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黎国皇宫万书阁内,一个身着黑色玄服的中年男子毫不犹豫的将一枚黑子落于纵横交错的棋盘之上。与其相对而坐的是身着暗红色朝服的东黎国丞相司徒震。
“陛下此招妙极,微臣甘愿认输。”
司徒震起身恭敬的朝对方行了一礼,神情间尽是钦佩之色。
圣德帝冷哼一声,“你这老滑头,别以为孤不知道这是你惯使的伎俩,再有下次,孤定罚你三年俸禄!”
司徒震诚惶诚恐的跪拜道:“微臣知错了,谢陛下不罚之恩。”
圣德帝白了一眼跪在那里笑的像只狐狸的司徒震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不甚在意的问道:“此次陈朝来使的名单见到了吗?”
“臣也是刚刚才得知。”
“丞相对此怎么看?”
司徒震略一思忖,神色郑重的开口道:“臣以为,陈朝此次借陛下寿宴意在接回六皇子陈昌。”
“丞相以为我东黎该如何?”
司徒震再次叩首,“微臣认为可放其归陈。”
圣德帝微一挑眉,“理由?”
“十年之期已到,按照约定,理应放质子归陈,此为其一。其二,陈朝此次所派使臣乃丞相夏叔慎之次子,夏阳,这足以证明他们要带回六皇子陈昌的决心。”
“为何?”圣德帝若有所思道。
“夏氏乃六皇子母族一脉,据安插于陈多年的细作所报,当年六皇子生母夏妃颇受陈帝宠爱,且势头隐隐盖过了身为皇后的赫连明艳。然,当初陈帝能顺利登基,关键就是成功的拉拢了赫连氏,而赫连明艳便是他所选择的突破口。嫁给一国之君后,赫连明艳不仅是赫连氏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嫡女,更是大陈朝上下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试想,这样的一个她又怎能允许自己爱慕的男人将一颗真心去掏给另一个女人呢?出于女人的妒忌,或是位高者的颜面,夏妃的死已成了必然,自然连带着赫连明艳所痛恨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也会被想方设法的除掉。想来六皇子为质,倒是陈帝用心良苦了。现如今夏妃的胞兄已是一国丞相,六皇子归陈后便也有了倚仗,倘若六皇子真有心想去争那储位,夏氏便是他的筹码。”
司徒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道出了生于皇室子孙们的悲哀与残酷。自古皇家无手足,后宫之争关系前朝,储位之争关系国本,而面前的圣德帝也已年过中旬。
被称作帝王的男人虽心下微微有些不悦,但面对自己所信任之臣子,几句掏自肺腑的提醒或是意有所指的暗示,他一直认为,作为一位明君,是应该大度的去接纳的。
圣德帝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司徒震的看法。“那依丞相所言,我东黎如何做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司徒震目光矍铄,缓缓吐出两个字,“联姻!”
又一个时辰过去后,万书阁的大门才再次被打开。东黎国丞相脚步稳健地从中走了出来,而随之这位老人而被带出来的,还有一则消息。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或许是历史中不可避免的巧合性,许多人,许多事,或将从这一刻起都将发生改变。
然而,三天后,圣德帝要为这位即将归陈的质子赐婚的消息不胫而走。或是从陛下近日频频召见陈昌的态度来看,又或是这两日陛下在私下里与几位宫中的娘娘提起过东城中的几位闺阁千金,再联系起陈朝使者此次前来东黎的目的,以及朝堂内外林林总总的些许变化,总有嗅觉敏感之人会将其前前后后串联起来进行推敲一番,如此一看,临行前为这位在东黎呆了十年的陈朝皇子赐下一门亲事,似乎显得十分的有必要。
又过了几日,陛下欲要为陈质子昌赐婚的消息,在东城中所有有身份参加陛下寿宴的未出阁小姐们之间,广为传开。大家似乎一下子都能猜到,若此消息是真的,此次陛下寿宴之上说不定便会定下人选。
对于陈质子昌在东城贵族小姐们脑中的印象,除了英俊中不失儒雅以外,就是写得一手好诗文,就连当今的陛下都曾赞过,可见其本人是何等的才华横溢。十六七岁的贵族少年,有时行起事来,也免不得会有孟浪的时候。去岁时的上元佳节,少年一身华服与三五友人策马游街,在穿过红粉街巷时与红极一时花魁斗起文的场景,直到今日再有人提起依旧啧啧称奇不已。
东城中最为奢华的酒楼中,一间专为贵妇小姐们所设的雅间内便声音传出:“听说陈朝那边的气候比咱们东黎的好,那边的女子柔的像水,美的如花,咱们要是真的嫁过去,谁知能不能争的过那些个女人,所以还是不要去的好。”
“切,咱们也有咱们的好!东黎的女子率真爽朗,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比那些个小家子气的可强上百倍。”
“对,我同意露姐姐的话。听说那里的女人,为了争得丈夫的宠爱,表面笑脸相迎以和为贵,却专在背后里给人捅刀子,什么阴损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谁会稀罕去那种地方!”
