便将他连人带锁一起下葬。
唯一区别便是这坟堆之上竟有四根铁锁从坟内伸出,挂在两根石柱之上。
楚清欢恭恭敬敬三叩九拜,对着新坟道:”前辈请放心,有一日我定用自己的本事,将这锁链劈开,绝不让您死后也不得自由!”
他说完转头便离开了。
走上黑龙脊回身望去,一抹黄影一闪,只见一只白额吊睛大虎,威风领领立于崖边,对着楚清欢朝天一吼,震得树上鸟兽四散,仿佛知道今日楚清欢走了就难再回来。
楚清欢对他一笑,那大虎又是一声,像是回应,随后掉头回树林了。
他此刻无法理解吕千秋为何如此对待自己,也无法理解天下第一到底为什么让人疯狂。他收拾心情,回到凌波台的住所。
说来可笑,一共来了天麓山九个月有四个月都在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
收拾停当,便去找到了华汐玥。
两人此刻正在山边散步,华汐玥见楚清欢沉默不语,便问道:“你怎么啦?怎的闭关出来后便闷闷不乐?是担心会试吗?”
楚清欢当然不是担心会试,他正在想着如何帮吕千秋找到他儿子,真如大海捞针啊。
华汐玥问话打断他的思绪,对着她摇摇头道:“不是,我是在想为什么你这么美!”说完一把搂住华汐玥便要亲她。
华汐玥哪里经过这般,浑身僵硬呆立当场,脸红如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吻住小嘴,浑身一阵酥软,脑子一阵眩晕差点晕倒,还好楚清欢将她搂在怀里。
良久唇分,华汐玥将头埋入楚清欢的胸膛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楚清欢随口便答:“当然会,等修学完了我便像你家提亲,娶你过门。”
他说这话已然忘了家里还有一位未过门的娃娃亲!
两人正在耳鬓厮磨,就听见一声讥讽:“我看这面壁思过还是没能让你改过自新,居然在这伤风败俗!”
这话里明显是酸气四溢,不是周元是谁。
华汐玥听见声音赶忙要和楚清欢拉开距离。
哪知楚清欢一把搂住华汐玥,对着周元等人道:“哈哈哈哈,原来是周师兄,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怎么个伤风败俗了,倒是你周元周师兄,我们二人在这山间互诉衷肠,你带着各位是兄弟在旁偷看偷听,这癖好当真不是君子所为!不知道周师兄是不是心理有何怪癖呢?”
这话言下之意把周元说成了变态。
周元听到此话,顿时火冒三丈:“你这小贼,满口胡言,只会嘴上快活,今日我便好好教训你!”
他一个跨步便飞身上前,单手成刀向楚清欢劈来!
楚清欢此刻不愿和他纠缠,后天就是会试,考完了就该回家找老爹老娘了,在这跟这疯子较劲也真没意思。
楚清欢搂着华汐玥,扶摇步几个残影便已经跑出百米远。
周元本来势在必得,哪知道一个劈空,人差点摔了个跟头。再看人都已经跑的没影了!
周元惊异万分,这小子几个月功夫便进步这么快么?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转眼便是会试,这会试其实是由其他院的师尊来与徒弟过招,比如凌波台的剑阁阁主去考紫薇阁的徒弟,交叉会试以免徇私。
会试过关便可以下山回家过年,否则不允许下山要在这山上继续修炼直到通过。
不过这已然是慢慢演化成了一个形式,之所以会有会试产生,是因为儒教建立之初,名气不如如今鼎盛,教徒弟也没有统一标准,不看资质。学子徒弟们上山来学艺,有的毫无进步,有的只顾玩乐,到了年末下山之时与上山之前并无区别。回家过年之时,各处都在传这儒教欺世盗名,交了学费去学艺,糊弄一番又给送回来了。此等事件直接导致次年生源紧张,于是儒教立派之初的大能想出一招,必须通过年末会试才能下山,否则水平不够就别回老家丢人现眼,那可丢的是儒家教派的脸面,人言可畏啊!
果然这一招一用上,口碑提升百倍。
但发展至今已然是形式而已,先不说上山之前的七贤竹林就会劝返一批。在山上早晚两课,师兄师弟盯着,哪有不进步的,现在的教育水平已然远远超过会试的评判标准,因此当楚清欢与紫薇阁主对上的时候,倍感轻松,就顺利过关。
腊月初十,离过年还有二十日,荡剑峰满山飘雪,美景如画,楚清欢告别师傅师兄弟与华汐玥两人飞身往山下掠去。
时隔近一年,楚清欢回想起当日上山的狼狈情景,历历在目,一阵唏嘘,此刻却如山魈一般,在这山间辗转飞驰。
再看华汐玥更如画中仙子,不一刻,两人便到了山下。
他两人已然商量好了,在赤霞城才分开,一路上说说笑笑,在天麓山脚下的太平镇,见到了赵九斤。
赵九斤正在等他,见公子前来,上下一打量,面露惊讶之色。
只见楚清欢,身高已经比他还高,一身肌肉充满爆发力,英气勃勃,双目深邃竟是犹如漩涡一般,又闪闪发光。
赵九斤突然出手单掌直取前胸,楚清欢知道这九斤叔叔试他修为,也不躲闪双手一架,顺势向前反守为攻,连消带打,两人便过起招来。
五十招过后,赵九斤双掌一推将楚清欢推开,满脸不可置信道:“公子真乃奇才!不到一年便已有我五年之功,九斤佩服。”
他们在太平镇上只做了短暂的停留,来接华汐玥马车就到了。
她是周国文坛泰斗华盛文的孙女,家世显赫。哪知华汐玥也不坐车,说自己是习武之人,理应骑马。
三人骑马而行,后面跟着马车,穿过那不舟山,便到了赤霞城北门外,他们在城内休息一晚。
次日一早,华汐玥与楚清欢在赤霞城南门外依依惜别,赵九斤暗笑道:“这公子家里的还没过门,外面便又有了,当真青出于蓝。”
话别华汐玥,两人正往南疾驰,管道之上远远看见一人迎面骑马飞奔而来。
赵九斤定眼一看,竟然是元帅楚中堂的近身侍卫秦冲,眼看越来越近,这次看的仔细,确是秦冲不错,但那秦冲竟是左臂已断,满脸血污,身子摇摇欲坠!
赵九斤的面色渐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