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十来分钟后,另一处洞穴中。
林奈正用镊子和自制蒸馏水,清洗那名男子头顶上的伤口处,而陈凯则在一旁打下手,脚下是几个被打开的急救箱,在林奈的指示下他不断从里面掏东西递上去。
没过多久,巨大的裸岩制成的实验台上,堆放着一大团染血的医用棉,在经过简单的缝合后,血算是止住了,林奈这才松了口气说:“差不多了,颈椎摸起来还算正常,只要没颅内出血应该就没事了。”
“你咋这么多应该呢?有没有个准话啊,头骨会不会撞裂了?”
“不服,你给我搬个放射科过来?”林奈一脸不爽的瞥了眼陈凯,敲了敲石台上的高光手电筒,嚷嚷着:“靠这玩意能看个毛,头骨应该没事,一般来说得跳三层楼才会撞裂头骨。再说我一个学生物的,哪会缝骨头啊!”
眼瞅着林奈牢骚'声越来越大,陈凯赶忙竖指嘘道,并回头瞄了眼熟睡的江小白,正靠着大白厚实而又松软的毛发上。
他没想到的是,这小子昨晚竟一直在旁守着他没睡,结果刚才哭岔气了,将人交给他俩后就直接晕倒了。
随后林奈又小声逼逼两句:“这伤口易合,人心难治啊,王伍他们早都放弃救援普通人了。”
说完朝着陈凯努了努嘴,给了个你懂的眼神,便扭头去清洗工具了……
过了许久,寂静的地洞内,陈凯正坐在实验台前的石墩上托腮沉思时,突然被耳旁传来的声音惊醒。
“杀……”
他立即起身疾步走到石台前,附耳倾听,同时嘴里念道:“喂,大叔,你说什么?千万别睡,想想你的家人。”
“没了……杀了我……求求……”
话音微弱而又含糊不清,陈凯还是没听清,急忙学着电视上医生的样子安抚道:“什么?你现在要一直保持清醒,明白了没?”
这时正处于迷离之际的男子,突然开嗓大喊:“杀了我吧!求求你了……”
陈凯只好握紧患者的手,轻声宽慰:“大叔,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想想这世上还有爱你的人,你死了他们会有多伤心啊,一定要坚持。”
“都没了,这世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大叔原本微阖的眼皮骤然瞪圆,直勾勾的盯着陈凯,两行热泪奔涌而出,咬牙嚎啕道:“呜啊啊……我儿子今年考了秦州理科前百名,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那天本是合家团圆的升学宴,却突然停电,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外面就变天了……”
陈凯则双手合十裹着大叔的手,一言不发,因为自杀的人最需要的便是一个倾诉的窗口,而旁人所能做到的便是当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随着大叔的逻辑紊乱的话语,陈凯感到自己无疑是幸运的,只要不碰到蛛人王,他便能够在大堆的蛛人中杀个七进七出,但对于普通人却只能困守一隅。
不过对于大叔来说,他同样也是幸运的,因为他碰到了王伍等人,然而这份幸运却只是将烈性毒药变成了慢性。
躺在石台上的大叔语气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激动,变得悲怆起来:“后来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这,但啥也想不起来,直到有个女的一直絮絮叨叨的问我有没有见到她儿子。直到那个女人用碎石割破自己喉咙时,我才想起来她是我的老婆。
才想起了儿子被蛛人咬断喉咙仍死抓着不放,满口是血的喊着让我和他妈快跑,却发不出声!之后的每晚每晚,每天每天都忘不了那一幕。”
陈凯闻言心有悲戚,一阵沉默后,才问道:“……大叔,那您父母呢?”
“腿脚不便。”大叔说完便饮泪不语,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洞顶岩石。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脸色也变得黯然,正如那晚他与林奈间的自嘲“你我都不是安城人吧,所以就算这安城人全死完了,又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而面前这胡子拉碴,面庞憔悴的大叔,正是千万安城人最真实的缩影……
突然,躺在实验台上的大叔身体猛烈抽搐了起来,他刚刚喊出林奈的名字,便看到大叔两脚一蹬,鲜血从口中溢出后,随后身体软了下去,没了呼吸。
这时林奈才赶过来,翻看了下眼皮后,又摸了摸大叔的脖子,然后语气极为淡然:“死了,估计是颅内出血了。”
死了。
轻飘飘的字音传入耳中,陈凯合上双眼,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紧扣的十指,起伏不定的胸膛,连续跳动的腮帮子,皆显示出他内心此刻极为不宁。
因为面前的大叔,令他想起家乡与之年龄相仿的父亲,或许未来自己也会死,那么家乡的父母还会安宁吗?
幸好还有老哥。
但陈凯这念头刚起,就想到天平貔貅映入脑海的那一幕。
靠老哥?
用血肉之躯抵挡冰冷的利刃,只为延缓父母一刻的生命。
“啪!”的一声巨响吓了林奈一跳,他刚要出声询问,就看到陈凯又扇了自己一耳光,便将话生生咽了下去,低头继续收拾着石台上的琐碎。
陈凯一连扇了自己十来个耳光,直到嘴角溢血方才停止,以他这身体素质,可知他内心的愤懑!
他恨自己刚才那一刻内心恐惧于金刚的巴掌,竟直接产生了撂担子的念头,他知道这是人在脱离危险后,没了肾上腺素的刺激,事后对于危险的恐惧在没有得到疏导,只会愈发加深。
而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会有胆量去跨出那个瀑布,去面对当日那个自身砸落的树洞吗?
所有的这一切,最终化为一巴掌接一巴掌的发泄。
良久,陈凯才从石墩上站了起来,并掏出裤兜里的圆筒,表面漆黑色的钢琴烤漆,尺寸小巧,单手即可捂严实。
就在他心中默念起'刀'时。
圆筒两端便喷射出巨量的黑雾,连同陈凯的手也裹进浓雾当中,随后黑雾裹着圆筒形成的刀柄,并开始吸收四周的浓雾,紧接着伴随一声刺耳的声音。
“锵————”刀身凝成!
原本轻巧的圆筒,变成黑雾刀后,顿时重量爆增,震得空气战栗不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随即一脸正色对林奈说道:“走吧,开始最后的测试!”
然而话音刚落,异变陡生,肤色通红的左臂骤然间变得炙热无比,仿佛燃烧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令陈凯原本端正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狰狞无比。他竭力翻起左手,想要一探究竟。
但眼前的一幕实在过于惊悚,只见手背上的眼珠子,里面原本“80”的阿拉伯数字,此刻竟变成了……
“283”!
很快炙热扩散至全身,伴随而来的是浑身撕裂般的剧痛,再也直不起身,只能像条泥鳅一样,趴在地上到处乱滚,挣扎着……