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寅年,明文帝年间。
七月末子时,静谧的将军府中似乎传来了些许不和谐的声音。
“她不在。”司徒敛君掀开屋顶上的一片砖瓦,环视了一圈二夫人的房间。
“这么晚了,她会去哪儿?”寻思着,她瞥了一眼身边的齐延,翻下了房顶。
屋子里,除了榻上的被子有被人盖过的痕迹,其余物品皆摆放的整齐。
司徒敛君走近床榻,俯身摸到了被子上的凉意。打开床边的衣柜,稀少的衣物底下放着一双花布鞋。
视线顺着床榻,看向右边木雕精致的化妆桌。她似是愣了一下,微微蹙眉走向了那里。
‘二夫人房里东西不多,没有发现可疑的物品。’
“这么说来,白天搜查的时候,她的房中已是空空荡荡了。”司徒敛君拉开抽屉,里面放着数支妆笔,“这女子的房间里竟没有一盒胭脂,未免也太不寻常了。”
“大人,有情况。”
闻言,司徒敛君关上抽屉,叹了口气,从窗口翻上了屋檐。
没想到我堂堂永芜县衙太爷,竟沦落到要扮贼探案的地步......
她翻上屋檐,万分无奈地揉了揉脸。
“在那里。”齐延吹了吹脑门儿前的碎发,指向了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蹲在远处的屋顶上,四处张望一番后翻进了房间。
“大人,那是刘二少爷的房间。”
司徒敛君眯了眯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这个点来到这里,还进了死者的屋子,只有可能是凶手回来寻找丢失的密报。”
说着,司徒敛君与齐延对视一眼,向那里奔去。她翻过墙头躲在房子边的一棵树后,抬眸对着屋顶上的齐延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埋伏在屋顶。
昏暗的烛光映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漆黑的人影慢慢地房里移了出来,微微开启了大门。不等他攀上房檐,司徒敛君便长剑出鞘,向他夺去。
那人的反应极快,闪身躲过她直来的剑刃,从她身后窜过。剑锋反转,在掌心画出了一道银白的微光,她反手握住剑柄,果断地刺向身后。那人则向前一滚,随即三两步踏上了屋顶。
房檐上的齐延早已拔出尚方宝剑蓄势以待,飞速向那黑衣人袭去。司徒敛君紧随其后,逼得那人向后连连躲了几步。
“大胆狂……”齐延用剑指着他,本想大声嚎一句,没想到狂徒的徒字还没说出来,腰上就传来了一阵疼痛,激的他眼皮抽搐,“卧……”……
或许是觉得骂出来有损气势,硬生生忍住了。他侧目看向身后的司徒敛君,见她皱着眉瞪自己,这才想起来他们这是秘密行动,心里堵得慌。
那人侧身眯了眯眼睛看着两人,微微挑眉,黑布上的双眸似是有些不屑地打量他们。下一秒,他一个箭步冲向两人,藏于衣袖的暗器随着他的动作飞向二人。
齐延瞳孔瞬间收缩,来不急惊讶,便冲上前去挥剑防御。短短几秒,当最后的那枚暗器被他打下之时,司徒敛君一跃而起逼向了对面的人,反手一剑狠狠划去,划过那人脸上的黑布。
那人见状,顾不得蒙面的布料滑落,一个侧翻躲过,击中了司徒敛君握剑的手腕,将其夺下甩向了奔来的齐延。
齐延猛地挥向刺来的长剑,紧接着又是几枚暗器向他飞去,他不得不蹦起,腾空翻跃一周。不料落地时左肩被一暗器击中。华丽丽的动作被打断,随即,树上的鸟被惊扰地纷纷飞去。
看来是挂在树上了。
司徒敛君万般无奈的瞥了一眼齐延落下的方向,夺步向前,手刀递上,劈向他的颈间。借着月光,她瞥见了男人的脸庞,俊美无比,摄人心魄。
那人扣住她的手,递掌推向她的胸口。一瞬间,他的双眸剧烈收缩,瞥见她大半个身体被甩了出去。
“女人?”他诧异。
强烈的失重感从足下传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伸手向后胡乱拉拽,脑海中迸发出两个大字,歇菜!
不料,千钧一发之际,竟有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
司徒敛君被他拖了回来又撂倒在一边,木愣了几秒才回过头,那人已然跑远,耳边荡着的,是从房下树上传来的幽幽抱怨。
“大…大人…您快救救我!您要是不救我,您也先追上去行吗。”齐延吊着嗓子叹道,声音比乌鸦还难听,“……大人?你有没有在听啊?大人?!”
司徒敛君捂着胸口,心中暗自呐喊,苦着脸仰天惆怅,末了,总结道,“行动失败。”
一人跌坐房顶,一个半吊树杈,场景好生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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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时候,衙门接到了报案,随即去往了将军府进行勘察。
“死者是将军府二公子刘置,正中心脏,一刀毙命,没有找到凶器。据将军府中人的说辞,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昨晚用膳的时候。”易楠珞站在司徒敛君身边道。
“现场可有打斗的痕迹?”
