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叶书良正背着手等他们。黑色的风衣在直升机的灯光中猎猎作响。
那么快吗?
真的就是那么快——几乎是在苏佩涵发出短信的同时,一支队伍就倾巢出动了。究其根本,就是昌蒲干的事情实在太荒唐了。
“坏消息是卫星信号延迟,好消息是基本上全世界的卫星信号都有一定程度的延迟。”叶书良永远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耸耸肩,“你家的股票都因为这个跌了点,就是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宁可你们待在船上,也要股票回来。”
“他不会……”江贤哲回答得没有丝毫底气。
他在房间里被打了不久就听到对方的传呼机里传来“船长室附近出现一个小丫头”的声音,于是其他人出去了,只留下一个人继续审问。他终于不用再装了,直接把留守的人撂倒了。结果动静太大又把前面的两个人吸引回来了,他干脆在跑的时绕了路。放救生艇的阀门之一就在那一层,但是苏佩涵不知道,她直接跳下去了,而且后来那支队伍的效率也大大地出乎人的意料。
“‘那里’一开始都怀疑是不是你们内部的人干的,不过逻辑上不通,而且如果真的是你们内部的人,要调卫星也会先调自己的卫星。”叶书良突然吸了一口气,像是半陷入了回忆,“他们觉得能干出这种事情的至少是一个上千人的智囊团,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她一个人就能达到这个效果……”
“你没有汇报吗?”
“没有,汇报了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叶书良啊叶书良,没想到你也会干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难得找到一个可以揶揄他的机会。
“啊,你可能是误会了。”叶书良睁大了眼睛,“就算我说了‘有可能’,也不可能就此给她定罪——这件事情她处理得非常完美,求助信号看起来完全是从船上发出去的,就好像是发生事故以后船员自己联系了地面一样——虽然这段音频完全是从网上档下来的。而且就算真的抓了她,岂不是承认了盗用卫星的事情是我国干的,到时候更麻烦。”
“秘密逮捕?”
“哦,不,照她的性格——她有能力盗用卫星她也有能力把事情搞得沸沸扬扬。”
“她会?”
“她一定会,你是不知道她高中的时候因为一个男生扯她的头发,她把那个男生半边脸打青了……”
苏佩涵被捞上来的时候在冰冷的海水里有点失温,江以晟一上岸就匆匆忙忙回公司,江以若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之前也在设法周旋并没有事,比较糟糕的是江羽恒,江以若一上岸就带他去了医院,希望他的孤独症不要因此加重。保镖队的队长在反抗中殉职了——那些人把看守的重心放在保镖队上,这也就是为什么苏佩涵在处理问题的时候始终没有几个人来阻挠她。
所以说有钱人也是惨,一个小聚过成这样——苏佩涵一边在课件上涂鸦一边想。
“唉,你就是苏佩涵吗?”放课后正准备去食堂,还没有出楼就被叫住了。
她先是下意识地站住了,然后考虑到对方似乎不是和自己有交集的人,本打算不理会,但是如果就这样站住了又走,岂不是给人感觉心里有鬼。
她故意茫然地回头,茫然地看看周围,又茫然地看看发声的人,转身准备走。
“同学。”那个男生和他的两三个同伙不依不饶地走了过来,“你是叫苏佩涵吗?”
“不是,我是她室友,我记得她先走了……你们找她干什么?”
“哦,没有,就是想认识一下?”
“认识一下?她有什么认识的价值吗?”苏佩涵故意嗤笑着说。
“她最近突然有好多传言,可吓人了,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
“哦,这样啊,我回去问问她。”
“同学,你真的不是苏佩涵吗?”
“怎么了吗?”
“哦,没什么,我感觉你和她的照片挺像的。”
“一个寝室待久了就会长得像吧,你们也长得很像啊。”
这事情……一茬接着一茬……什么时候庄稼地里庄稼也能这样就好了……
转过身,苏佩涵翻了一个白眼。
“传言?”室友歪歪头看着她。
“好像是有传言吧,院里的学生会里知道,但是实在太扯淡了没人当回事,毕竟大家都挺忙的。”另一个室友一边看电子小说一边说。
“是什么?”
“好像就是说你傍大款什么的吧……”
呃?
“说起来你昨天到底怎么了啊,有人看到你上了江贤哲的车,然后一夜没回来,早上还是从医院回来的。”
“我说我被那厮押去他们的船上家族聚会,结果船被劫了你们信吗?”
几个室友面面相觑。
“那可能我还是宁可相信你到处傍大款吧。”其中一个室友说。
下午的课临时取消了,比起室友们决定在寝室里补觉,苏佩涵还有别的事情。走到楼梯口,刚好楼上药学院的同学们穿着整齐的白大褂,像一条湍急的溪流一样,一边抱怨一边奔腾而下。
“做实验去啊?”苏佩涵莫名其妙地被卷进人流,为了不显得尴尬和别上的人打了一个招呼。
“实验!实验能做完吗?!”那位则是答非所问地翻了一个白眼。
太疯狂了,以后自己大二也会那么疯狂吗?