“佑兰姐,你怎么不说话?”
“……,此事是真是假还未见分晓,况且又与我无关,我又何必去想那些,徒增烦恼而已。”
“可是,谁要是真嫁给了陈质子,跟着去了陈朝,那可就是王妃,况且陈质子又英俊潇洒又文采出众,佑兰姐,你就不动心吗?”
“你也说了,那是陈质子,归了陈后,日子未必有在东黎过的舒坦……”
“公子您看,翻过这座山,咱们就进了寒止关的地界了。”莫汉生坐在马上,手指着前方最高的一处雪山。
“嗯,距离使者队伍还有多远?”
“距离预期的行程还有不到半天的时间,少爷,咱们的马脚程快,天黑前应该能追上。”
夏阳淡淡的嗯了一声,“先吃些东西,今日必须要与大部队汇合了。”
马康县县尉府,管事钱友来气喘吁吁的从府门处急急奔着前院墨香斋而来。
守在墨香斋门外的小厮周成皱了皱眉,语气中便带了些不客气,“钱管事,老爷正在会客,您有什么急事呆会儿再说!”
钱友来一听,心中虽是恼火,但却还是客气的说道:“还请劳烦周成兄弟通禀老爷一声,就说老奴有事禀报。”
这时,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从墨香斋内传了出来,“是钱友来吗?”
“老爷,是老奴。”钱友来不等周成答话,抢先答道。
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夏怀仁大步走了出来。
“是何事?”
钱管事将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老爷,人已经进城了,住在了东福客栈。”
夏怀仁略一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老弟啊,老兄今日有些醉了,就不再府上叨扰了,改日老弟去我那里,定备上好酒让老弟品尝一二。”说话之人略带醉意,拱手告辞间脚下虚浮,似乎真的是醉了。
夏怀仁欲伸手阻拦,“诶,刘兄啊,难得小弟有此机会能与刘兄把酒畅谈,这酒才刚喝到一半,刘兄这便要走,小弟这心中还有好多事想要与刘兄一起探讨一番呢!”
一个酒嗝夹杂着溢出的满口酒气。
“不了不了,改日改日,改日老哥再与你一叙,今日,今日不成了,我那老妻又要唠叨了,老兄的耳朵又要有的受了。”
夏怀仁爽朗大笑,“既然如此,小弟就不强留刘兄了,改日小弟定亲自登门向嫂夫人致歉。听说嫂夫人酿得一手好酒,小弟说不定还要厚颜向嫂夫人讨要两坛,届时刘兄可不要吝啬了去!”
“那是自然,自然…”
夏怀仁立于府门,直到监御史刘玉的马车渐渐没了踪影,这才收敛了笑意,叫来了钱有来细细询问起来。
翌日巳时,马康县县尉府有客来访。
“侄儿见过叔父。”夏阳谦和有礼的朝夏怀仁行了一礼。
夏怀仁神情激动,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儒雅少年。说是儒雅,实则更显清俊,只不过在这个时代,外貌好的男人们大多不喜被人以此项用来称赞。
“你可是阳儿?”
夏阳再次行礼,“叔父,侄儿是夏阳。”
“一晃数年,不成想,原来三尺高的娃娃竟也成了大人,人那,不服老都不成了。”夏怀仁还在唏嘘感叹着岁月的无情,夏夫人从一旁走了过来。
“老爷,阳儿这一路肯定也累了,你们叔侄二人就不要站着说话了,快进屋里去,让下人们伺候茶水点心。”
夏怀仁一拍脑门道:“哎呀,看看我,光顾着看我这侄子了,真是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叔父春秋正盛,婶婶风韵犹存,要怪只能怪阳儿不孝,未能时常来看叔父婶婶,……”
丫鬟们麻利的新沏了茶,夏怀仁一声长叹,感慨道:“不曾想,这一晃,阳儿竟也这般大了。不知你父亲这些年身体可还好?”
“多谢叔父挂怀,父亲身体还算康健。父亲也时常挂念着叔父和伯父,最常提起的就是父亲少时与叔父伯父一同赛马猎兽的场景。只是每每在听父亲说起时,都不免让侄儿羡慕一番那。
对了,临来时父亲让侄儿给叔父带了些新茶,父亲说这是叔父以前最喜欢喝的。还有百坛醉春宵是给您和大伯的,已经跟着商队在路上了。”
夏怀仁在听到醉春宵时眼睛明显一亮,随即又是一声嗟叹,“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兄长竟还记得我这做弟弟的喜好。”
……
叔侄俩你来我往又说了些家常后,夏阳正色问道:“不知叔父前段时间可曾收到父亲的书信?”
“信已经收到了,我和你伯父已经提前做了一些准备,详细计划也是等你到了在做定夺。”
夏阳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神情郑重的交给夏怀仁,“父亲命我将这个交给您,详细计划应该都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