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半山处,错落着三栋别墅。
凌晨一点半,一栋别墅还亮着一盏灯。这座豪宅外观有些复古,青黑色的玻璃,大面积灰色墙面,与20世纪欧洲现代主义最辉煌时期的包豪斯有三分相似,但别墅周围内园林布置,与屋内的摆设更多是水墨雅致风,欧式的简与中式的雅碰撞出一种极致的奢华感。
唐谦托着疲惫的,沾满了好几种夜场香水味的身躯回到家,在屋外看见屋里有灯火,一股躁意似乎要将他点燃。
门开的时候,躁意与厌烦都被压了下去。他走到灯明的房间,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人,但肮脏的床显然刚刚被人摧残过。他甩手将门关上,仿佛要将屋内的肮脏的空气也隔绝住。他是在厌恶这间屋子,还是厌恶曾经进过这间屋子的人?很显然是后者。
今夜又将属于客厅。他倒上一杯红酒,回想着几个小时前皇后酒楼发生的一切。
他心里半分疑惑半分愤怒,疑惑的是丁隐没有收到杀死服务生的任务,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除非姬玉香约了他,否则这种巧合发生在丁隐身上太蹊跷了。
愤怒的是丁隐的出现打搅了他的好事。
他攻下最难搞定的女人也只花了七天,但是他跟姬玉香认识了三年,两个人的距离甚至比刚认识的时候更远。他不是不知道姬玉香心里有别人,但他看上的猎物……唐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难以驯服的猎物也很有趣。
如果丁隐当时没有出现,姬玉香就会因硬币的字面而顺理成章收下他的礼物。
那么,钻石虽然不能完全撼动一个女人的心,至少能让这个女人欠自己一份情。他会让她十倍甚至百倍的还回来。
他从裤子口袋里将项链拿出,一个影子盖住了项链的光芒,唐谦慌忙将项链收起。影子走进月光里,露出一张颧高唇薄的脸。
卸了妆,湿了头发,裹着浴袍的秦施施冷冰冰的气质里增添了几分女人味,月光下的肩颈线和紧实富有弹性的双腿透着性感。她悄无声息地出现,让唐谦有些意外。
秦施施语气冰冷:“怎么,很意外吗?”
唐谦摇摇头:“不。”
秦施施坐到唐谦对面的沙发上。他们二人之间隔着一张茶几。
秦施施架起一只腿,葡萄紫颜色的脚指甲衬的她裸露出的皮肤更白,她点燃一支烟,看唐谦的眼神像是在审判。
唐谦:“我知道了,下不为例。”
秦施施吐出嘴里的烟气,不屑道,“你在外面做什么与我无关。”
唐谦点点头。
秦施施:“不过,最好不要让马先生和你爸知道。”她目光落在唐谦脸上。
唐谦:“我有分寸。”
秦施施:“爸爸希望你能回酒店帮忙。”
唐谦:“酒店不是有他就够了。”
秦施施:“你知道爸爸有别的想法。你也知道我们为什么……”
唐谦:“再给我一点时间。”
沉默。三根烟又半柱香的沉默。
秦施施点燃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猛吸了一口,“我认为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难道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唐谦冲秦施施微微一笑,有时候微笑也是一种拒绝。
对视。沉默。直到烟灰凋落下来。
唐谦才把项链拿了出来,亲手为秦施施带上。
秦施施说的没错,这根项链与她的天鹅颈实在是很般配,一缕散落的乌发显得她肌肤更白更诱人。
唐谦顺手就要下移,一只手截住了他。
秦施施:“我有问题要问你。”
唐谦还想继续,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秦施施耳畔低语,“你知道你最迷人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秦施施:“丁隐怎么会出现?”
唐谦忽然怔住,起身坐到她对面,“我应该谢谢你提醒我?”
秦施施:“这是爸爸的意思。这是他的酒楼,发生什么事他都应该知道。”
唐谦:“好。”
秦施施冷笑,“你应该抓住机会,这样马先生会更看重你。”
等秦施施将口中的烟呼出,唐谦才说话,“我不在乎他怎么看。我做杀手纯粹是自己喜欢。”
秦施施不作回应。
唐谦反问:“你难道开始对我有兴趣了吗?”