一辆车打到时诗琴家的咖啡店,直接绕到后面冲上楼梯,门是虚掩着的——
“昌蒲!”苏佩涵都顾及补上自己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会不会过于唐突,“你能不能教我这个技术?”
“技术?”昌蒲咬着棒棒糖,困惑地看着她。棒棒糖是时诗琴准备的,据她所说,因为一直会忘记吃饭,昌蒲时不时会低血糖。
“就是你手上的技术。”苏佩涵有点吃螺丝,具体的她说不上来,但是确实地感受到自己的欲望,希望获得知识的欲望。
“我手上的……呵,好吧……你手上的高等数学是什么级别的?”
“数二。”
“很好,你先在这两个月之内把数二上下的所有内容学完,然后我们再进行下一步。”
“你真的愿意?”兴奋和不安交织在一起,苏佩涵觉一切都不真实了。
“我也不是本来的最高权限人。”
“权限?”
“你先学着吧,后面的事情再说。我查过你的课表,包括一些隐藏的课程……零零总总基本上大一还有不少休息的时间,两个月之内学完高数上下册应该也不算太为难。”
“嗯……”还是有一点压力的……
“那去吧。”
一回学校,苏佩涵马上去了图书馆。
毕竟离各项考试还早,图书馆里人很少,二楼理科室里的感应灯都是灭的。
“哎?”
她先找到一张小凳子,翻了一会儿书发现头上的感应灯似乎感应不到这个高度会自己灭掉,于是又站了起来,结果就这样和书架对面的江贤哲四目相接。
“听说你后来还是去上课了?”他的脸上有一点淤青,丝毫不妨碍他本身的美感。
“你翘了?”
“我翘了。”
“老师那边没有关系吗?”
“说明原因就给假了。”
“他信了?”
“为什么那么问?”
“呃……我的室友宁可相信我傍大款也不相信昨天晚上的事情……”
“啊……让叶书良找人打个电话可能就好了。”
“叶书良又不能给我的每一个室友都打一个电话……”
“你干嘛?!考研啊?!”江贤哲看着她手的一摞书惊叫。
“这叫预习。”
“不至于吧……唉,真努力……”江贤哲摸了摸她的头,“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嗯……”自己好像没有这个习惯……
但是这个动作让她感觉怪怪的。
“还有昨天的事情谢谢你了!”
嗯……自己用疯狂的举动拿命换来的谢谢……
江贤哲带着书离开了图书馆,苏佩涵则在馆区外的自习区坐下了。
说实话,那天的事情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心理负担,在危机四伏的船上周旋然后跳海和上一天的课、或者研究一天昌蒲要求的内容,对她来说似乎是一样的。
“那个苏佩涵?就是那个天天待在图书馆的苏佩涵?”
“怎么看也不是有空找金主的样子嘛……”
“难道是和江贤哲在一起以后变了?”
“算了,别人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嘛……而且这个学校的心理学专业分数也不低……”
“不过说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江贤哲有点关系的女生都会被传坏话唉……”
“那之前那个呢?叫……”
“叫什么雾的……”
“陈雾?”
“嗯,对,她没有。”
“哎,说起来,陈雾怎么好像没有出现过了?”
后面的日子对苏佩涵来说算得上安稳,大一上的课还不算多,她可以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图书馆里。有的时候江贤哲也会带着电脑坐在她的对面,大部分时间都无言——和图书馆里的其他人一样,保持安静。
“你问的问题是不是越来越深了?”江贤哲把草稿纸推过来以后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真的?”
“这已经不是心理学领域需要的东西了吧……”
“你怎么知道不是?”
“心理学在什么时候会用到半导体?”
“选仪器的时候吧。”
“仪器?”江贤哲的表情变得哭笑不得起来。
“快夸我。”
她已经和昌蒲接洽过一次了,她把高等数学学完了,原本以为会有一场考试,结果昌蒲只是把一叠资料扔了过来。
“很好,继续。”她是那么说的。
“不需要检验一下吗?”
“检验?如果再两个月之内你连数二都学不完——相信我——你会自己打退堂鼓的。”
原本以为她给的资料至少应该是程序语言一类的东西,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拿到手上的东西多半是材料一类的。
一直以来都被当成“只是玩玩而已”的纨绔子弟,这下真的成为大腿了……
“马上就要到考试周了吧……”
图书馆的人也越来越多,有的时候江贤哲完全是站着的。
“嗯……”
“课外的东西还是收一收吧。”
“你管我哦。”苏佩涵“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怕你挂啊。”江贤哲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的温度通过手传递过来。
“都是些背的东西,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每节课课间的时候已经背过一遍了?”
“哎呦,真厉害。”
“接着夸!”
“明天晚上赏脸吃个饭吗?”
“唉?为什么?”
“犒劳一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