“没有。”易楠珞道。
“大人,大将军与将军夫人的房间都检查过了。”
“大人,二夫人和大公子的房间也没有发现。”
“没有任何发现……”司徒敛君瞥着在场的所有人。
“大公子与大夫人都说,昨晚他们在各自的房间里,从未出门。”
“大将军在何处?”司徒敛君道。
“二夫人说,大将军昨夜去了宫中,一直没有回来。”
据大夫人所说,长子为大夫人所生,二儿子是二夫人所生,两位夫人平日关系很好,也没有如别的富贵人家那般争风吃醋。两位公子也是相互扶持,并没有过什么矛盾。
司徒敛君扫了一眼众人,大公子的神情相对于两位夫人而言,实在太过于平静,就好像死的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不禁皱了皱眉,多瞥了他几眼。
“大人!”齐延从外面冲进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听完,司徒敛君默然,跟着齐延走出了前堂。
“大人,我们在二公子院子旁的小径上发现了这个!”
司徒敛君接过,粗粗扫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张关于前线军营的分布图,上面清楚这记着军营中粮食,兵器等等的准确位置。
这是一张军事密报。这等机密,理应由大将军保管,怎么会随意地出现在这里?司徒敛君皱眉惊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前目瞪口呆的齐延,将密报藏进了袖子,“切不可声张。”随后走进屋子。
“诸位,敢问府中最近,可有发生什么怪事?”司徒敛君站在堂前,扫视了一番堂下的众人。
大将军与大夫人对视了一眼,愣了几秒钟。还未开口,二夫人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向着司徒敛君移了几步,死死扯住了她的下摆。
猝不及防,司徒敛君惊道:“二夫人,您这是作甚?”
“司徒大人,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啊!”两行热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我的孩子平日里从来不会犯什么错事,也不会和人发生争执,究竟是什么人杀的他啊!”
“您别这样,快快请起。”
“我求求您了大人…你一定要找到凶手!为我儿报仇啊……”
“您先冷静一下,我会找到凶手,还令郎一个公道。”司徒敛君拉起了她,交给了她身后的两个侍女。
“将军府一向戒备森严,平常人是不可能轻易潜入府中的。”大夫人皱眉,走向了二夫人身边,稳稳地扶着她,转头看向了司徒敛君,“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啊!”
大公子刘扬上前一步道:“平日我都会与弟弟轮流跟随父亲去到军营中,一般都会呆上个半月有余。最近几日,我与弟弟都未曾出门。父亲也是昨晚才风尘仆仆地回来用了晚膳。之后,二夫人和父亲回了房间,我弟弟看见了,似乎不太高兴。”
“不太高兴?“司徒敛君眨了眨眼睛,“这是为何?”
刘扬摇头,便没有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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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延,你可还记得今日白天,刘扬说的话。”司徒敛君边走边道,“大将军是昨日晚上才回来的,他与刘置之间没有交流。但刘置看见父亲与母亲回房后却不太高兴,难道是他的母亲先前和他说了什么吗?”
“还有大夫人的那个眼神,是想告诉我什么呢?”司徒敛君嘀咕着,瞥了两眼身旁无精打采的齐延,“我刚刚检查了二夫人的房间,里面东西少的过分,这些东西又藏着什么秘密呢?”
“…大人…你们可算回来了。天都快亮了。”易楠珞趴在桌上撑着眼皮,抬头便遥遥地望见从门外进来的二人。
“楠珞,你帮齐延处理一下伤口。”走进府中的二人,径直走向了一旁的石凳,缓缓坐下。
易楠珞颔首,拿来了绷带和草药,顺带着沏了一杯茶:“大人,凶手抓到了吗?”
没等司徒敛君开口,某伤者便拍着桌子道:“气死我了!让我抓到这个小子,我一定——”
“一定要怎么样啊?”一只拳头捶上了他的脑壳儿,“你要真这么有本事,早干嘛去了。”
“谁让那小子老出阴招,要光明正大地来一架,我肯定赢。”他又抬手连续拍了两记桌子,胸有成竹地道,“大人您放心,我肯定把他给抓回来。”
“啧。”司徒敛君蹙眉,苦着脸瞥他:“你个蠢货,脑子怎么不开窍呢?那人不是凶手。若真是为了销毁证据抢夺密报,他刚才早就下杀手了,还会留你一条命吗?”
“……啊?”齐延挠了挠头,再次重重一击桌子,“那他是什么人!大半夜跑来将军府干什么?嘶——”疼痛来得太突然,一个哆嗦差点害得他咬到舌头,怒目望向边上为他包扎的易楠珞。
“你再敢拍这个桌子试试看。”易楠珞黑着脸盯他,手指威胁似地点了两下他的伤口边缘,这才压住了他莫名的火气,安分的像只瘟鸡。
“现在的问题是,凶手没有来。”司徒敛君撑起下巴,眸中夹杂着倦意与阴郁,“难道这张密报对于他们来说不重要吗?那又是为何会有如此重要的东西遗落在将军府。”
“还有那个男人,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夜探将军府?他和这件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延与易楠珞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瞄着司徒敛君。
“唉……那么多疑问没解开啊!”她烦躁地敲了敲脑袋。
易楠珞用手肘捅了下齐延,向他撇撇嘴,做着口型:“大人抓狂了!”
齐延则是瞪着两颗眼珠子,满脸的拒绝:“你上啊!我再说话,就要被她揍了!”
易楠珞狠狠瞪了他一眼,望向了身边的司徒敛君。
“唉…”半晌,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大人啊,您…要不……”她瞥了一眼齐延,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易楠珞强忍着翻白眼的欲望,继续道:“……您去歇息吧,这都忙了一晚上了。”
司徒敛君揉揉太阳穴,垂下的眼眸映着疲惫。片刻之后,她抬眸,望见了易楠珞与齐延二人尴尬的神情。
纠结地环顾一圈四周,她叹了口气,道:“天亮后,我亲自入宫,将这密报带给大将军。”说完,她缓缓起身回到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