秦施施依然没有回应,只继续吞云吐雾。
唐谦笑:“如果你能不在客厅抽烟,就是一个完美的妻子。”
秦施施:“其实你跟我谁杀了他都可以。钱不钱不重要,爸爸和马先生之间的生意不能断。”见唐谦没有回应,她又追问,“你说呢?”
唐谦:“你有他的消息?”
秦施施将烟蒂熄灭:“没有。他藏的很深。我甚至怀疑他已经死了。”
唐谦轻笑,是一种常年养尊处优的人才会散发出这种特有的笑容。他将秦施施面前的酒杯倒满并递给她,“敬婚姻。”
月光撒在屋子里,竟显得这是一对恩爱的璧人。
秦施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你查你的,我查我的。”
唐谦:“一言为定。”
唐谦耸耸肩,“作为丈夫,我睡沙发。”
秦施施彻底卸下浴袍朝房间走去,人到门边,忽然转过身来,“别闹出事来,你现在很危险。”
唐谦:“谢谢。”
秦施施:“谢谢。项链很漂亮。”
秦施施进了房间,便将门反锁,套上一件黑色真丝睡裙,直奔书桌。
婚姻就像是用在热水壶里待了一个礼拜的陈水煮那冷冻了大半年的鸡胸肉,又柴又无味,但穷人们总归舍不得那点蛋白质,就着盐咬着后槽牙吃下去,其中滋味咸淡自知。婚姻还像一件衣服,结了婚的人看没结婚的都像在裸奔,有的怕你冻死,有的怕你冻不死,假若你有幸没冻死,旁人就会知道就算不穿也不会死,这样就会衬的他鸡胸肉白吃了。
秦施施的婚姻并不在这两者之内。
她打开书桌上透明的显示器,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索,她似乎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能保持这种状态。
一个三十左右男人的脸出现在淡蓝色电子光屏中。这张脸属于瘦长轮廓,五官单看并不出类拔萃,但搁在这张脸上有一种出奇的平衡感,多一点或者少一点都会使这张脸下降几十个档次。即便是透过屏幕也能让人感受到与他年龄不符的气质,他身上有一种迟暮老人的沧桑感,然而这种沧桑感不仅不会拖累他,反而显得这张脸更具有魅力。
秦施施:“马先生。”
对面的马先生表情严肃:“怎么样?”
秦施施:“百鬼已被击杀,但……。”
马先生:“但什么!”
秦施施:“没有拿到冷体。”
马先生:“这次要跟紧点。”
秦施施:“是。”
马先生:“七月十五到不足为惧,小case。你可以搞定的。”
秦施施:“我会尽快把他们清理干净。”
马先生:“司空镜有消息了吗?”
秦施施摇摇头,“马先生,这么多年一丁点消息都没有,他会不会已经?”死了两个字她不敢说出口。
马先生:“他还活着。”
秦施施:“是。”
马先生:“我能感觉到。”
秦施施点点头,不敢多问一句。
马先生:“黑市查了吗?”
秦施施:“都查了,没有百鬼的消息。”
凌晨两点。
朱老板送走两位客人立刻将门关上,又将门外的广告灯关掉。等丁隐姬玉香二人走远,这才徐徐走到后厨。发现后厨只剩小环一人在照看着冷却的百鬼。
朱老板想起什么,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
小环:“你真的能救好他?”
朱老板点了点头,“跟我来。”
丁隐送姬玉香到了小区门口。
姬玉香很矛盾,她一面担心丁隐看见自己寒酸又有些脏乱的房间一面期待丁隐能送她到房间里……
但丁隐显然打断了她的矛盾,并没有要送她回房间的意思。
姬玉香有些尴尬,“谢谢你送我,我回去啦。拜拜。”然后她转身就走。
她怅然若失地走到家中,心情低落无比,以至于屋里藏着一个人都察觉不到。
望着姬玉香的背影没入夜色里片刻后,丁隐挠了挠头发,朝天空望去,破晓前的苍穹一片黑暗,就算整个不夜城灯火通明,也盖不住从天倾泻而下的黑色。
丁隐定了定情绪,淡淡道对着暗处,“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